皇宫,左顺门外,一百多名大臣齐齐跪伏,嚎啕大哭,声震整个宫廷。
迫于群臣的压力,新皇做了让步,伏阙谏诤取得了胜利。
故而国丧未过,登基大典便已举行,且大启年号改为“祥瑞”。
新朝所为,令反王大怒!
陆宏谦自诩天命所归之人,无论立长还是立贤,自认该是继承大统的第一人!
可先帝驾崩不过月余,朝廷便彻底变天!
反王的紫袍军联合瓦剌军从原州、秦州、河东州三地出发,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仅用时三个月便“夺回”诚州,攻入中豫州,兵锋直逼北直隶安沛州!
各地百姓在匪患和新教影响之下,见到叛军们无一人抵抗。
成如看在心里,惊涛骇浪,可细想之后,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古人靠天吃饭,纵观历史,老百姓真正能够吃饱肚子的朝代,少之又少。
除却极少数的“太平盛世”,世代百姓几乎都在忍饥挨饿。
若再不幸遭遇重大的自然灾害,就要过逃荒要饭的日子。
成如也算走过一部分启朝版图,除了直隶省和几个资源丰富的的省以外,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极度贫穷。
政权更迭,在史书上不过洋洋洒洒几句。
可上万人的死于非命,和无数无辜劳苦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又有多少人当权者在乎?
应运朝才过二十几年,战乱就卷土重来;这种无生命财产安全保证的生活,一定苦不堪言。
哪怕成如是有自己的原因留在紫绒军,却仍觉得愧天怍人!
“殿下,才是能更好统治大启的明君,只有他能造福天下百姓!”
“是啊,你看殿下多得民心,这一路上都没出现愚民!”
“诸位!东汉黄巾起义的口号,如今咱们也可用用了!‘苍天已死,紫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哈哈哈哈哈哈!你个招摇撞骗、走街的相士,改的不错!”
听到军屯小官们所说的话,成如装出烦恼的样子问:“魏将军的兵不是全部做了匪,向百姓借,‘借粮’了吗?为何我们军屯还要去‘借’?”
“你个小白脸懂个屁!你……”
“欸!莫要生事!喏,长官们看着呢!”
四五个穷酸书生样儿的人中,“相士”拦住了要骂人的男子。
他看了看四周,低声对成如说:“还能为何?‘野人们’吃得多呗!替他们‘借’的!”
入冬之前,瓦剌人若没有满载而归的话,对大启和瓦剌百姓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瓦剌大军进入中原腹地,没有发生奸淫掳掠之事,均是在忍耐。
可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伐贼的总将熊彪,被百万大军击退在楚陵州;而朝廷不仅让他留守,还不增援一兵一卒,令他的处境十分尴尬。
今夜月明星稀,他终于在帐前等来了朝廷的使者。
蜂腰猿臂之人在月光下露出俊颜,熊彪立即抬手行礼:“啊!原来是王爷!熊某这次守得云开了!”
肃王跳过熊彪的热情,干脆利落的亮出田黄石令牌。
令牌上一面写着:大启,御赐虎贲卫第一指挥使,祥瑞元年;另一面写着:令,虎贲卫,高晟絮。
“恭喜王爷再得陛下重用!指挥使,可一向是由陛下最信任的武官担任!王爷……”
“景王是何时死的,将军可知道?”
被打断的熊彪并不恼,反而认真回道:“听说,反王陆宏谦在到达安沛州的第一日,便让景王的子孙披头散发,服丧跪在城门之下,为先帝举哀。传言景王已死,所以未出现。可什么时候死的,就无人知晓了。”
“本王在去岁,俘获过景王府的女眷,那时她们曾说过一句话:自从恭王带着叛军去往原州之后,景王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景王很可能早就死在秦州王府中了,而当时的陆宏谦刚刚吞下景王的兵马,快速退至原州,是为了缓兵整合。”
说实话,朝廷给的人真的不够,领了一年将士的熊彪,是最明白肃王爷之意的人。
一个年轻的将军不居功自持,反寻弊索瑕,毫不避讳分析自己胜战的原因,这个格局,试问谁能做到?
肃王比他想象中更像国之栋梁,他对他的敬仰又高了一层楼!
肃王统领的虎贲卫,予各地分享叛军情报;暗中配合楚陵州的熊将军、齐州、河北州、安沛州等地的驻防指挥将领,东西围杀反王的大军,力求让他们有去无回!
急于求成的叛军即将迎来恶战,还在中豫州“借”粮的军屯小队,却遇到危机。
在贫穷这里,不分什么读过书和没读过书。
可谁又能想到,穷酸秀才和落魄文士,对同样穷苦之人做的事,竟比屠夫们还要残忍!
