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猫儿走出手机电脑维修的门店，回到小杨车上。

独自在住处，对经历中的人与事只有置身事外的观点，而走出那道房门，看到什么都会产生属于宋蕴的本能想法、感受。

对小杨，宋蕴的感触是心安，没别的。

车子平稳前行，小杨问：“iPad出了故障？”

“没有。”

小杨有点儿犯迷糊了，“你可是拿着包装盒进店的。”

“那家店有二手回收的业务，”林猫儿笑了，“我处理掉了。”

iPad对宋蕴可能有些实用价值，对林猫儿来说非常鸡肋，属于入手后就奇怪为什么要买的存在。与其闲置，不如变现。

沉了沉，小杨说：“听说这种情况杀价特别狠，你这次怎么样？好像是近八千买下的？”

林猫儿点头，“卖了五千。”

小杨很惊讶，“这么夸张？”

“这还是在保修期内，不然直接对半砍。”林猫儿无所谓，“要是给电商，或者自己挂网上，价钱能高一截，可要是配送期间出问题，就得心烦一阵，犯不上。”

“也是。”

林猫儿转头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从认识到今天，都是你来找我。”

“应该的。”

和相亲对象、女朋友在一起时的消费，小杨没有AA概念，默认为自己的义务。但也不会勉为其难，主动告知没能力、没意愿消费的场合，你可以去，他不参与。

相对坐在咖啡厅临窗的位置，林猫儿喝了一口咖啡，用心打量小杨。

样貌真的很普通，但是眼神、笑容干净，透着沉稳干练。

铁饭碗已端稳了，仍然有上进心，是非常适合结婚的人。

他该找一个原生家庭正常的伴侣。

林猫儿切入正题：“这次见面，我本来应该跟你谈彩礼的问题。”

“为什么说‘本来应该’”？小杨笑问。

林猫儿微笑，“家里定了十八万八，勒令我必须谈妥，你不答应就用分手威胁。”

小杨垂了眼睑喝咖啡。

林猫儿继续说：“钱到我爸妈手里，要拿去给宋启交婚房首付。”

小杨难掩惊愕，又目露困惑。

林猫儿肯定地点一点头，“首付要这样解决，还贷也是我的事，如果我能力不够，似乎只能拉你下水。”

“怎么会有这种事？”小杨匪夷所思，“你没有养弟弟的义务。”说话间目光一闪，“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为了分手撒谎吧？林猫儿拿起手机，“证明给你看，你浪费一点时间听一听。”

她拨号给成国惠，开了免提，调到适中的音量。

成国惠很快接听，“什么事？跟小杨见面没有？”

“见了。”林猫儿絮叨了一把，“我说了礼金的事，恰好有人打电话给他，这会儿他在外面接电话。刚刚我跟同学聊了几句，她觉得要的太多了。也是，我一个奔三的普通职员，又没婚前房……”

成国惠高声打断：“你到底属什么的？早上我跟你说的你全忘了？十八万八，少一分就提分手！过三十的人了，他要是跟你吹了再找，能一下子找到跟你不相上下的？就算能找到，再快也得过一两年才能结婚，他不着急，他爸妈能不着急？这点儿彩礼算什么？他一年工资奖金就有多少？”

小杨安安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冷。

“再有，你要婚前房做什么？”成国惠开始给女儿画饼，“小杨虽然在这边落户了，可到底不是本地人。结了婚，你能指望的只有家里，在老公那里受了委屈，我们给你出头；生了孩子，我和爸爸给你带。现在弟弟买房是需要你出力，可他情况好了也会帮你。这人活着，只有亲兄弟姐妹能指望一辈子。”

林猫儿说：“我意思是，不用直接撂分手的话，本来就需要商量一阵。”

“你给我滚！”成国惠火药味十足，“你等得起，你弟弟的房子也等得起？今天必须把这事儿办成，不然，有你好瞧的！”

林猫儿提到的事情，成国惠已经抖落完，也就该结束通话了，“这会儿不方便多说，晚上再联系。”

手机恢复静默。

小杨陷入沉默。

林猫儿喝完咖啡，表明意图：“要你了解这些，不是请求你做冤大头，更不是跟你卖惨。我们交往到这种地步，应该给你真实的分手理由。”

“可是，你怎么办？”小杨恢复了平静理智，“也不见得一定要分手……”

“一定要分。”林猫儿笑说，“在我过上正常的生活之前，没资格结婚。我只是很抱歉，到今天才有勇气坦白家丑，浪费了你这么长时间。”

