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化妆间向来是娱乐圈狗血八卦的集散地。
坐在《明星厨艺班》逼仄的化妆间里，凌兰化着妆，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资深前辈们聊八卦。
“……其实这爆出来的吧，都还是表面。湾湾那个女明星L，戚老师你知道的啦，拍戏的时候跟W同吃同住，都不避着人的。后来不知被谁爆给记者，W的公司又是找人，又是花钱控评，费了老大劲才按下去的来。”
说话的人叫徐琴，数年前因饰演《烟雨浓》中的三姨太而成名。她是上海人，拍戏的时候说起普通话字正腔圆，不拍戏的时候却总是带着一点上海口音，婉转娇柔中又带着刻薄。凌兰觉得真是好玩极了。
跟她聊天的戚国成入行和成名更早，二十年前就已是百花奖和金鸡奖双料影帝，为人做事都极低调。他略略仰着头配合化妆师，说起话不疾不徐：“年轻人不稳重，受点儿教训也是好的。”
他们说的是今早爆出来的大瓜：某新生代顶流W，脚踏N只船，正牌女友联手被三被四的女孩们在社交平台上，实锤一个接一个，吃瓜群众们吃得应接不暇。
徐琴：“那可不是不稳重，伊就是下作。还有更劲爆的，估计你们都不知道来。经常跟他一起的那个谁，姓陈，也算是顶流吧，瘦瘦的……”
凌兰兴奋地竖起了耳朵。连正在给她打底的化妆师手里的化妆刷都停了一拍。
可惜大家都没能等到下文——因为陈淳进来了。
顶流，姓陈，瘦瘦的……
凌兰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在化妆镜中跟着陈淳移动，徐琴也觉得尴尬，亡羊补牢地补了一句：“不是我们节目组的啦！”
陈淳在当今娱乐圈堪称顶流中的顶流，场面也是非比寻常的大，随身助理都是四五个，带着各式服装和用具，一来就把化妆间挤得满满的。但他本人倒没什么架子，一路进来就礼貌地跟各人打招呼。
凌兰本来想等他跟戚国成徐琴寒暄完毕以后，再跟他打招呼，可是陈淳走过去跟前辈们弯腰行礼完了以后，又面向凌兰身边，微微欠身：“姐姐好。”
凌兰赶紧站起身：“陈淳哥好。”
陈淳微微一笑。他是带了妆来的，肤色雪白，唇色鲜艳欲滴，更兼五官精致秀雅，一笑之下简直丽色夺目。饶是凌兰从来对美少年无感，也不能不惊艳于这样雌雄莫辨的绝色。
“大家好！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随着一串娇笑声，摇曳生姿地走进来的是H台的主持人沈亦如。
戚国成和徐琴正在化着妆闲聊，都只是略微点头以示回应。陈淳周围簇拥着他自带的化妆师和造型师，百忙中对着镜子，微笑着欠一欠身：“亦如姐好。”
凌兰也赶紧起身：“亦如姐好。”
沈亦如横了凌兰一眼，并不理睬：“哎呀，这个化妆间可真是小。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徐琴暗暗翻了个白眼。
“我不要挤在这里！杨露，你去告诉节目组，给我换个地方！！！”
这姐说话的气势令人有种错觉：这节目组是她家开的。
闻声赶来的副导演连连陪笑：“亦如啊，咱们条件有限，只能委屈你能克服一下了。这样，您先化上妆，我这边马上再去跟台里协调，好不好？”
另一位工作人员很伶俐地掸掸坐垫：“如姐，您坐这里。”
沈亦如哼了一声，左右张望一下，坐到了陈淳身边的位置上：“那，谁给我梳化？？罗姐吗？”
副导演：“哎哟亦如啊，我们台罗姐出外景了，没在。但是你放心，我们今天的造型师都是很优秀的……”
徐琴短促地笑了一声。一个小时之前，制片人秦璐梅带着一帮人，亲自将戚国成送过来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就连凌兰也看得出来，节目组就是穷，肉眼可见的穷。
六个人的化妆间，二十平米都不到，戚国成徐琴和凌兰三人坐在一排，彼此之间距离撑死也就四十公分，亲亲热热挤在一起宛如吃席。化妆师连转个身都困难，而真人秀节目最重要的台本，这个节目组居然每人只有半页纸。
