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介白醒来已是两天后。

他默默地躺在床上，看着这个从小到大生活的卧房。

他的卧房在洛少卿寝殿旁边，布置地简单干净，从小他就没有太多的喜好，摆件都是洛少卿喜欢的，挑选了放在他的屋里。

春日的上午，洛少卿带来后山刚摘下来的还带着晨露的花花草草；夏日的午后，有刚冰好的浮瓜沉李；秋日的下午，那两只沉香木雕刻的兔子摆件，毛茸茸的尾巴是木棉花。冬日的雪夜，一炉炭火，两杯热茶。

洛介白好想回到这种平淡的日子，但现在已经一切都变了，他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你终于醒了，”宁勇毅咬着一个苹果推开了门，看到表情漠然的洛介白。“我还说来看看你呢，后山的苹果熟了，一起去摘点不。”

“不去。”洛介白转过来，生无可恋的望着床顶，一字一顿地说。

“不去算了，反正等主上回来恐怕吃不到今年初结的苹果咯。”

“主上没有一起回来？”洛介白坐起身来，身上还在隐隐作痛，抬手发现手臂上生出了些许黑色的纹路，像藤蔓一样蔓延在小臂上。

“没有啊，他和大师兄留下来修复结界，我先送你回来的，你可不知道我背着你走了多远。现在想起都还腰疼。”

“多谢，”洛介白拉下衣袖遮住那黑色的纹路，想着有大师兄辅助，主上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于是下床找出一个背篓背上，道：“走吧，去给主上摘苹果。”

两人来到九宫月后山，这里仙气充沛，奇花异草很多，各种平常的果树也成片的生长着。苹果正好是这个季节成熟，现在满山都飘着苹果香甜的味道。

洛介白自从回到九宫月，体内就一直有两股气在冲撞。一股是在封妖洞里因对抗锁妖石而激发出来的妖气，一股是从小在九宫月修炼而纯净的真气。

在后山，似乎妖气已经沉了下去。

洛介白叉着手站在一旁，看着宁胖子费力的跳着，用斧子砍下苹果树枝。

又或是抱着那树干用力的摇，让那脆生生的苹果都摔下来磕坏了。

几番折腾，终于拾起来了几个看着还能吃的果子。

“你就不能搭把手？”宁胖子累的够呛，“早知道我也求着主上学法术了，这斧子太重，你们又天天练气不练武，我跟着你们四肢都快退化了。”

“那不是有人可以帮忙吗？”洛介白望着不远处的一棵翠绿的柳树。

“这是？”宁胖子走过去摸了摸柳树的垂条，“怎么在这儿有一柳树？该不会是…”

那柳树发出星星点点的萤光，宁胖子赶紧把手收回来。

“宁将军，正是伏碧。”柳树幻化成了人形。

“你是伏碧？这么快就修炼出脸了？”宁胖子望着眼前的美人，眼睛都直了。

只见伏碧有着白里透红的尖下巴，眉下是凤眼流盼的美眸，细柔的披肩发，看去便是一笑倾城的美人，不对，美妖。

“官人，不认得奴家了？”伏碧打趣道。

“别别别，你别这样，我害怕。”宁胖子瞬间想起张屠夫那张油腻的大脸往自己脸上亲过来的噩梦，连连退了几步。

“好了，吓你的。”伏碧低头笑道：“宁将军这是要摘果子吗？伏碧帮你吧。”

说完伏碧手臂又变成了数条柳枝，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已然没有枯枝时的恐怖，这柳枝上长满了绿叶，生气盎然，即便是手臂化成的，竟也看上去如梦似幻的美妙。

这柳条攀上了一个个红艳的苹果，轻轻一拉，便带下来数个，温柔地送回背篓里。不一会儿，背篓就装满了。

“这可省事多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个作用。”宁胖子拿起一个苹果，擦了擦，扔给了伏碧。“给你吃。”

伏碧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柳条变回手，那苹果愣愣地直接砸到了香肩上。胖子傻眼道：“你，你这么多手，啊不，柳条怎么不接啊。”

“宁将军，伏碧这柳条除了摘苹果还有一个作用呢。”伏碧挑眉坏坏地笑道，扬起柳条就往宁胖子抽去。

“啊救命啊，树妖杀人啦。”宁胖子在苹果树下左躲右藏跑起来，伏碧的柳条轻轻的打在他身上，两人在果林里追逐打闹，好不欢乐。

洛介白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想和他们一起笑，但是笑不出来。细细回想起，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多余的喜怒哀乐怨，一直以来，除了跟随主上，像胖子所说，他清心寡欲，没有自己的思想。

