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羽前往后山闯最后一关试炼了。阳光升起,光影入窗,将窗棂上的云纹清晰地投在地上。云为衫缓缓醒来,床边守着的云雀惊喜道:“姐姐!”
云为衫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胳膊上拧了一把:“嘶——”痛感清晰地传入神经,她瞬间落下泪来:“云雀?”
“是我……”云雀握住她的手,泪水同样挂在脸上,慢慢向她解释一番。
“原来她真的没有骗我。”云为衫把云雀拥入怀中,抱得很紧。
两人相拥而泣。
月公子站在一旁,面露不忍:“你之前中了迷烟,现在才醒。是执刃炸了地牢,把你救了出来。执刃为了你,现在已经和整个宫门为敌了,你不能再留在宫门了……”
月公子低下头,不敢去看云为衫的表情。姐妹好不容易才团聚,却又要分离,换做是谁都不会愿意吧……
云为衫却说:“我知道。我是无锋杀手,虽然并非我本愿,但我确实满手血腥,杀人无数。宫门不会允许我做执刃夫人的,我一定会走。”
云为衫看着身旁抽泣的云雀,满眼心疼:“何况我已经知道云雀没有死,此生圆满,再无他愿。”说完,她又看向月公子:“云雀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对吗?”
月公子默默点头:“你已经自由了,半月之蝇是假的,你可以离开无锋了。找个僻静的地方,也去找个踏实之人相守一生吧……”
云为衫笑着摇摇头:“我答应无锋潜入宫门,就是为了获得自由,我不想再害人了。找个僻静的地方可以,但相守一生之人就不找了。”
她早就找到他了。
“在此之前,你不要让执刃大人知道,否则,他是不会放你走的。”
云为衫答应说:“你放心。在这之前,我想再陪陪他。”
云雀突然从她怀中抬起头:“姐姐,你出去之后,记得要给我写信。你进不来,但我一定会想办法去找你的。”
“嗯。”云为衫幸福地笑了。
……
“人们靠近一棵大树,总是赞美它的枝繁叶茂、累累硕果,只会看见他的参天之姿,却从来没有关注过它庞大却沉默的树根。”
“树根埋在阴冷黑暗的泥土里,无怨无悔地深深扎进坚硬的大地,正是这些无人看见的根系支撑起了所有向上的力量和枯荣。”
“在我心里,宫门就是那棵众人羡慕的大树,而我哥就是从来不说话的树根。我养虫养草,经常挖开泥土寻找药材。我每次挖开大树的根,都像是看见了他的心……”
上官浅从宫远徵口中得知了尘封的过往,被他的话深深触动了。
可他却突然说:“我已经知道你是无锋之人了。”
上官浅表情僵住了,慢慢抬眸,被宫远徵的话感动到的泪水却收不回来,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
“我不是——”
“是阿楚告诉我的。”宫远徵复杂地说:“放心,我也不打算说出去。”
他又补充道:“你也别太得意,我只是相信阿楚而已。”
上官浅震惊了。
他还是她认识的宫远徵吗?居然会真的因为宁楚楚的话,欺瞒宫尚角?
“我哥他每逢半个月,内力都会大幅消退,甚至有两个时辰内力全无。”宫远徵神色沉重:“这是他的弱点。我现在告诉你哪一天是避开这个弱点的日子,希望你去告诉无锋假的日子以及时辰,骗他们前来,主动送死。”
“那角公子那里……”上官浅抿唇。
“我会陪阿楚和他说,从宁家一封隐藏起来的密信上面发现了无锋将要攻入的阴谋。就算哥哥不信,只要埋下一颗雷,他就一定会让宫门上下在那天做好万全准备。”
宫远徵撇撇嘴,不甚在意:“反正我总有办法。你只需要听我的,乖乖去做就行了。”
上官浅记下他所说,点了点头,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
祠堂内的台阶上,雾姬夫人躺在血泊中,花公子蹲在她旁边,摸上她的手腕,查看她的脉搏,发现人还活着。
宫紫商面露惊喜之色,焦急地向跑进来的医馆人员招手。雾姬夫人被抬到担架上,她跟在旁边喊着:“雾姬夫人,你挺住,我们这就去找月长老!”
一个黄玉侍来到花公子面前:“花公子,祠堂里又搜到一个人……”
那是在祠堂后院一间很小的杂物间,一个身材消瘦,只穿着里衣的人困在里面,长长的头发蒙住脸部。
花公子走近这个奄奄一息的人,蹲下来,慢慢凑近,掀开了他的脏发。
在认出那人面目的一刹那,花公子的手顿在了空中,露出惊愕的表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少……少主?!”
