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洵舟很了解谢川的，他质问谢川为何来京城，是因为他觉得谢川不似看起来的那般老实安分，确实，谢川的确也算不上是一个老实的人。

谢川这些年在崇州也不是安分守己的，当年贤王之死疑点重重，谢川想不明白，他父亲一介文人，可谓是无心朝堂，更别提勾结胡人。陆铎更是大将军，战场杀敌，屡战屡胜，勾结胡人何以至此。

谢川心里盘算着，陆洵舟明知道他有心机，确还是任由他，让他来了京城，陆洵舟是否也是不相信当年的变故。

可即便如此，陆洵舟恨他也是在所难免的，谢川的父亲贤王承认了与胡人勾结，勾结外敌是诛杀九族之罪，贤王还承认了与陆大将军一起密谋卖国通敌，将军那是何等威风人物，竟也死在了潼关之外。

明德二十二年春时，太师张玄玉辞官告老回乡，张玄玉当年乃是状元郎，榜首亦是第一，文笔赫赫，书读无数，就算是兵书也是倒背如流，张玄玉老家就是崇州。

谢川得了消息，太师刚到崇州两日，他就登门拜访，做了太师的入室弟子。

谢川先给张玄玉递了拜帖，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结果谢川很轻松的就进了张玄玉的府邸，做张玄玉弟子这件事也是张玄玉主动提出，谢川这才知道，张玄玉同贤王交好，与贤王乃是挚友之情。

而且张玄玉是当年先帝亲封的太师，文韬武略，张玄玉都不在话下，教谢川也是绰绰有余。

张玄玉不相信贤王做出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而当时谢川只有一十四岁，孤身到了崇州走投无路，正好听闻张玄玉回到了崇州老家，他才感觉看到了希望。

勤政殿内。

赵延之召见了影卫：“你是说武安侯和谢小世子一起到的京城？”

“回圣上，是的，十二从谢小世子离开崇州就一直跟着，在晋阳，谢小世子碰见了侯爷，第二日两人结伴而行一起回了京城。”十一回答到。

赵延之摆了摆手，十一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爱卿，你怎么看。”赵延之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左相尹昌平。

“圣上，侯爷向来是瞧不上小世子的，依臣之见，不过是侯爷同世子相遇，世子死缠烂打想和侯爷一起同行罢了。”尹昌平说道。

赵延之突然想到之前谢川也是爱缠着陆洵舟不放的，曾经两个人就是你追我跑的，陆洵舟习武读书时，少不了谢川在旁边捣乱，光是赵延之偶尔下朝去御书房看孩子们的时候，就能碰到许多次。

可是后来出了贤王的事，两个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远了，陆洵舟本就生冷的性子，跟谁都不太亲近，谢川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谢川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他到了贤王府就休书一封给师父，信中提到了陆洵舟和瑞王见面一事，写完便让朗燿找信使送回崇州。

朗燿前脚刚走，后脚管家就进来了，跟谢川禀报道：“世子，宫里来人了。”

谢川闻言，说了声知道了这就来，就跟着一起去了前厅。

来的人是赵延之身边的大监周祥海，谢川一见此人，赶紧招呼上去：“呦，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这刚到京城，圣上是托您传什么口谕。”

周祥海听出来了里面的试探之意，却不理会，笑呵呵的说道：“小世子，圣上传您明日午时去宫里用午膳。”

谢川有些诧异，但还是回道：“臣遵旨。”

送走了周祥海这尊大佛，谢川回到了书房，朗燿也回来了。

“世子，信送走了。”

谢川点点头，说道：“明日午时我去宫里，你不用陪我。”

“世子不可，我怎么能不陪着。”朗燿挂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我有别的事要交代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谢川低着头瞧着桌子上的纸。

“世子请说。”

谢川抬眸认真道：“朗燿，我要你去打探一下御史大夫孙志新。”

“父亲当年先进了御史台，在御史台时没有承认通敌，后被下了诏狱，诏狱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从头到尾，父亲的案子都是孙志新一人负责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父亲下了狱的第二天就承认了罪行，我不觉得父亲是被严刑屈打成招的，那年的诏狱一定发生了什么，你查一查孙志新吧，看看能不能查出来些什么端倪。”

朗燿似乎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下，问：“那世子您……”

