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魔尊复生这一传闻早就传遍了上霄,但大多数人也只将其作为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待真有人指着另一人说:快看呐,他就是苏畏,他复活了!即使这个人是仙门之首,一时间还是很难让人信服。
有人小声质疑道:“他不是仙尊的新徒弟么?怎么成了魔尊苏畏了?”
“是啊,魔尊不是早就被仙尊一剑杀了、神魂俱灭吗?”
有晏观城的拥趸者道:“魔尊苏畏之前不也是仙尊的徒弟么?”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怀疑仙尊让他活过来的么?”上霄有不少敬重季无尘的,闻言立即反驳,“况且你又如何确信他是苏畏,若他真是,我相信仙尊绝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苏畏没有开口,不动声色地任他们吵闹,而他自看见那灰袍人开始,眼神就没离开过。
那灰袍人自始至终微微低垂着头,宽大的兜帽罩下来,将他的面部遮了个全,一丝破绽也没有。
四周的修士吵吵嚷嚷,竟无人注意到他。
只听晏观城冷笑道:“诸位莫不是都老眼昏花,认不出他手里的那把剑了?”
他一出声,四周便安静下来。
无数的目光看向苏畏手中的回殇。
广场一片大亮,众人清楚地看见,那柄霸气的长剑剑身上此时竟泛起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
“晏某可熟得很,”晏观城继续道,“这把剑乃魔尊苏畏的灵剑回殇,灭魔之战时那魔头留下来的,它在我漠阳宗后山护山大阵的阵眼中插了十六年,无人能将其取出。”
“若这姓莫的小子不是换了张皮囊的正牌魔尊,就凭他这略等于无的灵脉,能将魔尊的本命灵剑召唤出来?”
话音一落,无人再有质疑,一齐抬高了剑身正对苏畏。
凡是修为到一定阶段的修士,所用灵剑都是认主的,即便是主人身死,他人想要使用,也须得自身修为压过灵剑的原主人。
一个十八岁的废物少年,绝无可能有高于前魔尊的修为。
既然他能驱使前魔尊的本命灵剑,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他就是魔尊苏畏本人。
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无法抵赖得掉。
自回殇飞来那一刻,苏畏就知道这块皮披不住了。
只是回殇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他被卡在这灵兽之上、晏观城又恰好带着本在宴饮的众人围观之时飞到他手里,说这是巧合,谁能信?
被叫破身份的苏畏并不想抵赖,他手腕一转将回殇立在身边:“是我,晏宗主见到我,好像不是很开心。”
他这一认,原本还看在季无尘的面上对此稍有踌躇的人也笃定了,脸上都变了颜色。
宋之铭皱眉半晌,闻言眉头一松,忽然笑了出来:“奇也怪哉,既然是魔尊你,缘何又骗了仙尊,跑去他座下当一名小徒弟?”
晏观城听见宋之铭这话,脸上表情一滞,似有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
有人附和道:“对!你这魔头诓骗仙尊,有何居心?”
“还能为何?”苏畏还未发言,就又有人大声答道,“定是记上了在漠阳宗身死,想攀着仙尊混进大会企图报杀身之仇!”
晏观城懒理宋之铭,接着这话道:“十六年前你杀我上霄十二弟子,血债血偿,如今竟还敢再来?”
“不错!”
“杀人偿命,竟还有脸想报仇?”
其他人因晏观城这番正义凛然的话群情激奋,顾成峰却一动不动地站在晏观城的身侧,神色复杂地看了过来。
苏畏一一扫过那些人,目光极短地跟顾成峰的眼神相接,心里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
他没有深究,而是慢悠悠地道:“晏宗主,您说的‘再次’是什么意思?饭乱吃,话可不要乱说。”
“哼,”晏观城道,“魔尊贵人多忘事,难道还要我给你回忆十六年前干的好事?”
苏畏摇摇头:“不瞒各位,我这次回来,着实忘了不少事,十六年前之事早就死无对证,你想如何说便如何说了。”
“好一个魔尊,”晏观城厉色道,“既然你说之前的事‘死无对证’,那几日前的事,你总该记得吧?”
