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林猫儿笑着点头，“我是现金支付，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两个人走到写字台前，麻利地填写合同，暂定租期为半年，各自签字，确立了房东与租户的关系。
林猫儿从手袋里拿出钱包，数出一千六，交给房东。
房东数钱的动作特别迅速，而且数一遍了事，“正好。”
“您是不是从事过财务工作？”林猫儿问。
房东笑了，“是啊，退休前在银行工作，少不了点钱的时候。”
“我说呢，您数钱的动作特优雅好看。”
“真会说话。”房东交给林猫儿水电卡，“水电费可以网上买，也可以到物业交。这一栋楼目前没办法通天然气，只能用煤气罐，会不会用？”
“会用。”
“那我就放心了，煤气罐里还有剩余，能用一阵，用完了找附近的人换新的就行。”房东又说起钥匙的事，“这把先给你，什么时候你搬东西过来，打电话给我，我联系人过来换新锁，费用你不用管，我提前付给他。你起码要住半年，这是我该做的。”
“太谢谢您了。”
“我住在相邻的小区，有事随时打电话找我，五分钟就能到。”
“好。”
林猫儿满心愉悦地踏上回程，在地铁上，琢磨一阵子，决定还是搬完家再联系房东。
交房租的日子是十六号，凭借宋蕴的记忆，林猫儿对那位房东的印象是刻薄小气，肯定不会退还一个月的房租，那就不如晚几天告知，省得节外生枝。
小区外的超市还在营业，林猫儿走进去找了一圈儿，见有打包袋，买了两个。
回到住处，清点东西。
衣服没几件看得上的，可也不能全部换新，只好矮子里头拔高个儿，选出相对来讲能忍受的。鞋子除了球鞋、人字拖，全都不要。
宋蕴的家当属实不多，三个包装袋、一个旅行箱都装不满。
林猫儿要是搬家，只方方面面的工具书就得三四箱，厨具餐具食材更不消说。
心里有数了，林猫儿只收拾了一部分，填满旅行箱完事。明天带箱子过去，其余的等离职后叫辆车一次搬完。
随后三天，林猫儿照常工作，维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状态，期间成国惠打过一次电话，说了孙志坚不同意的事，不外乎是挖苦女儿不够出色，怎样样的男人都拢不住。
林猫儿针锋相对地怼回去，“我是不够出色，还不是随你们？你跟我爸一辈子就在镇上的企业工作，俩人工资加起来拿八千，退休了连退休金都没保障，一年起码欠半年的。
“这种家庭出来的人，能找到什么像样的人？你宝贝儿子找的左苗苗，说好听了是生意人的女儿，说难听了只不过是个得便宜就占的无业游民。
“只说家里，谁又比我强了？可千万别说宋启，宋启也是个无业游民，指着我养他一辈子呢。养出这样的儿女，您能不能把说风凉话的时间用来反思一下？”
成国惠被她这噼里啪啦的一通砸懵了，“你你你……吃错药了吧？”
“没事少打电话说那些车轱辘话，老和尚念经似的，你不累我累，早听得快疯了。”林猫儿说完直接挂断。
那边的成国惠真被气着了，拿着手机在客厅里转磨，“反了，反了，这个黄毛丫头，现在是一句人话都没有！”
宋建国在看电视，懒得理她那一茬。
宋启躺在沙发上刷视频，懒洋洋地问：“我姐怎么了？”
“说我挖苦她，结果呢，她把家里人挨个儿挖苦了一通！”
“两个要到手的未婚夫都跑了，她上火了。”宋启晃着腿，“您别生气，给她再找个合适的人是正经。”
“你爸都找不着，我上哪儿找去？”成国惠吁出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气儿总算顺过来了。
宋建国慢悠悠地来一句：“我怎么觉得小韵不对劲儿？”
成国惠说：“可不就是不对劲，跟疯了似的，不是不阴不阳，就是拿话噎人。”
“不光是这些不对劲，上次回家来，我看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别人的灵魂占据了身体，会自然而然地影响气质、谈吐、举止，林猫儿对此一清二楚，别人却是不明所以。
成国惠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解释，索性一摆手，“就像小启说的，她跟小杨分了，闹脾气呢。”
宋建国拿起手机翻通讯录。宋启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给宋蕴再找个相亲对象，尽快把她嫁出去。