这日,军屯官们报过粮食、物资后,又全部被赶出驻扎的营帐,去“借”粮。
这种事多少有点违背读书人的良心,前几次回来,几人都有些抱怨,可“借”的次数多了,便没人再多言。
甚至在今日,几位军屯官的脸上都含了喜色,看的成如隐隐不安。
次次“借”粮,成如都是那个带着小兵在村口把风的。
小兵问他:“大人,我们的差事真辛苦,一点好处都没有!下次可以轮到我们吗?我们和他们换换?”
成如问:“什么好处?把风辛苦,难道去‘借’粮不辛苦?”
画面一转,小小的茅草屋内,墙壁血迹斑斑,血花四溅在地。
这已经是第二家了!
几人从屋后出来,看到因时间太久,来寻他们的成如;场上无一人心虚,反倒有人上前安抚他。
“哎,兄弟。不是不喊你,是这次有点麻烦,等下次吧啊!下次,下次一定叫上你!”
说话之人的身后,有人大声嘲讽:“他?他可是白脸的斯文人,脱了裤子,可能事没办成,却弄了一身臊呢!”
成如看到门内的血迹质问:“你们做了什么?!不是‘借’粮吗?为何要杀人!”
“你喊什么喊!这不是遇到硬茬了吗?这个村的村头,并没立着贞节牌坊,可她们却像疯狗一般反抗!哼!连我们也敢反抗?那遇到瓦剌兵,早晚也是个死!要我说,还埋什么埋?!全部烧了!省事!”
“住口!看看外面!”
在成如的厉喝下,众人看向土墙外。
村民们个个手持棍棒、农具,没有任何怯懦的看着他们。
来的军屯官们,不知这个村两个月前才被山匪抢过,所以带人翻遍了屋子也找不出多少粮食,只将气撒在力气弱小的村妇身上。
“你们这些愚民,穷的抠脚!简直浪费我们的时间,现在还敢找死?!”
一直口出恶言的男人,据说从前是在茶馆里说书的人。
进了紫绒军后,就变成了阎王派来索命的恶鬼!
军屯官是文职,也是军队中最小官,大多手无缚鸡之力,得不到士兵尊崇。
然而这两次,跟着他们来“借”粮,享受了不少爽利。
所以士兵们主动站出来,露出腰间和手中,精良的装备、利刃,想让村民畏惧退缩。
事实却是要事与愿违了!
失去过冬的粮食,早就存了死志的百姓与官兵们厮杀在一起!
没过一个时辰,战况便一目了然!
村民无一幸免,而官兵这边只余下一直守护孩童的成如……
混战之时,一个孩童不知从何藏身之地跑出来,哭喊着寻找自己的母亲。
“说书人”看到,抢过士兵的大刀,奔向孩童而去!
成如奋力上前阻拦,抢下孩子,反杀了“恶鬼”!
看着孩童拉着伏地妇人的绳带抽泣,成如浑然不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也不知冷汗在他发间悄然滴落。
一阵马蹄声传来,成如如惊弓之鸟,抱起孩童往反方向跑!
解聚从马上下来,喊住成如:“三公子!是我!”
其他的马被主人驾驭着,将抱着孩子的成如围成了一个圆。
马蹄声中好像有水滴落的声音,魏俊腾看了看被尘土染了发的圈中人,发现这人的肘臂在流血,被吓得撑开了伤口?
呵!
“虎口”里不是很厉害吗?
“还有其他人吗?”
成如感觉到怀中的孩子狠狠瑟缩了一下,抬头看向问话之人。
来人扎着高马尾,身形高大,背着光看不清楚五官,有些像初见时的无难;从声音上听得出来,是个年轻人。
成如敛下神情回答他:“再无,都死光了。”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失去亲人的孩子被扔下自生自灭,成如看了一眼便上马疾行而去……
你们,一定能要活下去!
一定!
等被带到三十里外魏家人所在的营地,成如才知道他一直离“魏族”很近,同样都在大军的尾后。
营帐外,“魏兵”们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
前面的魏俊腾突然停下脚步,成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名穿着军装的女子拖着一具尸体向外走。
!
荷花?
“荷花!”
见到成如的荷花,眼中如冰雪消融般,泪水盈溢。
那一瞬的脆弱始终没能掉下来,她只瓮声向成如说:“是小虎……”
同样在养济院长大的魏俊腾,想起尸体是当时在“虎口”中的“三十三”。
他什么话都没说,留下成如,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评论!
存稿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