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川和司尉查了几日都没查到杀害陈长治的人究竟是谁，陈长治一死，人脸罐子的事也不了了之，陈家又重新推举了新的家主，是前任家主陈长治的弟弟陈长贤，月阳楼关了门，遣散了所有的姑娘小倌，月阳楼一关门大吉，倒是给玉娇坊个甜头，玉娇坊将月阳楼的好姑娘都收入麾下，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时光转瞬即逝，小年如期而至，临近年关，京城张灯结彩，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石越北在年关前打了个胜仗，风风光光的回了京，谢川和李遇年听到风声后去城门口接的人，石越北满面红光，披着玄色的狐裘，坐在马上，看到谢川和李遇年的一瞬间，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白光照耀下，那笑容分外扎眼，仿佛能消融冬日里的冰雪，李遇年看着石越北久久不能回神，仿佛想把这一幕刻进骨子里。

小年这日，赵延之给文武百官都放了假，谢川也躲了个清净，自从入了冬他就一直没闲着，如今权当休息了，石越北刚回京也被告知不用进宫面圣了，开心着拉着谢川和李遇年去了建兰楼。

“真好啊，这阁楼，夏日里微风阵阵凉快的很，待到冬日里，将窗户纸用透明的纸糊上，外面的雪映进屋里，格外明亮，加上地龙一烧，躺在躺椅上，真是舒服啊，和我在凉州待的地方一比，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了。”石越北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

李遇年和谢川在一旁下棋，石越北不愿意看他们在那磨磨唧唧的你一颗棋子我一颗棋子的，他摇着李遇年的扇子闭目养神。

李遇年拿起黑子下了一个子，找了个话题开口说道：“如今陈家新上任的这个陈长贤半分不如他的哥哥陈长治，陈家算是没落了。”

谢川执白子下在黑子旁边，点头道：“是啊，不过陈家没落了，码头的那部分李家就可以收回来了。”

李遇年摇头：“码头那边不止光我和陈家两家，还有其他大家在其中，想要收回还要费一番心力。”

谢川吃掉几个黑子，然后抬头看向李遇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虽然不懂行商之事，但你有难我一定帮。”

李遇年执着黑子看着棋盘，目光是谢川从未看到过的坚定：“无妨，再难的时候我也走过，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石越北听着两个人说话静静的躺了一会，没一会又站起身坐在了李遇年旁边，他看不懂谢川和李遇年在棋盘上的你来我往，但他静静的就坐在旁边盯着棋盘没说话。

自石越北坐在了李遇年的旁边，李遇年就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乱了，他感受到了石越北的呼吸，一下一下，打乱了他的思绪，他不能再集中和谢川在棋盘上对弈，随意下了两个子，谢川也感受到了李遇年的心不在焉，瞧着对面两个人的距离，他低头浅笑了一下没打破这种宁静。

陆洵舟小年这日一早就起了床，他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今天是谢川的生日，他已经错过了谢川的很多个生日，如今两个人都在京城，他想着好好给谢川过一个生日，其实几天前他就已经开始准备谢川的生日了，奈何他不清楚谢川的喜好，并不知道应该送一个什么东西给谢川才好。

烦恼了很久，他问了念南几个亲近的人，他们的答复都让他不敢恭维，陆洵舟还记得问陆城的时候的场景，他去找陆城的时候陆城正在磨刀，刀尖锋利，陆城撸袖子一下下拿着磨石磨着刀。

“主子，你说要送给谢小世子什么礼物啊，我看谢小世子挺爱喝酒的，要不把老齐埋在他家树底下的那坛女儿红挖出来送给小世子。”

陆洵舟扯了下嘴角：“那是老齐给他家女儿留着嫁人时候挖出来喝的，你要是给挖出来，他估计得从西北拿刀回京城砍你，行了，问你也是白问，你啥也不懂，磨你的刀吧。”

陆洵舟又去找了念北，念北是个小姑娘心思细腻，应该能帮他想到送给谢川什么东西好，他去找念北的时候，念北正在晒药，好不容易出了太阳，她赶紧把她的宝贝药材拿出来晒晒。

“啊，送什么东西给小世子啊，小世子总是受伤，要不我给你拿一瓶上好的白玉膏你给世子吧，这东西我独家秘方，药到病除，要是别人要我可不给。”