苏畏:“哦?”
晏观城招了招手,只见一个漠阳宗弟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长相平平,毫不起眼,不过苏畏还是从他腰间斜插的毛笔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大会之上,在晏观城身后做记录的弟子。
他走上前,便听见“撕拉”一声,脸上的面皮裂成两半掉在了地上。
面皮下是一张暮气沉沉的脸。
“柳宗主!”
“啊!”
“竟然是柳宗主!”
柳梧可算是把换颜纱玩得熟能生巧了。
苏畏看了眼人群中被陆三青搀扶着的祁连明,心道这几人果然是蛇鼠一窝。
“苏畏!”柳梧抬手,忽然大喝了一声。
苏畏眉尖一挑,便知道他想说什么。
“魔尊苏畏,记恨我苍云宗十六年前重伤了他,重生之后找到浔阳城,我苍云满门数百人,全部惨遭他的毒手!”柳梧脸部随着他的控诉逐渐扭曲,似乎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和悲痛。
此言一出,当场一片哗然,众人脸上皆惊愕万分。
“苏……魔尊果然杀人如麻心肠狠毒!”
“他可是有仇必报,诸位没少骂过他吧,可都紧着点儿吧!”
“啊……让他、让他偿命!”
议论声,讨伐声此起彼伏。
苏畏心道真会泼脏水!怪不得祁连明没有将叶亭云带过来,想必他也知道自己这小徒心正,绝不会配合他们同流合污,而同样在场的甘霖也早已被晏观城不知藏到了哪里,独剩下他百口莫辩,即使他有心说出真相,上霄仙门又岂会相信他一个臭名昭著的魔头,而去怀疑仙门四宗其二呢。
不过苏畏向来也不屑与这帮乌合之众解释,他“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重伤’?你好大的脸!”
柳梧怒极:“你!你屠我满门,竟然还如此狂妄!”
苏畏全然没将暴怒的柳梧放在心上,他此时正在认真琢磨该怎么逃走。
晏观城既提前撤了守卫,又算准了时间带人来,就有把握让他走不了,即使侥幸逃走,现如今他身份暴露,在上霄恐怕处境艰难。
苏畏正想着,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他身边。
季无尘的薄幸已经出鞘在手,剑尖指地,银色的寒芒从剑身划过。
“是仙尊!”
“仙尊怎么跟魔尊站在一起?”
“这……不会……”
有人小声猜测,但都不约而同地把猜测的后半部分吞进了肚子里。
晏观城道:“北珩仙尊,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站在魔头那一边了?”
“季无尘,可以了。”苏畏小声道,“你能护我到今日,我已十分感激,再往后——”
季无尘闻言,转头瞪了他一眼,瞪得苏畏一下怔楞住了——这个表情实在不应该出现在季无尘的脸上。
他觉得,季无尘好像是……生气了。
苏畏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广场边,柳梧早看不惯他二人毫无惧色的模样,大声呵道:“北珩仙尊,我敬你是仙尊,只道你是受了魔头蛊惑,若你现在回头,之前你袒护魔头的事便既往不咎。”
季无尘没有搭理他,拿着薄幸的手一转,将长剑横在身前。
意思显而易见。
季无尘这动作不知触动了那灰袍人的哪根神经。
苏畏见他终于抬起头,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无悲无喜地朝他看了过来。
“宗主!”
一声呼叫打破对峙,广场另一侧,头先守着阵门的那两个漠阳宗弟子坐倒在地上,背朝众人哆哆嗦嗦地向后挪动。
他们面前的空中,悬浮着一柄蓝色的火剑,他们往后挪一步,那剑也紧跟着前进一步。
“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
苏畏回头,看见於行鸢带着一众魔修,从广场的台阶下一阶一阶地走了上来。
他神色冰冷地扫过上霄众人,阴沉道:“人很齐。”
苏畏:“……”多少年了,於行鸢还是这副德行。
他正想着,就见於行鸢一脸嫌弃地看向他:“苏衍,重活一趟,你混得可真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