可是愿意相亲的人一抓一把，愿意尽快走到过彩礼环节的人则是可遇不可求。
很难。
“要是不买婚房，苗苗是不是就不跟你领证？”宋建国颓然放下手机，问儿子。
宋启架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她家里比咱家富裕得多，苗苗不知道说了多少车好话，他们家才同意只要一套两居室的婚房。”
“你也是不争气，给你找工作总是上不了一星期。”宋建国数落儿子。
宋启振振有词，“我想做生意，您又不是不知道，爱哪行才能干哪行，别的工作我哪儿熬得住。”
“想做生意也得有本钱，你有还是我们有？”宋建国语气加重，脸色也不大好了。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心烦的事。”成国惠眼见着儿子要挨训，连忙打岔，“小启，冰箱里有水果，去给你爸拿来。”
宋启磨磨蹭蹭地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厨房。
宋建国踹他一脚的心都有了。
“我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少说几句。”成国惠轻声说，“等他跟苗苗结了婚，苗苗爸妈还能看他闲在家里？总会出钱出力帮他的。”
宋建国这才神色一缓。
成国惠忽然有了个主意：“明天我去趟婚介所，给小韵挂上号，要求写明尽快结婚，二十八了，急着结婚很正常。这么一来，多说一两个月就能定下来。”
“那就试试，指望她自己找，不定等到哪年。”
.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HR通知林猫儿：已经找到顶替的新人，即日起可以离职。
这倒好，都不用跟新人交接。
林猫儿办理了离职手续，下班后捧着个小纸箱回到住处，匆匆做饭吃完，到小区外找到一部计程车，说好要求问明价格，请司机八点钟到楼下等。
这晚，林猫儿搬离住处，住进公寓。
宋蕴在这城市，就像是落入湖中的一粒尘沙，到何处都带不起丝毫涟漪。说句不好听的，出意外死了兴许都要过些天才有人察觉。
很悲哀，可对于目前现状来说却有好处。
没人在意她何去何从，意味着的也是她可以在任何地方藏身。
第二天一早，林猫儿预约了一位律师，十点钟准时走进对方的律师事务所。
律师所没规模可言，在商务楼占据一个办公室，有三位律师，几位助理。这不重要，很多知名大状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熬出头的。
律师也需要机遇。这当然是林猫儿不能带给他们的，她的案例只是最一般的事务纠纷。这情况只能找这种事务所，名气大的业务多的，根本懒得接。
律师姓梁，三十岁上下的女性，是林猫儿有意选中的。同为女性，比较容易共情。
梁律师请林猫儿到自己的办公间落座，笑容明朗，“有什么能帮到宋小姐的？”说着递上名片。
林猫儿双手接过，随后将经历娓娓道来。
练就喜怒不形于色是律师一个基本功，梁律师始终专心聆听，末了点一点头，“现在你想怎么做？需要我怎样帮你？”
林猫儿取出一张A4纸，“暂时我只能想到这些，您看看，愿意接的话，我需要知道付您多少报酬。”
宋蕴没有打印机，所列条例林猫儿是上班时找机会打印出来的。
梁律师凝神看着纸张，唇角扬了扬，过了一阵子，说：“你考虑得很周到，是不是反复思考过了？”
“是的。”
“我接，很高兴能帮到你。”梁律师干脆地表态，“酬劳等到一定阶段再说，我们行规就是先做事后拿钱。但你放心，我不会漫天要价，最多要你支付三千，打官司的话要另说，能接受么？”
林猫儿点头，“可以。”
“到不了上法庭的地步。”梁律师和声说，“我想问一下你现状，不见得有必要了解，但我是出于关心，请相信我。”
“这是应该的。”林猫儿礼貌地笑着，说了最近几天生活的变动、容身之处。
梁律师的笑容透着温暖，“看得出你是下决心脱离那个家庭，很好。我最怕的就是没有主心骨，一时一变的客户。你这种情况，恶劣程度跟一般家暴案例有的比，要承担的是来自精神方面的冷暴力。可是，有的家暴受害者会反悔，害得公检法的人白忙一场。白忙也算了，主要是真的很生气。”
林猫儿心里一暖，“理解，也谢谢你对我的理解。”
告别时，林猫儿留下事先准备好的相关文件，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