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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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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北疆,骅阳镇。

荒野之境,日落之后便格外凉。

两匹马在小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一前一后地进了镇子。

骅阳镇虽身处边陲,但因着此地盛产一种烈性的马奶酒,所以倒也有几分人气。李雾和李东方是算好了行程,今夜要在这里住宿一晚,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

李雾打小在水乡之地长大,几时感受过这样的冷,只觉得这天气好似要随时入冬一般,多穿了两层还不算,又早早买了条毛茸茸的领子戴着。

李东方虽然对这种温度习以为常,但李雾怕他受了风再犯咳疾,早晚时分也强制他戴着毛领。结果倒是搞得李东方偶尔热得都要喘不上来气,只好自己偷偷解了搭扣吹风。

两个人在骅阳镇唯一的客栈投了宿,又觉得不能错过这被当地人俗称“马儿烈”的酒,便决定去镇子上最好的酒楼醉红袖尝个鲜。

刚走到酒楼门口,只见几个伙计正把一个汉子往外推。那汉子身形虽壮硕,但也架不住好几个人的力气,脚下一滑,便往台阶下跌去,正扑到李雾身上。不过一瞬,李雾身后的李东方眉头微皱,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稍微一借力便把他甩开了去。

那汉子喝得面颊通红,摔在地上滚了几滚,又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他冲酒楼里喊了几句荤话,见无人搭理,又斜睨了一眼站在大门口看热闹的李雾:“你!干什么的!凭什么碰老子!”

——他摔下来时只记得看到了李雾这张脸,连自己怎么被扔到一边去的都没看清。

李雾撇撇嘴,无奈地摊开了手,示意自己可没碰他。知道这人八成是喝多了撒酒疯,他不想理会,举步便要上台阶,却被那人上前伸手一挡:“老子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答!”上下打量了一下李雾,又耍赖哼道:“爷在这儿混了多少年了,可从未见过你。今天你害我跌了一跤,不留下一点钱做赔,可别想走!”

镇子上有一些人已经渐渐围了过来,指指点点的。有几个混混还叫着起哄:“吴老六,你怕个小白脸做什么呀!”那被叫做吴老六的汉子无赖地咧嘴一笑,张着手,明摆着就是非要找这个茬。

李雾不想和他扯皮,但这人身躯实在高大,像一座小山一般。他往左走,那人便往左;他往右去,那人就往右。身后李东方拳头都硬了,也懒得和这种泼皮无赖废话,上前一步就要动手。李雾知他脾气,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拦住他。

吴老六眨巴眨巴眼睛,又用手揉了揉努力看清,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指着李雾大声嚷嚷道:“嘿,你这小白脸左手还是个假的哎!原是个残废!”

李雾苦笑着摇头,放下了拦着的手。

刚才一直沉默不说话的李东方缓步走到吴老六和李雾的中间,慢吞吞地伸出了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抬眼沉声问道:“你看,我残么?”

吴老六被这人锐利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酒意一下子散了几分,但仗着自己站在台阶之上、身形又比他壮了一圈,仍是抱着臂嘴硬道:“呵,原来是一对残……”

他“废”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那四指的左手在下巴上狠厉一推,牙齿重重咬在了舌头上,一时间满口鲜血淋漓,仰天摔倒,从台阶上一路滚到了地面。

刚才还在发浑的人哀嚎了半天,结果被血呛得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复又爬起来趴在地上咳,不想竟吐出来了一小截舌头。

李东方仿佛听不到旁人的一叠声的惊叫,只看着他冷笑道:“现在,你也残了。”

刚才几个起哄的混混都被吓傻了,有胆子小的夺路而逃,也有胆子大的试图上前把吴老六拖走。李雾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抛到吴老六身上:“这药止血效果好,赶紧上了药去看郎中,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那几个混混抖着手捡起了瓷瓶,连拖带拽地把地上的人弄走了。

那边李东方嫌恶地拍拍手,对着周围人恐惧的眼神视而不见,一脸自若地走进了酒楼找了个空位坐下。李雾跟在他后面,看那些酒客像是躲瘟神一样地逃到远处座位去,心里越发觉得烦闷得很。

他带着李东方离了京城已有快半年,也没个目的地,都是走到哪儿算哪儿。两个人出了应天先是一路往东南,没多久又转而往西,最后弯弯绕绕地往北边去了。

他俩在大运河上坐过画舫,在南岳看过日出,爬过崎岖天险的蜀道,现在又跑到塞外吹风沙。一路上,李雾也不管陆铮和三儿能不能收到,反正见了好玩的、有趣的,总是要画下来、买下来,再寄回去。回信多半是由陆铮写的,后来也多了三儿的手笔。虽然她写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写了什么李雾也不认识,只能让李东方蹙着眉给他念,但他看着总觉得心里头高兴。

一直以来也都还好,两个人作伴也相安无事,只是最近一个月他感觉李东方性子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李雾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再次回到北境、引起了某人以往不好的回忆,总之最近几次李东方打架下手得越发狠辣,虽不直接要人命,但招招都是奔着教人长痛去的。

李雾托着腮盘算着:上次李东方差点把一个山贼胳膊砍了,今晚又被人几句话就气得抬手废了人一截舌头……照这么下去,他俩离回到锦衣卫的通缉榜上可就不远了。

看李东方仍是没事儿人一般地和两股战战的小二点酒菜,李雾踌躇了半晌,才趁着小二跑远了凑近了开口道:“你方才……是不是下手太狠了一些?”