他走过去，背起背篓，准备回去。

“洛介白，你怎么这么无趣。”宁胖子跑了过来，伏碧看到洛介白的神情，也停止了打闹，跟了过来。

“若主上回来，要吃水果。“洛介白冷冷的答道：“我回去洗果子。”

“主上，主上，你生活中除了主上，就没有自己？”宁胖子搭着他的肩膀，喘气道。

“没有。”洛介白看了看肩膀上那只手，宁胖子识趣地把手放了下来。

“洛公子，”伏碧上前，“后山灵力旺盛，有许多人间没有的野果，伏碧在后山日夜修行，常采摘野果而食。”

说着递上来几个紫莹莹的小果子，这果子通体透着紫晕，像玉石一般的色泽。

“此果虽长相喜人，但入口酸涩。我本要弃之，却无意间发现，食用后可情绪高昂，心情舒畅。甚至、甚至芳心荡漾。”

“我看洛公子忧思忡忡，不妨一试。”

看洛介白望着果子若有所思，宁胖子一把全接了过来。

“还有这等好东西，太适合洛介白了，免得他整天垮着个脸。况且我看到他这脸色就心情不好，我也适合吃几个。”

“宁将军，此果珍贵，我寻遍了整个后山，也就摘得这三两个。”伏碧害怕宁胖子给一口全吃掉，连忙阻止道。

“好好好，知道了，都给他。全宫上下都宠着他吧，胖爷我心情好，不需要。”宁胖子把果子都塞给洛介白，又从背篓里拿了一个苹果自己吃上了，“走吧，洛～公～子。”

“宁勇毅，”回宫路上，两人本默默无言，各自沉默地走着，洛介白突然开口，“谢谢你，知道我是…妖，还带我回来。”

完了，宁胖子心想。本来想回避这个问题，等主上回来了再面对，没想到这么快还是来了。

“咳咳，这个，嗯……”宁胖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一本正经安慰他还是开玩笑似的一笔带过。

“你会怕我吗？”洛介白顿了顿，真诚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害，你是人是妖又怎么样，多大个事。”宁胖子听洛介白原来是在意这个，大大咧咧道：

“那伏碧不也是妖嘛，在宫中不也挺好，宫中妖这么多，不差你一个。我们兄弟情谊多年，你放心啊，主上交代过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不过，我想起一件事，这样想来，或许倒是我要感谢你。”宁胖子若有所思道。

洛介白眉心蹙了蹙，“何事？”

“大家都只知我是被景明师兄带进九宫月的，但是我既不修仙也不学法，是如何被主上留下的，只有我和景明知道。其中缘由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与我有关就讲，与我无关你就应当为主上保守秘密。”

“嘿你这人脑子怎么那么死板。”宁胖子无奈道：“我就是不确定是不是与你有关嘛。算了，不说了。”宁胖子闷着头，冲到了洛介白前面。

“你，说吧。”洛介白停了下来。

“好勒，你让我说的啊，可别去给主上乱告状。”宁胖子又嬉皮笑脸退了回来。

“我偷了一本术法秘籍，好像是本禁书。”宁胖子凑近洛介白耳边低语道。

“那本书里面有一个秘方，是关于如何压制妖性，去除妖力的。”看着洛介白震惊的眼神，宁胖子赶紧补充道：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也看不懂。我就听主上和景明的谈话，好像主上已经为了此事殚心竭虑，不眠不休多日。我偷的禁书正好是主上所需，为了这本书我进了死狱，主上就把我留了下来。”

宁胖子仔细前后打量了一番洛介白。

他穿着一身银色星云印花布裰衣，一条暗粉仙花纹锦带系在腰间，一头鬓发如云的长发，有双眉清目秀的勾魂桃花眼，冷峻中带着柔情。

着实好看。

“主上肯定是为了你，你这命真好啊。”宁胖子羡慕半晌，继续说道：

“那之后不久，我才见到你。听其他人说你是病了多日，一直住在主上的寝殿，不见外人，想来应该是主上把你藏起来，怕其他人察觉到你的妖气，真不知道是我救了你还是你救了我。”

洛介白眼底的光又黯淡了一些：“原来主上早就知道我是妖。”

“知道你是妖又怎么样，”宁胖子像带小孩一样，摸了摸洛介白的头。

“你这个小妖怪，可是在全宫里最受宠的。主上为了你，欺骗了所有人，把一个小妖藏在了斩妖除坏的修仙门派，这是何等得宠爱，你自己没心没肺感受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