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少卿哭倦了，就这样枕着洛介白的胳膊睡了一夜。这一夜，是几个月来，睡得最沉的一次。

只是醒来后，他便又戴上了面具，似乎昨夜脆弱流泪的另有他人。而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第一修仙门派掌门。

洛介白却清楚地记得，主上哭泣时，让他抱得更紧些。

于是他紧紧地抱着主上，像抱着一个委屈的孩子，那孩子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这九宫月的宫主，你还会跟随我吗？”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洛介白，会一直追随主上，也会一直陪伴洛少卿。”

这不是一句奉承的话，洛少卿知道。

次日正殿里，洛少卿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如月。

他传唤景明、宁勇毅入殿，景明既要彻查此事，就让所有人一起去查，此时绝不能让景明离心。

洛介白作为矛头所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他反复回忆那日与奎参相见的场景，不漏掉任何蛛丝马迹，揣摩着奎参的别有用心：“奎参曾劝我离开九宫月，此次他故意留下九重镖说是见面礼，就是为了挑拨离间，让我和同门心生嫌隙，自行离开九宫月。”

此事由虎妖而起，景明是那被挑拨之人。他见过奎参，至少也经过了几百年的修炼，且妖丹强大，景明也不一定能够轻易拿下。

“主上，那虎妖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应该是不日后的捉妖大会。”景明疑惑道：“捉妖大会，各个修仙门派聚集，他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

“他不是普通虎妖，”洛介白想起一事：“当时我曾拍过他一掌，他的骨骼异常，后背有翼，所以一直遮以宽大的斗篷，他说他是白虎...等等，他是白虎！”

四人都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上古神兽白虎！”

又是一个上古神兽？！不，不对。既是神兽血脉，为何还未修成人形。从他的人身虎头有翼来看，他更像是一个人为培育的妖邪。对了，那个女子！

“主上，那日我见他时，他正与一红衣女子谈话，他略显卑躬屈膝，似乎被那女子所控。若他真是白虎神脉，又为何会甘于俯首称臣。”

“红衣女子，圣光门么？”仙门之中，只有圣光门是一袭红裙，洛少卿自然会想到圣光门。

“是时我也怀疑，但那奎参似乎与颜欢圣女有恩怨，圣光门也一向对妖族嫉恶如仇，怎会培育一只这么强大的妖邪，所以我也一时不敢确定。”

洛介白记得当时奎参知道自己被捡回九宫月时，曾说过一句与颜欢又添了一笔新仇旧帐。

景明定定地望着洛介白，这些事情，洛介白之前一点都没有提过，真的不是刻意隐瞒吗？

“他还说了些什么，不要保留。”景明道。

洛介白低下眼眸，想起了受伤时露出的手臂。

“他还说我...说我本应是妖王。但即便我真的是鸣蛇血脉，他的战神白虎神脉也远高于我，为何还称我是妖王。”

“什么？！你是鸣蛇血脉！千年觉醒一次的上古神兽鸣蛇血脉？！”景明又是一声惊呼，瞪大了双眼，“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旁边三人淡定地望着他，尴尬一笑。看来只有他不知道了。

“主上，此次捉妖大会一定要小心为妙。我总感觉有什么陷阱。”

宁勇毅毕竟军营中带兵多时，并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这么愚钝：

“圣光门自从无定宗一别，就再也没有消息。太清派又实在是吵闹得太不正常，恐怕背后也有人推波助澜。还有于怀立这锅一定会甩得更干净，洛介白最好还是不要参加捉妖大会了。”

洛介白微微一愣，望向了主上。

洛少卿正有此意，点头道：“介白现在确实也不方便远行，且捉妖大会上各门派都在竭尽全力抢夺有任何一丝妖气之物，你现在身上...我很担心你。”

洛介白明白主上的担忧，便应了下来。“弟子身体抱恙，主上理应带有能力的师兄弟参加。”

谁能比他更有能力呢？

接下来几日，四人都是在正殿反复讨论，洛介白身份暴露之事、冷泉中妖王一事、无定宗灭门、九重镖重现和现在太清派一事。太多迷雾，这些事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又一件件地要把九宫月和洛介白拉下深渊。

