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畏是被人叫醒的。
他神智刚回笼,立即察觉到床边有人。他下意识地横手防御,眼神凌厉地看了过去。
不过苏畏睡眼惺忪、稚气刚脱的脸在他人眼中看来,只是赖床者耍了一把起床气。
“干嘛?”甘霖背手站在床边,弯腰鄙夷道,“你是真能睡,我不来,恐怕仙尊回来了你还不会醒。”
苏畏一见是他,放下手抱着被子滚了半圈,背朝外哼道:“你管我,我多少年没睡过好觉了你知道么?”
自入了苏府那块神魂,苏畏断断续续想起了一些事,上辈子亲眼见了苏府满门被屠,便常常梦见那一幕,再后来新愁旧扰,即使修为登顶,也无法得一个安稳的梦境。
难道季无尘昨天念的是佛经,一不小心就把他这大魔头给超度了?
苏畏不禁因自己冒出的离谱念头哑然失笑。
“吹什么牛,你才多大?”甘霖推了他两把,“你起不起?不起我自己去了啊。”
苏畏本想说不起,听他这样讲便转过头问:“去哪?”
“你!”甘霖气结,“方才我说的你都没听见?”
苏畏诚实地点了点头。
“……”甘霖道,“我说,药王宗的人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叶亭云他们?”
甘霖年纪小,又是偷跑出来的,身边没带什么人,属于一时冲动进了上霄最大的宗门。虽然在凡间他也是见过世面的贵公子,但仙门和凡间毕竟有壁,等那股激动的劲儿一过去就难免犯怯。
这里人生地不熟,跟认识的人在一起好过一个人形单影只。
“你去不去?”甘霖催道。
苏畏却先问:“你方才说季……我师尊去哪了?”
“阳英殿啊,”甘霖道,“一大早就被晏宗主请过去了。”说完他一副后怕的样子:“幸好晏宗主着人来得早,我跟仙尊呆在一块儿,都快把我吓死了,你又半天不起。”
阳英殿是漠阳宗接待其他仙门的会客之地,明日便是测灵大会,也是该请众仙门一聚,商讨大会事宜了。
苏畏见他那表情,转过身好笑道:“至于么?我师尊又不吃人。”
季无尘不过是喜怒不显,再说他如今的脾气性子较之从前温和了不少,真不知道怎么把这些小辈吓成这样。
甘霖摆手,表示不敢苟同。
他又催道:“你到底去不去?”
苏畏翻身起床:“去啊。”
怎么不去?反正季无尘不在。他正好找叶亭云有点事要问。
祁连明叫叶亭云去给柳梧送药格,不论他知不知道苍云宗的情况,听到叶亭云回去将事情一说,都应当有所反应。
自己门下弟子差点在苍云宗丧命,若他不知情,此时应当在晏观城那里狠告了一状。
苏畏有心去探探叶亭云的口风。
他昨晚和衣而眠,也不用收拾,草草往脸上掬了两把水,就跟着甘霖出了门。
这座小苑修在桃林深处,要去别的地方得穿过这片桃林。再经过此地,苏畏才发现这一大片桃花竟然是用灵力温养着,以保持长盛不衰。
上霄灵气逐渐衰竭,漠阳宗还用灵气做这等花哨的场面功夫,宋之铭说苍麟山灵脉肥沃,看来不是假话。
他们一路找到药王宗的客房所在,刚进院门就看见叶亭云从屋里头走出来。
一见到他二人,叶亭云立即惊喜道:“莫言,甘霖!”
不等回应,叶亭云便拉着他们坐在了小院一侧的石廊上。
这石廊只有一小段,是用做装饰并非真用来行人,两侧都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仙草仙药,用竹匾盛好了,放在阳光下晾晒。
“我正想去找你们,”叶亭云道,“没想到你们倒先过来了。”
“算了吧,”甘霖戳穿他道,“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你如何知道我在?正想去找苏莫言才是真吧?”
叶亭云是好脾气,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畏故意道:“我跟亭云相识比你早,去找我也是应当,你争什么风吃什么醋?”