李东方正用热水烫着碗筷,慢条斯理地道:“他活该。”

“你出手这么重,万一搞出人命怎么办?”

李东方把碗里的水往地上一泼:“这边塞偏僻之地,官府不稀罕管,也就不会有官差来找麻烦。”

李雾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我不是说这个。”

正琢磨着要怎么和这人说得通,或者找个借口南下,一个低沉悦耳女子的声音响起来:“今日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教训了那吴老六。红霖作为这醉红袖的掌柜,理当来敬二位一杯。”

李雾一抬头,见是个身形婀娜的女子,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岁出头,大约因为在塞外风吹日晒的,皮肤不似江南女儿那般白皙;头发只用两根木簪随意一挽,戴着个红色的头巾;身上穿的颜色虽浓丽,却也只是普通的粗布麻衣。可这些仍掩不住她天生的好姿色,被酒楼里火光的一照,更显得有一种粗犷的野性美。

他本来就觉得这“醉红袖”的名字在这边陲小镇有些格格不入,如今想到原是位女子当的家,倒也合理了。

这自称红霖的老板娘见李雾未回话,笑着把手里的酒坛酒碗放到桌上,解释道:“那人隔三差五便要来我店里找茬儿,碍着他有几分功夫,此处也没有官府管束,我们都只好忍气吞声。两位刚来到骅阳镇,便出手教训了那泼皮,正是大快人心。”

李雾这才缓过神来,谦虚道:“哪里……倒是我这位朋友出手太重了,吓到了姑娘的客人才是。”

红霖一见李雾就知道他的年纪应是小了自己几岁,但听对方仍称自己为“姑娘”,笑得更是开心,忙起了酒坛的封顶倒了三碗:“小二说,两位点了我这里有名的‘马儿烈’。为表谢意,这坛酒就当我送二位的吧,请。”说着便举起一碗,站在桌旁仰头就干。

酒楼里盯着这俊俏老板娘的人本就不少,她这一喝,四处都响起了叫好声,刚才被李东方身上的杀气带来的冷意也跟着一扫而空。

李东方倒是没有搭话,只是面色淡淡地回敬了一下,也跟着一饮而尽。

李雾见红霖一个女子都干得这么痛快,不欲落于人后,端起酒碗便喝。一入口,先是觉得有一点柔劲儿,紧接着就像是有一团火从舌尖一直烧到了嗓子眼儿,辣得他直呛,竟是再也干不下去。

红霖看李雾被呛得脸都红了,忍不住掩面而笑,打趣道:“听公子的口音,可是从南边儿来的?”

李雾咳嗽着放下酒碗,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是……我从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倒是让红霖姑娘见笑了。”

红霖倒是不以为意,笑得眉眼弯弯,坐下来柔声道:“是姐姐考虑不周了,怎么能一上来就给你尝这么烈的。”言罢又转过头去吩咐小二:“快去给客人打一壶踏云飞,再拿个杯子来。”

李雾被她这一声“姐姐”惹得脸更红了,只能挠着头陪笑。

小二得了掌柜的话,自是手脚麻利地上好了东西。红霖起身,给李雾倒了一杯踏云飞,示意他尝尝。

李雾见这酒色乳白,比起马儿烈倒是更有几分奶香。举杯一试,觉得温润可口,确实不错。想来喝上一点,再骑马漫步,自是如“踏云而飞”一般,忍不住便又喝了几杯,直饮得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红霖在边塞之地见多了不拘一格的糙汉子,忽然见了李雾这种对着女子腼腆温和的,自是觉得可爱有趣,忍不住也和他多聊了几句。李雾酒劲儿逐渐上头,倒是没注意坐在一旁的另一个人脸越来越黑。

喝到兴起,李雾又想再试试那马儿烈,伸手便去拿刚才自己未喝完的那一碗。忽然觉得手腕一紧,原是一直没出声的李东方出手拦住了他。

“没事,你就让我试试……”李雾说着,甚至用左手的义肢试着去扒拉那酒碗。

李东方皱着眉,又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左手。

李雾看着李东方的两只手抓着自己的两只,脑子突然开始犯糊涂:这人又要干嘛?

只见李东方睨了对面的红霖一眼,俯下身,用牙叼住了那只酒碗,仰起头便喝。

这样子喝自然是会洒出来的。

于是近乎透明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颌骨、脖颈一点点流下,顺着锁骨直流进了他的胸口、濡湿了衣服前襟。

李东方却好像根本不在意,只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李雾。

然后在李雾还在发愣的时候,李东方脸颊微侧,齿关一松,那空了的酒碗直接掉在了地上,“铛”地一下摔了个粉碎。

紧接着那个身上染了浓烈酒气的人凑了过来,眼睛仍是未离开他,一只手探进李雾的怀里,拿出了他的钱袋子,取了足足三倍的银子放在桌上。

等李雾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李东方扛在肩上了。倒着看过去,那人另一只手里还拿着那踏云飞的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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