陆洵舟拿了药领了心意，又去找了念南，念南正在练功，一听要给小世子送东西，他一脸神秘的说道：“主子，你把你自己送给小世子就得了呗，还用送什么东西啊，你脱光了躺床上比什么都强。”

陆洵舟手动给念南闭了嘴。

陆洵舟到最后也没有借鉴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去贤王府找了谢川，来贤王府的时候谢川正在和商韩研究找那个杀害陈长治的凶手，谢川一看到陆洵舟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陆洵舟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商韩，商韩非常自觉的躲开了，只剩下了陆洵舟和谢川俩个人，陆洵舟走到谢川面前低声说道：“今日是你生辰，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谢川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小年，他挠挠头：“我都忘了我今天过生辰了，这几日忙着找那个杀手都忙得昏头了。”

陆洵舟拉住谢川的手，轻声问着：“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我陪你。”

谢川摇头：“我想做的只有给父亲翻案，如今父亲和陆将军尸骨未寒，我怎么能想着快活呢。”

陆洵舟知道谢川给自己的压力大，但没想到这么大，他有些心疼的看着谢川：“你今天没有想做的，但是我有，你陪我吧。”

“哈！”

谢川穿上了红色的狐裘就和陆洵舟一起出了门，京城人杰地灵，小年这日京城的人们会放花灯，会祈福，希望上苍保佑他们明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两个人出了门，陆洵舟带着他一起走在街上，谢川感觉他们两个人回京城也快一年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两个人这样心平气和的走在一起。

夕阳西沉，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挤挤攘攘的，谢川和陆洵舟两个人在人群中，虽然在吵吵嚷嚷中，但谢川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喜欢现在国泰民安的大南，但这都是因为有人在前方扫清所有敌人，谢川想到这看向了身边的陆洵舟，陆洵舟察觉到了谢川的视线，低头凑到谢川耳边，轻声问：“怎么了，突然用那种眼神看我。”

谢川否认：“没，没事。”

陆洵舟回过头继续走着，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但谢川的心异常平静，却在人潮拥挤中，两个人的手不经意的碰撞时心里起了一丝涟漪。

谢川和陆洵舟去了护城河，买了花灯，谢川和陆洵舟分别在上面留了字，陆洵舟的字豪放大气，谢川的字恣意泼洒，陆洵舟瞄了一眼，他记得以前因为字丑谢川没少挨夫子的打，如今倒是端正了不少。

谢川写完就凑到陆洵舟旁边，悄悄的问：“你写了什么。”

陆洵舟把花灯背到后面：“不告诉你。”

谢川努嘴：“小气，那我也不告诉你。”

两个人一起放了灯，灯随着河流飘走，进入了花灯的大队伍，谢川看着远走的星星点点，他叹了口气：“人总会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事上，通过这种方式祈求上苍满足心愿。”

陆洵舟站在谢川旁边，低头看了一眼谢川，谢川的半边脸被那星星点点映出来的光亮，他想起自己在灯上留的字：愿谢川心想事成。他应了一句：“是啊，连我都不免俗。”

今日小年宫中在太和殿有家宴，但是赵麒记得谢川之前说的今天会带他去太兴寺见太子，他同圣上找了个借口说病了，不想传染病气给父王母后，因而就不参加家宴了，赵延之对赵麒没那么上心，只说了要他好好养病，就准了他不用参加家宴了。

赵麒想着要去寺里偷偷见太子，特意穿的玄色衣服，在夜里才显得没那么扎眼，他早早的驾车来贤王府门口等着，却迟迟不见谢川踪影，他等了一个时辰，又拉开车帘向外看去，生怕错过谢川身影，但谢川依旧没有出现，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在想，这家伙不是真的在耍他吧，他连家宴都没去，结果谢川这家伙放他鸽子?

贤王府今日也是热热闹闹的，世子和将军一起出了门，念南几个人都来了贤王府和商韩一起过小年，郎燿有任务没回京，倒是给谢川的生辰礼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让商韩带给谢川，几个人都坐在中堂里，地上烧着地龙，摆着几个酒坛子，念南突然说道：“这个时候要是再有九月楼的烧鸡就好了，九月楼的烧鸡你们吃过没有，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商韩看着念南的馋样子，嫌弃的说道：“要吃自己买去，不过现在九月楼的生意估计得特别好，恐怕要排会队才能买到。”