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眼，等奎参再出现了。

洛少卿最近总是很晚才回寝殿，每次从正殿出来，他就让洛介白先回寝殿休息，然后独自到炼器阁一待就是整夜。

洛介白总会在茶案旁坐着等，茶案上摆着主上让宁勇毅去抚仙镇买来的糖果，他实在难受了，就拿一颗抓在手心，也不舍得吃。

洛介白平时就不爱说话，这样安静的夜反而更合他心意。烛光暗了，他就起身去挑一挑，寝殿里总是要留着足够的亮光等主上回来。他的身形被烛光映在墙上，看上去越发单薄。

他望着窗外的那株白玉兰，初秋已经开花了。即便在夜里，也能看到花色洁白，像冬日的厚雪透着晶莹的光，这是少年时洛少卿亲自种下的。

这是为了祭奠母亲吧，洛介白心想。

他哪知道，洛少卿第一次在宫外看到白玉兰，就觉得是这是属于洛介白的花。

捉妖大会前一晚，洛少卿终于把法器做好了。

主上天天在炼器阁，众人多少都有些好奇，能让主上亲自去做，且废寝忘食赶做的法器定是十分重要，必然是要在这次在捉妖大会上惊天动地。

所以当洛少卿回到寝殿时，看到主上神采飞扬，洛介白知道主上做成了一件令自己满意的法宝。

“主上，这是做了什么法器这么高兴？”洛介白扶着茶案站了起来。九宫月作为第一修仙门派，什么高阶法宝都有，即便是要什么新的玩意儿，只要主上说一声，自有人去打造。

洛少卿看到洛介白，开心地摸出了两个铜镜。“快来试试，你就站在这里，我去屋外。”

说完塞了一个给洛介白就走了出去。洛介白拿着铜镜，仔细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主上劳心劳力，就做了这个？

他盯在铜镜里的自己，这段时间钉骨针已经把他折磨到瘦脱了相，眼神里尽显疲惫。

“介白，你受苦了。”洛少卿的声音突然从铜镜里传来。他在另一张铜镜上，看到了洛介白略显苍白的脸，这让他原本开心的情绪，瞬间又低沉了下去。

“主上。”洛介白把铜镜拿的端正了些，可铜镜中，还是只有自己。他努力调整了一下状态，挤出来一个生硬的微笑道：“这是传音镜吗？”

“这是我赶做的传影镜，时间匆忙，你手上那面就当做传音镜吧。”洛少卿说完，推门回了屋。

“你从小日日和我在一起，这次捉妖大会，短则三两天，长则半余月，我们总还能用这个说说话。”原来洛少卿是担心自己不在时，洛介白在宫中会感到孤独，所以做出来了这个传影镜。

“主上这些天不辞辛劳，就是为了做这个？”洛介白有点受宠若惊，他心里是开心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心，这种情绪并不常有，多数时候他都心静如水。

洛少卿没有回复他，又拿出来一些丹药，都是他亲手为洛介白炼成的。有止痛的，有静心的，有安睡的，当然也有常用的一些炼气丹。一一把功效说完，他定定地看着洛介白，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但是又确实想不出来该说什么。

这确实是两人难得的分离，但感到更孤独的不是洛介白，而是洛少卿。

又是一夜无眠。

洛少卿带着景明和宁勇毅，还有两名弟子景修景笙，天刚亮就出发了。洛介白没有相送，他假装还没有醒，在主上走到床头轻声与他道别时，他尽量放平着呼吸，没有回话。他一向恭敬，这次却没有由来的叛逆。

这个时候他甚至在想，是否该去摘点曼陀罗花，一觉睡醒他们就回来了。

宁勇毅倒是满心的欢喜，捉妖大会他不是第一次参加了，但每次只能站在主上旁边，看到大家在虚冥幻境里杀的不亦乐乎，自己只能在幻境外帮着拿个东西跑跑腿。每每有人问起，主上总帮他圆场说是先带他观摩着。

观摩这些年，这次终于能真正用弟子身份参加竞争，不仅如此，还因为这段时间的修行刻苦，主上把他随身的战斧修炼成了法器。

洛少卿本来是要给他一把趁手的剑，毕竟九宫月都是剑修。但宁勇毅舍不得跟着自己征战多年的战斧，即便到了宫里十数年，也一直是用这斧子在斩妖除怪。于是主上应允了，花了很多灵石把他的斧子炼成了寒冰斧。

现在他不用再在后腰别把笨重的斧子了，只需动动手掌隔空召唤，寒冰斧就会凭空幻现。

所以，当所有人都御剑飞行时，宁勇毅他....御斧飞行。

好在他确实瘦了，不然这小小的斧子，恐怕真站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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