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我会开锁。”乔婀微笑道。

另外两人一下子就来劲了。

“真的？”

“反锁的也能开？”

“需要什么工具？我们去找。”

“你开锁要多久？”

乔婀一一回答。

“反锁的也能开。”

“一根铁丝就成——唐欧的发带就箍了铁丝。”

“我有个亲戚是我们本地最好的开锁师傅，我从小跟他摸过的锁，没有上千把也有个八九百了，功夫炉火纯青，铁丝往锁眼里一钻，就能直中机要，跟那里有磁铁吸它一样。两分钟内我有信心搞定。”

唐欧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那条编进辫子里的发带——发带是绿底黄花的绸料，内里一根对折的长铁丝把绸面撑起来，方便拗成不同造型——说：“但亮灯的时间就剩五秒了，我们就是跑到安全出口那里，都不止这点时间，哪有两分钟给你开锁呢？”

乔婀握拳：“所以你们两个在我撬锁时掩护我，给我争取时间。”

唐欧不住地摇头，苦着脸道：“就凭我和王子轩两个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鬼？”

王子轩把两个眉毛一竖：“又没有说一定要你斗过它们，只要拖个两分钟就好！”

“可是……”

“你有别的办法吗？！”

唐欧哽住了，这一点上她没有办法。

这小孩真是越来越看不起人了，欺软怕硬的小崽子。她想。这一点上她也没有办法。

乔婀见他们两人没话说了，就很快乐地敲板道：“那就这么办吧——不过有一点，”她语气一转，“锁眼得是通的。”

说到这里，乔婀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润过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锁眼被蜡糊了、被小纸团堵了，那都还好。蜡质软，用铁丝三两下就能掏净。小纸团必然留隙，把铁丝从缝隙里塞进去，一塞到底，等铁丝头触底杵弯后，往外轻轻一拉一拉，就能把纸团给勾出来。”

“最怕的是什么呢？怕就怕锁门时把钥匙断在里头、严丝合缝地把锁眼填住。一部锁成了整铁一块，根本没有下铁丝的地方。”

说完，她又恢复了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不过哪能这么不巧呢？你们说是吧？”

唐欧和王子轩忙不迭点头。

“好啦，”乔婀站起来抻一个懒腰，“你俩洗洗睡吧，都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灯我来等。”

唐欧本来就多汗，长时间的高度紧张与不洗澡使她衣服都渥臭了，她很愿意痛快地洗一洗，再睡个大觉。她冲进浴室，半分钟后又急吼吼地跑出来找换洗衣服。

唐欧从衣橱里拣了一件淡绿的亚麻汗衫，一条黑色的七分宽脚雪纺裤，又用一只抓夹把头发挽了，几绺头发没抓牢，弯弯地垂下来，护着她那张心形的脸蛋。她身板瘦伶伶的，这样的装扮使她很像一个南洋的女工。

洗清爽后，唐欧仰面躺在床上，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

当然不是因为这幅扮相，像女工也好，像矿工也罢，唐欧不在乎。命都系在一根线上了，还在乎这些？

她心里想的是郭古阁。

虽然郭古阁也不见得多喜欢她，但如果是郭古阁的话，绝不会放弃身边任何一个人，哪能干出像乔婀那种牙线捞人的缺德事呢？

勇敢正义的郭古阁，不苟言笑的郭古阁，时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唐欧的鄙夷的郭古阁……

而现在，一个样板间的空门框就把郭古阁挡在外面，阴阳两隔。

不对！唐欧一震。

太不对了！郭古阁是被附体了没错，但她是可以进来的！之前鬼不就借着她的肉身混进来搞阴谋么？

难道，郭古阁只是装作进不来，她呈现在脸上的未得逞的怨毒也只是一种计谋？其实她可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现身，包括现在自己的床边……

灯光之下已经不是绝对的安全区，而是鬼域的延伸……

但唐欧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脑子不好，直觉却不差。门外的郭古阁给她一种模糊的感觉，这种模糊与缺少光线无关，倒是与门外的鬼魂带给她的感觉是一致的。也就是说，现在站在门外的只是郭古阁的鬼。

亮灯以前，郭古阁还能和他们一起呆在样板间的灯光下，附身归附身，人是活着的。灯亮完之后，郭古阁却在样板间的外面看着他们。

也就是说，在短短五秒的亮灯期间，郭古阁的躯体倒在了过道的某个地方。

然后，出于本能，郭古阁的鬼原地立起来，与其它鬼一起，循着活人的气息，聚在这间样板间的门外。

是的，本能。鬼是一个生命死后残留下来的最原始的成分，与原主基本无关。

郭古阁身上发生了什么，唐欧想清楚了。现在的问题是，谁在这亮灯的五秒里杀了郭古阁？

是过道里那些鬼？不可能，它们不存在于灯光之下。那就是人干的了——除了乔婀还能是谁？王子轩才那么点大，给他把刀他都会吓得捉不住。

乔婀！唐欧越是想下去，对乔婀的定罪就更深一层。乔婀，别看她成天笑来笑去的，其实这人冷心冷肝冷肺，最不会做的就是为了别人自担风险。所以当她知道郭古阁被鬼附身，就一定会想要隔除这个隐患。乔婀这种人，杀念一动，必下死手。放弃个把同伴，对她来讲就是眨个眼睛的事。

厚厚的被褥下面，唐欧一层又一层地出着冷汗。

这觉，是不可能睡得着了。唐欧轻手轻脚地揭开被褥，凑到卧房的门前——她甚至不敢穿鞋。她把门推开一条虚虚的缝，又把眼睛凑上去。

乔婀，如她所言，正在门边守灯。她靠着墙，双手抱臂，左脚一下一下地打着拍子。脸上还是那副闲闲的表情。

过了半刻钟，王子轩穿着一套两截式的睡衣出现了，他应该是刚洗完头澡，浑身舒展地冒着热汽，寸头湿漉漉的，像露水湿重的草地。

乔婀对王子轩招手，把他招到她那里去。等王子轩到了门边，她就从背后握住他那一对小细肩膀，附在他耳边上说了句什么。

然后只见她屈膝往王子轩的背上一顶，两手再顺势一送，王子轩整个人就被送到黑暗里去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王子轩甚至没来得做出任何反应。

乔婀办什么事都办得很漂亮，哪怕是谋杀，也能全过程把响动控制到最低，接近于无。唐欧感觉自己仿佛看了出哑剧。

乔婀转过头，刚好对上唐欧门缝后的眼睛。

几乎就在下一秒，乔婀与唐欧就只剩一条缝的距离了。唐欧下死劲地抵着门往外挤，想把她挤出去，没用，门仿佛被铁钳卡死，怎么都合不上。眼见着门缝不受控制地越打越开，开到一个半巴掌宽时，乔婀泥鳅似的，一侧身就闪进去了。

磬里哐嘡咚隆，乔婀捏着一片红汤滴答的碎玻璃走出卧室，她神色轻松地抬起一侧袖子蹭蹭额头，仿佛刚收拾完一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