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九宫月，宁勇毅才想起来，夏末，也就紧邻初秋了。

天气开始渐渐的凉爽，不比夏日的骄阳。而柳树是喜高温的。秋冬里，树苗自然会长得慢一些。

虽然洛少卿已经答应教他心法，但宁勇毅不知道自己多久才能练成，他害怕等伏碧再出现时，自己已经是一副老态龙钟，满脸皱纹的样子。他不想等太久，他知道修炼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所以他希望伏碧的小树苗能长的再快一些。

伏碧的灵识刚种下时，洛少卿就带着宁勇毅去无定宗了。宁勇毅担心这孱弱的幼苗被山鸡野鸟叼了去，便缠着景明给幼苗布下了结界。

进了宫，宁勇毅第一时间就跑到了后山，才两日，这幼苗已经长到了两尺高，这让宁勇毅惊喜不已。果然还得是九宫月后山，灵力充沛，连植物都比凡间要长得快许多。这样看来，要不了两年，伏碧就能长回一棵枝繁叶茂的柳树了。

宁勇毅给伏碧浇了浇水，摸了摸那细嫩的树枝，正准备向那幼枝亲一口，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宁将军，是你回来了吗？”

宁勇毅听到这稚嫩的声音，连忙向四周望去。周围的花草本已被颜灵的“拨云瞻日”烘晒的全部枯萎了，但是这两日，已经又将嫩芽铺满了山头。

“是谁在说话？”宁勇毅看着空无一人的周围，这声音听起来，像个奶声奶气的孩童。可九宫月哪有小孩。难道...？

“宁将军，我是伏碧。”那声音又从面前的这棵幼株上传了出来。

竟然真的是伏碧，是伏碧的灵识在说话。

宁勇毅惊喜不已，整个人眼睛都放光了，连忙整个人俯下身，趴在地上。

“伏碧，真的是你吗？你还可以说话。那太好了，我可以随时来看你，和你聊天了。”

“伏碧也替宁将军高兴。”伏碧的声音变的弱了一些，但是难掩开心。“宁将军，我灵力有限，可能不能经常陪宁将军聊天。”

“没关系没关系，”宁勇毅赶快摇摇头，“你听我说就好，我会每天来看你的。我给你说一个大好事，主上答应我让我学九宫月的心法了，这样我就可以等到你再变回伏碧了，所以你要保留好灵力，快些长大哦。”宁勇毅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说完。

宁勇毅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找了个借口对伏碧说：“我也要去练功了，主上等着教我呢。”

其实他根本不想走，但是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就会忍不住一直想和伏碧说话，可伏碧要省着灵力来成长才行，来日方长。

从后山回来，正好碰见一师兄在他屋前叩门。这师兄看上去比宁勇毅还年轻，毕竟是修仙之人，容颜不易衰老，这也是凡人崇尚修仙的一个原因吧，谁又不希望容颜永驻呢。

“宁师弟，主上让你速去正殿议事。”那师兄看见宁勇毅满身泥土，蹦蹦跳跳的过来，不禁皱起了眉，道：“师弟还需再稳重些。”

宁勇毅平日里就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在皇城铁骑的军营里待久了，总带着不拘小节的江湖气息。

“是，师兄。”宁勇毅立刻挺直了腰板，装模作样地作揖道。

宁勇毅来不及换衣服，便一路小跑到了正殿上。看见洛介白和景明规规矩矩地站在殿内，一脸严肃。心想，不会是主上反悔了吧，这还得了。我话都给伏碧说出去了，这以后哪还有脸去见她呀。

想着想着，宁勇毅直接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把旁边两人吓得一激灵。

洛少卿也愣住了，这个人回宫后就没了影，现在又满身脏污的跑来跪下。不知何事如此惶恐。

“主上，”宁勇毅带着哭腔，假模假样道：“经过无定宗灭门一事，我对生离死别深有感触，你说我死就死了，不足以惜，但是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主上了，弟子心里就特别难过。”

“油嘴滑舌。”洛少卿扶额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在这假惺惺的。”

“主上，我就是想快点跟着主上您习修仙之法，这样就可以长长久久地跟随在主上身边，为主上效劳了。”

听到宁勇毅说的这么肉麻，洛介白和景明对视了一眼，这宁勇毅吃错药了？

“想要修仙？”洛少卿问道，看着宁勇毅把头疯狂点头，他抿嘴一笑，从殿台上走了下来。

“从今日开始，宫里的挑水、劈柴等杂活就交给你了。景明会告诉你怎么做的。”洛少卿拍拍宁勇毅的肩膀，“你想跪就跪着吧，不想跪以后就都站直了。我九宫月没这个规矩。”

看主上就这样径直往殿外走去，宁勇毅一脸懵，抬头望着洛介白问道：

“这主上什么意思啊？那他到底是答应没有啊？”