谢川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不用担心我，在宫里，谁能拿我怎么样，他们在怎么样也要忌惮着我是贤王世子，这件事你办好就行，我要你查孙志新当年御史台贤王的卷宗，我必须要看到那份卷宗。”

郎燿看着纸上的御史台三字，答应了一声，闪身出了书房。

同样被请去用午膳的还有刚到京城的陆洵舟，不过陆洵舟仿佛预料了一般，一点也不意外的接下了旨。

目送着周祥海出了武安侯府，陆城回到了正厅，疑问道：“主子怎么知道宫里会来人，还让咱们提前准备着。”

江洵南坐在主座上手里端着茶杯，勾唇说：“陆城，你看看这上好的碧螺春，我这刚到京城就有人送礼到侯府，这也不是碧螺春上贡的时候，难得他们连这么好的碧螺春也舍得，真是大手笔，陆城你说他们都知道我到了，圣上会不知吗，我猜，圣上不仅不知道我到了，他还知道我同谢川一起到的，明日圣上也会请谢川一同去。”

说到这，陆洵舟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了茶杯，抬起头看向江城：“陆城，在京城，你派人盯住谢川的狗，如果妨碍咱们，就剁了扔到乱葬岗。”

江城心想这郎燿到底招你惹你了，抿了抿嘴，开口道：“有人看到郎燿去了御史台，贤王府的探子也回来禀报说谢小世子让郎燿去查御史大夫孙志新。”

陆洵舟想了一下突然挑了下眉，这谢川要查的到底是孙志新还是卷宗，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当年贤王先进了御史台然后紧接着就下了诏狱，御史台的孙志新一直就负责审查贤王，贤王所说过的话见过的人都经过孙志新。

陆洵舟放下茶杯，发号施令道：“陆城，叫人查查孙志新的底子，不用管谢川的那条狗腿子，让他查，要是能让他查出来什么，孙志新就不是御史大夫了，你先从同孙志新一党的人入手，孙志新这辈子小心谨慎没什么错，不代表他这党羽的人都没有什么把柄。”

陆城点头答了声好就转头离开了。

陆洵舟把玩着喝完的茶杯，看着茶杯上的纹路，他突然笑了一身，行啊，谢川，现如今也不傻了，居然还知道从御史台的孙志新这里入手，看来这些年真没跟那个太师白学，果真是学了一身的本领。

第二日

谢川脱下了平日穿的红衣，换上了一身银白的锦袍，黑发飘拂，倾泻如墨，唇红齿白，本就白皙被锦袍映的更加洁白无瑕，可谓是当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出门上了马车，谢川至此还想不明白为何赵延之这么急的召见他，他总觉得事情不对，直到在宫门口他瞧见了骑着马的武安侯，忽然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试探，这是赵延之在试探他二人的关系。

谢川突然觉得很好笑，赵延之怎么会觉得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呢，他可是陷害他父亲是逆贼的儿子，跟杀害他父亲的人有什么区别。

虽然陆将军不是贤王杀的，但是陆将军一生忠肝义胆，到最后战死沙场竟然落了个反贼的名声。

而这一切都拜谢川的父亲所赐，如若不是贤王，至少陆铎死了还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而如今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卖国贼。

谢川这么一想，突然觉得现在陆洵舟能留着他一条小命就已经不错了，可能是看在当初两个人关系还可以的份上。

陆洵舟自然也看到了挂着谢家旗子的马车，他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穿上一身通体玄衣，眸子依旧是那样的冷淡。

其实谢川每次看到他内心都有些不知所措，他总是觉得自己是对不起陆洵舟的，父债子偿，贤王指认陆将军为一起谋逆的反贼，就等于把陆将军落下了马，那时的陆将军还在潼关一战，接着陆将军就死于潼关之外。

谢川一直有疑虑，陆将军杀伐果断，怎么会草草的就死在了潼关呢，只可惜当时父亲已经承认陆将军通敌，没有人去查到底陆将军是如何死在潼关的。

谢川看到了陆洵舟，他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结果陆洵舟只看了一眼他，连眼神都没作停留，紧接着转头就驾马进了宫，谢川伸出去的手又伸了回来，心想着这陆洵舟真是胆大包天，还敢驾马进宫，他猜明日奏折就是都参他的。

起身下了马车，他也跟着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