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带走了交谈的声音,你点头表示明白,万叶玩笑似的依次和魈、和你击掌。
实际上,万叶的主意很简单,用他的话说:复杂才要出危险呢,越是严丝合缝越经不起闪失。
他上扬的笑音犹在耳边:“幸好拜托的人是你们,只要设定成几个阶段性目标就足以安心啦。”
魈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放下,你笑着和他抱了一下,然后挥手告别。
按照计划,万叶在Lupin的临时工作终止,你们换了回来。
*
深夜,煤气灯投射出一片昏黄光晕,烟雾从酒客的手指上飘散开,物体的轮廓显得模模糊糊。太宰治窝在椅子里玩着酒杯,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你说话。
当前话题是杯子,他说杯子的意义在于虚空的部分。你已经很习惯他的套路了,流畅回应:如同生命之有在于无?
太宰治大笑。
彼时由浓到淡的夜色从楼梯口漫进来,携着动作很轻的脚步声,太宰治闻声望去,你也跟着他望过去。
是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高兴地叫道:“嗨!织田作。”你向织田作挥了挥手,织田作对你们笑了笑,以示回应。
织田作问:“你们在做什么?”
太宰治用很可爱的语气回答:“我们在思考哦,既哲学又形而上的思考。”
“既哲学又形而上的思考”,《黑之时代》的开篇,你真的非常熟悉这句话。某种凉腻的悸动缓缓爬上了你的躯体,好像一阵一阵吹过来的是……森鸥外办公室里叫人打寒战的冷风。
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你身上,你低着头调酒,费了好一番心力,才维持住神色不至被发现。
太宰治和织田作的对话在继续,你在Lupin的闲谈里以倾听为主,一时不说话并不奇怪。织田作喝了口酒,指着他的胳膊说:“你的伤口又多了。”
太宰治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说过了,他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太宰治笑起来时,就会让那种什么都不在意的非人感越发充盈地溢出来。然而正是这样,反而令他有种令人迷醉的气质,仿佛夜幕中寒凉的溪水、闪烁的月光。
你听他干脆承认:“是多了。”
等织田作问怎么受的伤,太宰治解释自己边走路边看《如何避免意外伤害》,不小心掉排水沟里,织田作脸上浮现出了轻微的疑问。
你忍不住吐槽:“这个原因听上去太敷衍了吧!”
太宰治说:“其实我在实践自己的成果呢,目前成效显著,这些都是证明呀。”
你很怀疑他究竟在实践什么。
远远地,传来了安吾的声音:“如果行子小姐不在,以织田作先生对太宰君的包容程度,我真担心情况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太宰治以同样活泼的语气打招呼。
安吾在他惯常的位子坐下,在给他递酒杯时,你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是安吾出差后,你第一次见到他。
太宰治感叹着出去玩真好,被反驳是在辛苦工作后,遂问那是去做什么工作了。
出于心虚,你不由怀疑安吾的视线在空中停留时,稍稍朝你所在的方向偏离。但这是错觉。
就是真的偏离了,也有很多原因可以解释,没必要放心上。
比较可疑的是安吾回答得不流畅。
这里有四个人,织田作察觉到了他极其短暂的停顿,太宰治更不用说,你知道前因后果。超一流情报员惨遭滑铁卢,你有点同情坂口安吾。
安吾说:“去钓鱼了。”
太宰治说,那可真是辛苦。交谈几句,又忽地问交易是什么时候结束。
你意识到太宰治发现了。
但他就像一无所觉般,嘲笑了安吾一句继续,仿佛这只是一片汪洋中不值得关注的小小浪花。没有任何人感到不舒服。
太宰治从来知道什么样的距离是合适的,比谁都先发觉预兆,又比谁都更精通于装作没有事发生。
这会是好事吗,还是悲剧。
他们接着闲聊,玩笑。
直到有关“来这是不是找他们有事”的问题出现,太宰治平淡地回答:“没什么啊,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就会跟平时的晚上一样了,仅此而已。”
但是,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等待上了。是他从未意识到自己把朋友看得多重,还是在掩饰?
你长而轻地呼吸了一口气。
太宰治望你一眼。
你:有必要这么敏感吗我说。
你勉强对他笑了下。
太宰治像看见什么不能入眼的事物般,迅速移开了目光。
你:……
你:也行吧。
按照原著所写,他们依次谈起了哲学思考、织田作的工作、培养健康的兴趣。
等安吾说他要回去了,等织田作问他挎包里放着什么东西,等太宰治提议拍照片以示纪念,你的心悸感达到顶峰。
像那只靴子终于沉沉落下,发出轰然声响。有人说,危机突然发生时人反而会在巨大惊惧下呆滞,一动也动不了,你体会到了。
空空的,又尖尖的冰冷戳刺着你。
背后的汗毛全站了起来。
你想抱住自己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这股冲动。
——怎么突然提起要拍照了?
——我只是隐约觉得,如果现在不拍,将来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我们曾经像这样聚在一起。
你藏起来的手指在轻微颤抖。你觉得会连带着身体连带着吧台连带着Lupin都一起晃动、倒塌、碎成几块。但你竟然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让它们发生。
安吾提醒你:“行子,在发什么呆呢,来拍照片。”
你转头望向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因为精神在极力控制情感不流泻出去,分不出更多精力给语言中枢:“也有我的份吗?”
太宰治抢白道:“当然!聊了这么多次天都是行子在调酒,简直是信标般的存在啊,如果你不在总感觉少了什么。就像房子都会挂个牌子作为标志,或者随便什么类似的东西都好,是吧织田作?”
织田作忍不住敲了太宰治一下,他发出不太情愿的叫嚷声。
安吾笑起来。
这一幕多美好啊。
如果让黑之时代的悲剧成真……
你永远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昨天去医院了没更。
发觉了用第二人称的不方便,总是转视角观感不好,但又必须转。当初想用好像也只是一时兴起来着啊,恨一下自己。
写得像太宰治观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