当时戚国成戴上老花镜，认真地将手里一页薄薄的纸拿给秦璐梅看：“真人秀是不是没有台词？那这个算是人物设定么？——资深影帝兼厨神。”
徐琴毫不留情面：“璐梅姐，我的也只有这个——三姨太本尊。”
秦璐梅跟徐琴很熟，瞪了她一眼，这才陪笑对戚国成说：“戚老师，真人秀一般都是有剧本的，不过我们节目组是想要别具一格，避免设人设的套路，让大家根据自己的性格尽情发挥，所以呢，只有大致流程。”
戚国成虽然是第一次参加真人秀，但此时也明白是因为节目组预算不够。他本身接这个节目也是因为人情，当下也不说破，只点了点头：“嗯，好。”
沈亦如不知道这一出，可是她的声音陡然尖了起来：“那还要等多久？我还要排在一个十八线小演员后面？？”
副导演满脸堆笑：“看姐说的，还能让你等？那个谁！”他一指正在给凌兰化妆的年轻化妆师，“你瞎吗？还不赶紧过来给亦如姐梳化？？”
那化妆师不敢多说，赶紧抱着化妆箱过去了。
副导演赔笑又敷衍了几句走了。
凌兰只打了个底，刚刚描好了眉形，其他眼妆唇妆一应俱无。可是她素来不化妆，无知者无畏，对着镜子照了照，摸出一支凯特的变色唇膏抹了两下，自觉唇红齿白，相当满意地玩手机去了。
凌兰满意，可是有人不满意。
沈亦如化着妆，一刻都没有消停过：骂化妆师水平差，嫌助理动作慢，再抱怨空气不好，手机信号太差，房间太小：“就算戚老师现在过气了，琴姐只演女配角，我好歹也是H电视台当家主持人呀，这也太欺负人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小气的节目组！”
徐琴：“……”
戚国成：“……”
沈亦如还在吐槽：“璐梅姐现在也拿不到好班底了，不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录节目。”她从镜中轻蔑地看了凌兰一眼，又亲热地对着陈淳说，“幸好淳淳咖位大。”
陈淳有些不知所措：“……不不不，我还要跟戚老师和琴姐多学习。”
沈亦如：“跟琴姐学习？学什么？演姨太太吗？哈哈哈哈!”她自以为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格格娇笑着，又指一指背后的凌兰，“还是学这个十八线的跑龙套？”
陈淳明显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一时间脸涨得通红。徐琴细细的眉拧了起来，正要发作，“阿猫阿狗”凌兰已经陪笑开了口：“亦如姐，我跟陈淳哥一样，想多学习戚老师和琴姐两位前辈的演技和艺德。”面对沈亦如尖利的眼神，她连忙又加上一句，“以及亦如姐，淳淳哥哥，以及还没来的各位哥哥姐姐，等等，等等，都是我学习的榜样。”
嗯，这一把稀泥绝对和得是专业水平，凌兰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陈淳向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徐琴的眉头也松了下来，白了沈亦如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脑子瓦特啦！！”
眼看场面就此圆过去，然而要论如何得罪所有人，沈亦如绝对是专业十级的——她打量了一下旁边的陈淳，一脸可惜：“不过淳淳你的气质太娘了啦，不然倒是能跟戚老师学习演皇帝……”
陈淳一张精致的脸顿时由红转黑，好看的唇紧紧抿了起来。
这位姐可真是人艰必拆啊。凌兰暗自叹了口气，继续和稀泥：“淳淳可以演兰陵王啊。”
兰陵王，年少貌美而有雄才。陈淳展颜一笑，向凌兰比了个赞。
凌兰回之以友善的一笑。
沈亦如疑惑：“啊？什么王？”
徐琴嗤笑了一声。凌兰觉得这笑声颇有三姨太风范，各种情绪拿捏得十分到位：蔑视、傲慢、奚落，兼而有之，真可谓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沈亦如道行尚浅，自然受不住激：“有什么好笑的？”