念南眼看着商韩这里行不通就去踢陆城的腿，陆城踢开念南的脚：“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念南看着一个两个都那么懒，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一旁的琴歌笑了一下，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斗篷：“我去吧，正好我也想出去买些东西。”

念南感激的看着琴歌：“予安，你真是个好人啊。”

琴歌穿好斗篷出了门，刚出贤王府的门就看到门口站着赵麒，他愣了一下，上前说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赵麒冷声道：“谢川呢。”

琴歌讶异：“你来找谢哥哥啊，他和陆将军早就出门了，不在府里。”

赵麒就知道这个人说话不算数，放了他鸽子，气的咬紧了后槽牙，冷静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阿予要做什么去。”

琴歌老实回答：“我要去九月楼买烧鸡。”

赵麒抿了下嘴，硬着脸说道：“我陪你去。”

“殿下不是要找谢哥哥吗，没别的事了吗？”

赵麒咳嗽了两声：“没了。”

陆洵舟和谢川放完了花灯，陆洵舟就带着谢川上了城楼，谢川很久没有上过城楼，贤王没出事前他总是喜欢来这里，上面的风吹过谢川的脸，谢川坐在城楼上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如今再次来到这个地方，谢川感觉恍如隔世，深吸了一口气，却被冷空气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陆洵舟忙着手拍着谢川的后背，谢川缓了一会，轻声说道：“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来了。”

陆洵舟从背后拿出了一件长盒递过去，谢川疑惑：“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谢川接过来，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画卷，他把画拿出来，盒子递给陆洵舟，打开画卷，目光接触到画的那一瞬间，谢川的眼睛湿润了起来，瓮声瓮气的问旁边的人：“你怎么找到的。”

陆洵舟笑了一下：“别管了，喜欢吗。”

谢川用力点头：“谢谢你，谢谢你找到了父亲的画，我之前找了好久。”

陆洵舟想要抱一下谢川，却还是抬起手拍了拍谢川的头：“贤王的画画的很好，我也很喜欢。”

谢川沉默了一会重新开口，声音很轻，但陆洵舟还是听清了，他说：“父亲以前很喜欢画山画水，他想把他见过的一切都留在他的笔下，他还曾经偷偷画过母亲，母亲在他的笔下的样子很美，但父亲出事之后，那些画都被烧毁了，我一副都没救下。”

“我以为再也不能看到父亲的杰作了，还好有你，我很喜欢。”

谢川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父亲的画作的时候，陆洵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谢川。”

“嗯？”

“看天上。”

谢川抬头朝天上看去，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炸了开来，接着一朵两朵三朵，许多朵五颜六色的烟花炸开，铺满了整个天空，连月亮的光泽都被夺走，天空顷刻间被照亮，也照进了谢川的心里。

“这……”谢川张了张口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被震撼到了，在城楼上仿佛离天空更近，仿佛那些烟花是为了他一个人绽放的。

“生辰快乐，小世子。”陆洵舟温柔的嗓音在谢川耳边响起。

看完了烟花，陆洵舟把谢川送回了贤王府，到了门口，陆洵舟从马车里拿下来几样东西，谢川疑惑又觉得好笑，这人到底是准备了多少东西给他啊，陆洵舟把念北给的白玉膏递给了谢川：“这个是念北给你准备的，治疗外伤很有效，念北独门配制的，玄铁军受伤时用了不少。”又把一坛子酒递给谢川：“这个是陆城给你准备的，陆城想要把玄铁军兄弟藏了很多年的女儿红挖出来给你，我擅自做了主，给他换了，这是老管家酿的，也藏了很多年，喝起来味道不比女儿红差。”

谢川抱了个满怀，垂眸看着怀里的东西沉默了半晌，朝着陆洵舟露出一个笑容，不是平时那种敷衍的微笑也不是那种开怀大笑，是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陆洵舟盯着谢川，突然也笑了出声，抬手用力拍拍他的头顶：“回去吧，好梦。”

谢川进了府里，到了中堂就看到四仰八叉躺倒的几个人，念北在一旁抱着酒坛子睡着了，念南和商韩像是刚打完架腿缠在一起，疯累了就躺在地上睡着了，陆城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嘴里念叨着还要再来一坛，谢川笑了一下，离开了中堂回了自己的小屋。

他把陆洵舟给他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他好像清楚为什么陆洵舟要送他这么多东西，是在告诉他在这个世上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他们，他胳膊交叠在桌子上，把脸埋了进去，房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