“你才吃醋!”甘霖被他噎到,回完嘴一甩头不理他了。
叶亭云哭笑不得地打圆场:“好啦,他跟你闹着玩儿,哪有分什么早不早,大家都是朋友。”
甘霖听了,这才扭捏着转过头来瞪了苏畏一眼。
苏畏笑够了才想起正事儿,他朝屋内看了看,问:“阿帆阿童没有过来?”
叶亭云道:“这次宗主只带了陆师兄和我,陆师兄陪宗主出门了。”
“哦?”苏畏道,“看来祁宗主很喜欢你,过不了多久,你就要改口喊师尊了。”
叶亭云坦诚道:“但愿。”
“他也去阳英殿了?”
“晏宗主一早就派了人来请走了,”叶亭云点头,“而且这回北珩仙尊十多年来首次下山,众仙门都想去见他一见。”
“那当然是,”苏畏从不怀疑季无尘在上霄的形象地位,他装作随口问道,“对了,你可将苍云宗之事告知你们宗主了?”
闻言,赌气不说话的甘霖也凑了过来,好奇道:“是哦,你们宗主怎么说?”
叶亭云面露不解,摇了摇头:“宗主叫我们不要外传,说他自有主意,我们三个连陆师兄都没有告诉。”
不要外传?苏畏不由得皱眉。
这意思就很模糊了,到底是事关重大,他先查实再上报,还是同流合污,想要替其遮掩?
苍云宗满门活尸,豢养魔物,一旦为百家仙门所知又有一番讨伐。柳梧虽做得隐蔽,但冲他那有恃无恐的模样,只怕背后有人撑腰,早就留好了后手,不会轻易认了这桩罪。
苏畏忽然有点担心季无尘,他那身正体直的性子,不会当众将此事说出来,让晏观城下不来台吧?毕竟现在执掌仙门的是漠阳宗,他手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十多年都不曾察觉,说出去多少要担点失职之责。
本来季无尘话不多,又不善言辞,万一仙门中有人跟柳梧沆瀣一气,反过来撺掇其他人来对付季无尘,他那张嘴可说不赢别人。
苏畏胡思乱想一通,越想越觉得不放心,猛地站起身道:“不行,我也得去阳英殿看看。”
在他到之前,季无尘可憋住了,别让人欺负了才是。
“谁被欺负?”甘霖莫名其妙道,“你在嘀咕什么?”
苏畏:“……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其他宗门宗主都有徒弟侍奉身侧,我师尊就一个人,我还是过去候着。”
“嚯,没想到你还有良心,”甘霖一副意外的表情,他接着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是仙尊不要你去的,他说让你多睡一会儿,不然我早就把你叫起来了。”
“……”
苏畏口气硬道:“他不要我去,我自己想去总行了吧,上霄第一大仙门,难道你们不想去看看?”
甘霖被说得有点心动。
“咱们又不是去闯祸的,”苏畏继续煽风点火,“就当提前看看你即将生活修行的地方,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甘霖一把拉过叶亭云,“你跟我们一起去。”
甘霖想法简单,多拉一个是一个,万一有什么也多个扛事儿的。
叶亭云倒没什么意见,只说要先把晾晒的仙草仙药收起来。
甘霖被苏畏一番怂恿,有点着急走:“你就放着让它晒呀,又不会有人来偷。”
叶亭云解释:“快到午时了,日头太大对它们的药效有影响,晾晒时间严格得控制才行。”
听到这话,苏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道:“亭云,你送我的那个药格,第三行有什么服用禁忌吗?”
“没有,那一行都是安神助眠的药物,只是吃多了会睡得时间久一些,沉一些,”叶亭云摇头,他连忙问道,“你用了有问题?”
苏畏想起季无尘用药之后那一段离奇的行为,十分困难地描述道:“就是……没睡着,醒着,但脑子有点不清醒,就好像……喝醉了一样,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叶亭云听完,连忙放下手里盛放仙草的竹匾,“我给你看看。”
苏畏连忙摆手:“那倒不用,就是想问问,什么原因会出现这种情况。”
叶亭云思索片刻道:“第三格所有药物选料都极纯无害,若要是出现这种情况,只怕是体质原因。我曾听说有一种人,不论服用何种药物都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这是什么体质?”
叶亭云道:“唔,醉药。”
作者有话要说:酥酥:我师尊身正体直!
捡琴的: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