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碧回到幽冥界时，惊喜的发现在内殿里颓废了几日的洛介白，此刻正在妖王尊座上。

洛介白端正的坐着，手死死地抓着座椅的把手，虽然表情平静，但伏碧能够感受到妖王脸上的半面罩后，是极度的隐忍和克制。

大殿中还有几人，站在殿中各怀心事，都在等待妖王发话。两个身型魁梧的虎妖护着中间一女子，那人便是伏碧恨的咬牙切齿的颜灵。

若不是颜灵，自己也不会失去肉身，仅剩灵识在后山苟延馋喘。也不会因为在颜灵幻境里受伤，就算被九宫月灵气包围也发育缓慢。

颜灵大概已经自己早就灰飞烟灭了吧。

伏碧忽然很想看到颜灵看到自己出现在妖界时脸上惊讶的表情。

“尊上，伏碧前来回话，不知当时不当时。”伏碧站在原地禀告，声调娇柔，在此刻气氛凝固的大殿里，就如春水化冰。

“上前说话。”洛介白也像找到了一个舒缓情绪的出口，哪怕只是短暂的转移注意，也能让自己快窒息的心喘口气。

“是。”伏碧一边应着，一边缓缓走上前。走到颜灵身旁时，还顿了一顿，抬眸看了一眼曾经不可一世，为非作歹的骄蛮女子。

这一眼，带着仇恨、挑衅、轻蔑，但经过伏碧的长睫过滤后，就如同不经意的一瞥。

“啊！这不是圣女的妹妹颜灵吗？怎得在我们幽冥界里。”伏碧故作惊讶，往洛介白急走几步，躲在了妖王身旁。

“颜灵姑娘...不会还是来捉妖的吧。”伏碧颤颤巍巍说着，芊芊玉手捂着嘴，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她用惊慌的眼神望着颜灵，颜灵看到伏碧本也没有太多惊讶，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让她像变了一个人，从天真活波到心思深沉再到现在冷漠麻木。

但伏碧的神态，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但她并没有太多内疚，男人不懂分辨绿茶，但这些矫揉造作，同为女人，颜灵早已看穿。

“伏碧姑娘如今是妖王的贴身...侍女，我怎敢捉你呢？”颜灵强扯起嘴角，给了一个微笑。

“......”伏碧一时竟无话可说，若说侮辱了自己，自己确实也只是洛介白的侍女。

“伏碧，情况如何？”还好洛介白开口问她，她才又骄傲的抬起了头，现在是侍女又如何，妖王如今信任她，总有一天她会妖王之下，万妖之上。

“回尊上，宁勇毅已经被说服，就等消息了。”伏碧恭敬回道。

“好，你可以自由出入幽冥界，时刻去盯着。”洛介白待伏碧说完后，等了几秒，想听到某人的消息，但伏碧并没有再说话，他便只能作罢。

“一起进内殿说话。”洛介白站起身来，伏碧跟在左右，让眼盲的妖王能感觉到自己，带着妖王往内殿走去。在伏碧的带路下，洛介白步伐稳定，与常人无异。

几人落座后，伏碧倒上一杯茶，放在了洛介白手边，见洛介白轻轻摆了摆手，便知趣地退出了门去。

“我已经给凌灵儿看过了信。”敖宽见内殿没有旁人，才开口说道：“我找到他们时，奎参也已经给凌灵儿道明了真相。”

“所以，我还得唤你一声哥哥？”颜灵从进幽冥界起一直闭口不言，现在终于开了口，语气中竟是嘲讽。

“颜灵，对不起。我之前真的不知道。”洛介白语气凝重，他为之前对颜灵的敌对而道歉，也想因自己而害得颜灵生父母暴露而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奎参给我说阿妈是因为用仙气修复孕母石才被发现的。若没有你，我不会从小就孤苦伶仃！”颜灵一锤桌子，震得洛介白手边的茶盏都裂了开来，茶汤流了一桌，顺着桌沿滴下。

“......”这也是洛介白最恨自己的事，他无法反驳。

奎参伸出手，想拉住颜灵不要继续说下去，但颜灵已经开口：“但是恨你有什么用，这是阿妈阿爸自愿的，他们护你，我又有什么资格替他们怨你。毕竟最后，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颜灵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是你害了他们？此话如何说起？”洛介白听到颜灵的哭声，那哭声没有嚎啕，没有歇斯底里，只有极度的自责。

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原本可以自己进入浮生镜去一看究竟的，但是现在即便进入浮生镜，他一双失明的双眼，又能看到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奎参先开了口。

“灵儿，此事不怪你，天命难违。”奎参安慰道：“你孕育时在远陵山，一直吸收灵气和你母亲的仙气，到幽安谷出生后，受妖气侵扰，总是生病。”