徐琴一直被沈亦如各种拆台，此时终于占到上风：“我只是觉得呀，人蠢就要少说话。”
沈亦如经纪人杨露在旁边连连劝阻，无奈毫无用处，沈亦如已经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徐琴：“你，你什么意思？？！！”
徐琴的妆造已近尾声，化妆师正在用喷雾给她定妆。她看都不看沈亦如，只是微微仰着头，顺便举起手指，欣赏着自己指尖上鲜红的蔻丹，语声轻慢又娇俏，活脱脱便是三姨太上身：“好心给你一个忠告呀，听不懂吗？”
沈亦如竟然愣住了，半分钟之后才转向杨露：“杨露，你，你看她！！！”
这跟小学生吵不赢同学就跟父母告状有什么两样？凌兰低着头，抿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杨露安抚着沈亦如，还要给徐琴道歉：“琴姐，我们小如性子直，您别放在心上……”
“什么？！明明是她嘲笑我……”沈亦如的视线忽然转到凌兰身上，“那个凌，凌什么的，就是你！！你笑什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徐琴按捺不住，也站了起来：“沈亦如，你有毛病是不是？！有本事冲我来呀！”
沈亦如色厉内荏：“关你什么事？！”
两人怒目相对，空气中似有火光四溅。凌兰赶紧出来圆场。
她先抢到两人之间，隔断徐琴和沈亦如的目光交流，然后笑眯眯地扶着徐琴坐下：“琴姐，没事儿，没事儿，您先坐。哎哟，这菊花茶晾得正好，您快喝一口，绝对是沁人心脾。”
又转头对着已经瞪成了斗鸡眼的沈亦如：“亦如姐姐真是太贴心了，我妆都化完了，也没什么事儿，正好出去透透气儿。你慢慢化，我先走一步。”
从劝架到出门，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凌兰就像一尾游鱼，无比自然无比轻捷地闪身出了门，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沈亦如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最后只能大喊一声：“小吴你是死人吗？把她包丢出去！！！”
凌兰只后悔自己闪得太快，忘了背上自己的背包。说时迟那时快，她一回头，大背包带着风声迎面扑了过来——想来是小吴忠实地执行了命令，果然是“扔”出来的。凌兰赶紧伸手接住背包，冲击力迫使她往后一退，撞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一把拎住背包，娴熟地连人带包地将凌兰拎过一边去。
“碍事！”
冷冰冰的两个字，不耐烦而嫌弃的语气，异常熟悉。凌兰惊魂未定，抬头看去，对方已经走得只剩下个背影。
既来之，则安之。凌兰从包里翻出小马扎，悠然自在地在化妆间外坐了下来。
这一等又是一个小时。
“这破节目，还录不录了？还要等多久啊？？”这声音尖利而焦躁，一听就是沈亦如。
“听说还有个大咖没来……”
场务及时赶到：“来了来了！各位老师，请到摄影棚候场了！咱们马上开拍！”
说是马上，结果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将近十点半，最后一位明星才姗姗来迟。
当先进棚的是十来个黑衣大汉，分两排一字儿排开，但凡位于这条路线上的工作人员一律被视为路障，毫不客气地推开；随后是六名保镖，呈环形结构，警惕的眼神来回扫视，仿佛人群里隐藏了众多刺客；中间才是若干助理及经纪人簇拥着艺人，真正是众星捧月，声势浩大。
正主儿穿一件黑色无袖连体裙裤，足蹬恨天高，配上烈焰红唇，颈间钻石项链，颇有港风。她环视一下摄影棚，伸出纤纤玉手去摘墨镜，众人同时屏住呼吸，伸长脖子望过去——但凡不是一线巨星，都对不起这夸张的阵仗。
墨镜摘下来，全场沉默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