这个头发纠结、骨瘦如柴、满脸污垢的人竟然是死去已久的宫唤羽。
宫唤羽使劲睁开呆滞而混浊的双眼,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后山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一群黄玉侍提着灯笼进入月宫、雪宫和花宫,搜查可疑之人。
医馆内,宫子羽听闻消息,从后山赶来,他心疼地看着宫唤羽:“哥,究竟是谁如此伤你?”
宫唤羽艰难地说道:“是无名……”
“又是无名!无名,他到底是谁?”
宫唤羽看了眼宫子羽,满脸痛苦:“是雾姬夫人……”
宫子羽难以置信:“哥?这……”
雪长老拍了拍宫唤羽,示意他躺回去休息,而后缓缓对宫子羽道:“子羽,你来之前,唤羽已经告诉我们所有的来龙去脉。雾姬夫人与假扮郑二小姐的无锋间谍里应外合,杀害了前执刃,囚禁唤羽!我们当时看到的唤羽尸体是雾姬的障眼法。”
宫唤羽断断续地说:“她废了我的武功,把我囚禁起来。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假借为父亲上香,来祠堂看我,每次来,扔下一点吃食便离开。”
“可姨娘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直默不作声在观察宫唤羽神色的宫尚角终于开口:“是啊,为什么雾姬夫人没有杀你,要费这番功夫囚禁你?”
宫唤羽抬眼,视线扫过宫尚角及三位长老的脸:“她想要的,自然是花宫里的那件东西。”
宫尚角及三位长老听了,脸色一沉,都陷入了沉默。
宫子羽好奇地看向三位长老:“那是什么东西?”
三位长老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反而转开了话题。
雪长老拈拈胡须:“只不过,雾姬夫人是无名,那袭击她的又是谁呢?”
宫唤羽惊问:“她被人袭击了?”
花长老道:“无论如何,无名被除,对宫门总是好事,但到底是何人所为,着实让人费解。”
雪长老扫视众人,最后看向宫尚角:“会不会早已有人怀疑雾姬夫人的身份,但迟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决定先斩后奏以绝后患?”
“我重伤卧床,自身难保,雪长老不用看我。”宫尚角哼笑一声:“有理由对雾姬痛下杀手,事后还迟迟不敢站出来的,只会是另一个无锋。”
宫唤羽震惊道:“宫门内怎么会有这么多无锋?”
“对,另一个潜入宫门的无锋细作。”宫尚角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宫子羽:“她们也许是因为某件事情没有谈妥,起了内讧,又或者是雾姬夫人的存在,对她有了威胁,所以才杀人灭口。”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宫子羽,宫子羽没有理会,低头沉思片刻,忽而抬头:“为什么不直接问姨娘是谁对她下的毒手?姨娘她还好吗?”
月长老叹气:“雾姬夫人身负重伤,凶手捏碎了她的喉咙,伤到了气管,虽然被救了回来,但只是吊着一口气……”
宫子羽瞬间悲愤交加,刚想去探视一下姨娘,金简从门外进来,递上一张书写潦草的白纸。
金简摊开手上的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好多个“刃”字。宫唤羽看了看,眼神有些哀伤:“这么多‘刃’字,看来她临终还是念着老执刃对她的好……我想,她内心应该充满愧疚吧?”
宫尚角没有说话,只是拿过来那张纸,认真地端详起来。
花长老问:“她可有说出杀害她的人是谁?”
金简回复:“有,但我不确定她说的是什么,她一直在重复一个字……”他模仿出雾姬夫人的发音。
“嘘……余……”他半天没有说清楚。
花长老有些烦躁了,怒道:“这到底是什么!”
“云。”宫尚角忽然放下纸,冷冷地看向宫子羽说:“这是云。”
宫唤羽有些疑惑:“云?宫门内没有姓云之人啊……”
宫子羽看了宫尚角一眼,作出厌恶之状,甩手离开。
……
雾姬夫人抓着宫子羽的手,被他狠心拉开。
她冲撞着残破的病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怒吼,又像是哀泣,两行血泪从蒙眼的纱包里淌下。
宫子羽没有回头,走出门外,看着黄玉侍卫手中的药碗,心中一阵刺痛。侍卫们向宫子羽行礼后,就直接走进了雾姬夫人的房间。
金繁站在他身边,说:“他们是奉长老之命来处死——”
宫子羽没有听下去,红着眼眶,离开了医馆。暮色之中,他的背影麻木而僵硬,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窗外,山谷里,一只孤零零的白色天灯飘上了天空。
金繁看着走来的月公子,叹息道:“真的不要告诉执刃吗?他……”
“如果不这么做,如何骗得过幕后之人,让他彻底放心?”宁楚楚从月公子身后蹦了出来,笑嘻嘻地说。
宫尚角和宫远徵也并肩走了进来。
月公子得到宫尚角的点头,拿出一粒药丸走进屋内。雾姬夫人被侍卫抬着灌过了药汤,还在喘气。
他将药丸喂给她,她胸口猛地起伏了两下,终于不动了,气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