奎参摸了摸头还在抽泣的颜灵，蜷在一起的她让奎参落入了回忆。

幽安谷的果子没有远陵山的仙气，夕晨是不让凌灵儿吃的，但幼小的凌灵儿总是喜欢偷偷去吃。又红又艳的果子就像诱人的毒药，凌灵儿吃了后就会肚子痛，整个人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起。

奎参在一旁着急，却又不能去给夕晨说。

因为凌灵儿会牵着他的手，语气含糊，稚嫩的声音让人心软：“大猫，我要大猫。”

奎参也溺爱凌灵儿，这个小主人就像天上的星星，让黑暗的幽安谷有了希望的亮光。

于是他就变回虎身趴着，把小小的凌灵儿圈在中间。凌灵儿躺在他毛茸茸又暖和的身上，慢慢地就好转过来。

“可是，我不该在那个时候生病。”颜灵终于抬起了头，泪眼婆娑，却折射不出光。

“都是颜欢，她偏要那个时候来找阿妈！引来了天兵，阿爹阿妈担心我病着无法承受施法的冲击，便把最后两颗锁元丹给了我和凌秋，暂时封锁了我们的修为，把如同凡人的我们藏了起来，自己却...”

“不怪颜欢，她也是一片衷心。若不是颜欢将你们俩救下，如今我们也不能团圆了。”

敖宽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颜欢？圣光门颜欢圣女？她和此事有何干系？”

“清徵果然就是颜欢。”洛介白自言自语道：“还是和她脱不了干系。”

没有人注意到，洛介白的正在咬紧牙关，半面罩后的表情逐渐狰狞。最近压抑在心中的痛苦太多，他眼前漆黑，心里似乎也看不到光明。

席迁不合时宜的推开了门。见过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回幽冥界才几日他就已经按捺不住寂寞，找了个借口想出去晃晃了。

见席迁要进殿，伏碧连忙挡住了他，对他使了个眼色。

没心眼的席迁虽然还没有傻到看不懂眼色，但为时已晚，他那咋咋唬唬的声音在内殿里四处碰撞。

“尊上，那夺舍的胖子需要属下去监视着吗？”

席迁高昂的音调本就让洛介白甚是烦躁，又是在他和颜灵面前提前被颜灵杀死的大师兄。

杀了从小照顾自己的大师兄的杀人凶手就在眼前，而自己却只能抱着对两人同等的愧疚之心，矛盾至极。

这股怒火只能发泄到席迁身上。

洛介白的玄色衣袍悄无声息划出一道弧线，霎那间席迁瞳孔紧缩，双臂退化成了青色的双翼，席迁顿感虚弱，双腿颤抖，单膝跪倒在地，他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妖力在急剧消散。

妖王这一掌，竟生生打散了他的大半妖丹，散去了他的千年妖力。

“尊....尊上，我知错了，饶命啊尊上，留着我还有用。伏碧，伏碧帮我求求情。”眼看洛介白又要举起手，席迁才深刻地明白了伴君如伴虎。他知道自己擅自进入内殿鲁莽了，他也知道再不求情自己就要灰飞烟灭了。

“尊上饶了我，以后我一定给尊上做牛做马！”席迁满脸惊恐，带着哭腔哀求着，他急的眼泪纵横，但没有手可以去擦拭。

洛介白并没有手下留情，但也没有杀了席迁。

席迁在又一掌黑气中消失了，哀求声变成了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黑气慢慢散去，只见一只背羽绿色、蓝尾黄腹的翠鸟在席迁跪下的位置蹦跶着。

“伏碧把它带下去，幽冥界待不住，就待在金丝笼里吧。”洛介白冷冷道，某一刻开始，他似乎变得铁石心肠。

他的嘴角向一边扬起，他终于笑了，但是这个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敖叔叔，带奎参和颜灵下去休息吧。”方才打向席迁的两掌，似乎也打散了自己心头上压着的巨石，他的情绪得到了宣泄，甚至开始有点享受这种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

伏碧捧起翠鸟，退到门边。敖宽明显被刚才妖王震慑住了，听到这声语气平静的“敖叔叔”，内心也有些惶恐，更惶恐的是，这是凌云州的养子，如果洛介白变成了嗜血暴虐的妖王，自己把凌云州的女儿带回了幽冥界，岂不是让她深处险境。

“灵儿，走吧，今日你们也累了。”敖宽带着颜灵和奎参，正欲离开。洛介白又开口命令道：“带他们就在内殿旁住下，今日起，灵儿、奎参，不能再离开吾，吾能保护你们。”

在亲密之人面前从不以“吾”自称的洛介白，如今彻底的让自己接受了妖界之王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