“别这么说，我……”小杨心绪很乱，却明白分手势在必行，他愿意和面前的女孩结婚，却绝不愿意娶她一家人。

如果他带她离开这个城市，问题就迎刃而解，然而他不可以。

他在这里读书工作，已经买房买车，迟早要给父母置业，接他们过来。

宋蕴只是他奔着结婚而交往的女孩子，不足以打破人生规划。

林猫儿的笑容更明快，“具体说说分手的事，一直是你出钱出力送礼物，我……”

“不不不……”小杨连连摆手，脸都有点儿红了，“千万别说那些，也没送过你像样的礼物。我只是很遗憾。”

“那么，和平分手？”林猫儿伸出手。

“谢谢你。”小杨握一握她的手，“跟家里说的时候，就说我不同意，提分手也没用。听我的吧，这也是事实。”

林猫儿感激地一笑，和他说定后续一些事要怎么应对。

这一次，小杨仍旧坚持结账，道别时说：“万一遇到难题，联系我。我能力有限，但愿意出一份力。”

林猫儿由衷道谢，目送他车子走远，转头到购物广场的超市，选了四十条装的速溶咖啡一盒，称了二十块钱的猪肉，又抠着价钱斤两买了茄子、豆角花掉二十。结账时正好一百。

彻底明了现状，对未来有明确打算之前，没必要批量购入生活所需，先凑合着过几天。

林猫儿不喜欢上班，也不打算让宋蕴维持上班模式。老爷子不给她金手指，又没禁止她用自带的谋生技能。

只是，本月得坚持下来，她需要那份工资。

做晚饭时，成国惠打来电话。

林猫儿用耳机接听，按照小杨的说法应付。

“什么？”成国惠像是平白挨了一闷棍，“怎么会闹成这样？你到底怎么跟他说的？”

“按您反复强调的指示说的。”

“房子首付就这么没了？”成国惠恼火又沮丧，“怎么就你摊上了这种人？哪有到这阶段分手的？现在怎么办？你手头还有多少钱？”

“我正想跟家里借点儿周转的钱呢，昨天把存的一万多全给了小启，这个月吃饭都成问题。”

“工作这么些年，混到这地步，还有脸跟家里叫穷？自己想办法，想不出就要饭去！”成国惠难得主动地挂断。

林猫儿已经没脾气了。

成国惠一定会联系小杨，尝试说服。小杨会出于礼貌应付几句了事，再打再应付，到第三次直接拒接拉黑。

两家到目前没有任何钱财纠葛，年初双方家长抽时间聚到一起吃了顿饭，说定不办订婚宴，婚礼办得风光一些。

本就随时可以做回陌生人。

宋蕴家人也只敢跟她横，在外人面前怂得很，所以不用担心小杨。

就着米饭吃完两小份炒菜，林猫儿一边收拾一边琢磨前景。

猛然醒悟的扶弟魔，前路该怎么走？

大多数人的回答一定是赶紧跑，有多远跑多远。

少数人的回答是坚决不走，跟家里对着干，直到整的他们服软。

都不容易做到。

跑容易，被家里找到也不难。宋蕴的表妹前年两次离家出走，都是她爸妈托关系找到表妹的落脚地。轮到宋蕴，恐怕是又托关系又报警，不闹得她神经衰弱崩溃不算完。

反过头来压制更不可能。

归根结底，算是宋蕴惯了他们很多年，帮他们树立了颐指气使只知道压榨她的权威和自信。

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是她翻脸对着干就能扭转打垮的？恐怕挥着菜刀发疯都没用。

综上所述，远离更可取，但要制定缜密的计划，最重要的是，阻止亲人寻找、骚扰的有效措施。

林猫儿正琢磨着，宋蕴爸爸的电话到了。

宋建民的语气很平和，态度却和成国惠一样强势：“跟小杨分手也没办法，不见得是坏事。我和老同事联系过了，帮你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明天你回家来，见个面，那边要是满意，下星期就能过彩礼。”

林猫儿气得想骂人，可毕竟害怕家里人半夜找过来拍门，“明天啊，我实在是回不去。”

“为什么？”

“卡里只剩一块六，我借不到钱。”林猫儿心安理得地撒谎，“要命的是，手机水电燃气费都还没交，手机大概明早停机。”

宋建民沉了一会儿，“我转给你五百，明天上午必须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