洛介白也不说话，跟着主上走出了殿。

“大师兄，这挑水劈柴也是修仙的门道？”见景明也不说话，拔腿要走，赶忙又问道：“那我是起来还是不起来啊？诶，说话啊！”

景明走到殿门口，转身说道：“再不起来，你以后就进殿就都跪着。”

宁勇毅忙不迭地爬起来，追上景明，问：“对了，大师兄，刚才主上叫我过来，是什么事啊？”

景明侧过头，看着满眼好奇的宁勇毅，心想当初也是看走了眼，这个宁将军怎么傻乎乎的。

“没事，就是叫你来告诉你，明天你就可以开始跟着新入宫的弟子一起修行了。”

“但是，挑水劈柴，还是你的事。”

宁勇毅终于如愿以偿了。高高兴兴地跟着景明跑了出去。他曾经看过的话本里，修仙都是要从这些小事做起的，美名曰开悟定心。

晚膳时，洛介白脸色一直不好。这几日因为妖气时而上涌不仅需要更多的真气强压，还总是觉得经脉冲撞，五脏六腑疼得厉害。这让他总是觉得心神不宁。特别是碰到虎妖奎参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终于他还是撑不住，手中的碗筷没有拿稳，摔在了地上。

众人见洛介白异状，连忙上前关心，还未等洛少卿走到，洛介白已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这...这是，妖气。介白师兄怎么会，有妖气！”邻座的一人惊叹道，“难不成，介白师兄竟然是妖！”

平日里一直跟在主上身边的红人，平日里不苟言笑，让人望而生畏的介白师兄是妖。这让众人连连后退，不敢相信。

景明喝住众人：“今日之事，不许任何人妄议。都把嘴给我把严了！”

说罢，便上前和洛少卿一起，架着洛介白出了用膳房。

洛介白其实清醒着，他闭着眼躺在床上，感觉到有人给他掖了掖被子。主上一直以来为自己隐瞒了妖的身份，但是今日还是当着众师兄师弟的面，被自己揭穿了。

“师兄师弟，明日起应该就不会是这个称呼了吧。”洛介白在心里想着。

有人坐在了床头，拿着温热的帕子，在细心的给他擦着嘴角的血。那人动作温柔，生怕弄疼了他，定是主上了。宁勇毅心大，景明麻利，都不是会如此轻柔的人。

“景明，”洛少卿将擦过血的帕子递过去。轻描淡写道：“把我盒子取来。”

那盒子是每次鬼月去封妖洞都要带的东西，里面的物件都是让洛少卿剜心取血用的。

“不可，主上。”景明的声音坚定严正，“你今年已经...用了三次了，不可再用。”

他看了眼还侯在一旁的宁勇毅，没有将“剜心”二字说出口。

“既已用三次，再用一次又有何妨。我让你去你就去。”洛少卿的语气带着命令。是啊，这三次，哪一次又不是为了洛介白。再为了他剜一次，又何妨。

景明无奈，知道主上是劝不住的。只得取了盒子递了过去。

洛少卿接过盒子，抬眼看了看还在房内的宁勇毅。

“景明，你留下。宁勇毅，你现在外面守着，没我同意，不要让人进来。”

洛少卿知道，现在宫内已经议论纷纷了，一个妖魔在宫中多年，九宫月定会名誉毁地，这要是传出去，谁都讨不了好。所以，定会有人上来提议，把洛介白逐出宫去。

“放心吧，主上。有我在，谁也进不来！”宁勇毅退出门去，在门口把守着。

洛少卿从盒中取出那把带着寒气的匕首，缓缓褪去了外袍。景明知趣地转过了身去，谁都没有发现，洛介白已经睁开了眼，那寒光晃着洛介白的眼，他终于知道，主上胸前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了。

那一年一次的安神汤，用的是主上的心头血。

眼看主上已经拉开了里衬的长衫，洛介白一把抓住了那把匕首。匕首划破了他的手掌，血顺着手腕又滴落下来。这匕首如此锋利，剜在心上，是有多么的痛！

“介白，你...”洛少卿被这突然的动作给惊住了。他没有想到洛介白一直醒着。“你放手！”

洛介白坐起身来，握着匕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主上，我早该想到，宁勇毅偷的禁书上，怎会有轻易制成的安神汤。”洛介白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是这样被你养大的。”

他从洛少卿手上夺下刀，拿过盒子装了进去。然后使劲一拍，内力便将这盒子连同物件拍的粉碎。

“明日请主上将我逐出门去。是人也好，是妖也好，主上护我多年，接下来的路该我自己走了。”

洛少卿怎会让他走。洛介白在自己的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刻出现在他生命里，这么多年相互温暖，早已超过师门情谊。

他让景明也出了门去，沉思片刻，似乎难以启齿地对洛介白道：“若我告诉你，其实古书上还有一法，只是…”

“只要不再让主上为我受这种剜心之痛。我都愿意。”

“结成道侣，与我合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