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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殿肃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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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园春色,阳光静好。

唯独阿德利心头一片乌云挥之不去。

庭院深处传来女仆们的窃窃私语。

阿德利本想绕开,然而对话内容却让他止步原地——

“你们有谁见过普利希曼公爵本尊,说来听听?”

“据说此人年过半百,多年前在烟花柳巷里被一场大火烧焦了全身,从此便不再以真面目示人,一身银甲从不离身。”

“烟花柳巷里?又是个好色东西。这么一想,元老院里唯一正常的拿比宰相还自尽了,说不定是被谁陷害的……”

“嘘--说话注意些。”

“诶,可我记得艾梅西娅小姐不是大皇子追求的对象吗,如今许配给三皇子,岂不就是逼着想让两人翻脸反目?”

“而且听说继承权也会在两人之间诞生,简直是火上浇油。”

“可如今皇室话语权都丢了,任谁继位都不过是新的傀儡,也不知道这大公爵的目的是什么。”

“表面认了宰相女儿为义女,其实就是当成个棋子,听说那位小姐幼年丧母,如今又没了父亲,还被软禁利用,想想也是可怜。”

“三皇子也差不多,很早没了母亲,现在也即将跟那位小姐一起成了金丝笼里的苦命鸳鸯了。”

“唉,还是别说这些了吧,小心脑袋不保。”

“对,宫廷之争瞬息万变,我们作为下人,哪管得了上边的事,还是堵紧嘴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就好。”

许久,花园恢复平静。

一捏拳,阿德利转身大步离开。

这不是他这般年纪该有的命运,他想起游艺会拒婚后被好友追问喜欢的人是谁,他当时装聋作哑敷衍了过去。

不过少年们纷纷借题发挥,谈论起自己的理想伴侣。

除却天使般的艾梅西娅,还有游艺会看台上那群平日里金屋藏娇的贵族千金,当然,隔壁世家子弟们伴读的安娜老师也不错——

金发碧眼,身材姣好,是大多数少年们的梦中情人。

阿德利附和着点头,心思却早已神游天外。

他没跟好友们说过,如果有出身的选择权利,那么他更希望自己出生于乡野,而非皇室。

比起身材姣好金发碧眼的安娜老师,又或是温婉娴静美如天使的金枝玉叶,阿德利更乐意在山野小路上邂逅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姑娘——

她的脸颊上有六七颗小雀斑,也同样有着这个年纪青春洋溢的笑容。

一定和朝霞一样灿烂。

也许最初她会出于矜持而对自己爱答不理,但在自己热烈的追求下,也会渐渐敞开心扉。

到了适婚年龄,就选在姑娘生日那天的清晨,去乡野山间采摘一大捧鲜花,在她途径的小路上突然跳出来吓她,恶作剧之后再乖乖道歉,然后举着鲜花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婚后两人偶尔斗嘴,他也会率先妥协道歉求和,一路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一直到八十、九十岁,变成老爷爷老奶奶,那时就和妻子一起牵着小孙子孙女在湖边漫步,追忆浪漫。

阿德利脑海中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姑娘俏皮娇小的身影仿佛已经站在他面前。

只要下一刻他伸出手,就能牵住她纤细的手腕。

然而当他摊开手掌时,手心里只躺着一枚皱巴巴的粉色落樱花瓣,纹络也有些黯然失色了。

阿德利翻转手掌,花瓣打着滚跌落,犹如他初绘雏形就一触即碎的憧憬。

他有这个年纪的理想,自然也有这个年纪的固执和坚持。

只要清除阻碍,自由的日子不会太远,他想。

……

夜幕降临,恢宏的舞曲响彻回廊。

大公爵领地,奥比尔宫殿大厅,这里即将迎来一场订婚仪式。

仪式的主人公之一阿德利殿下,此刻躲开舞池喧嚣,正独自坐在角落临窗的宴桌旁喝闷酒。

时不时有谄媚的面孔端着杯盏前来敬酒,嘴上说着客套的恭维,堆笑的脸皮下却各怀鬼胎。

都是些墙头草罢了,谁能指望杂草懂得唇亡齿寒!?

没一句衬耳的,能不能闭嘴,别过来了!!

阿德利此时脸色比窗外被乌云遮蔽的夜色还要阴沉。

离他几步远处是他如往常一样冷着脸的二皇兄……以及时刻紧盯自己一举一动的数名便装护卫。

换句话说,阿德利被自己敬爱的二哥下令牢牢监视了。

会场内数双眼睛像是要长在他身上。

有女孩欢快的笑声传来,阿德利回头,透过窗扇,远远的,女孩拉着男孩的手,身体后仰围着他转圈,裙摆荡成半扇圆弧,转向阿德利这面时,男孩眼睛一亮笑着大大地招手,"三殿下!"他喊着,牵着女孩绕过正门小跑过来,是阿德利的儿时玩伴,老熟人安东尼。

阿德利支着脑袋,懒洋洋跟停在面前的两人打招呼。

“阿德利,好久不见。”安东尼说,“这是我未婚妻,奥菲纳。”

阿德利点头,女孩笑着提起裙摆行礼,说:“我以前就说了,三殿下和艾梅希亚小姐看起来很般配,不过那时候好像是大皇子一直在追求这位小姐。”

阿德利耷拉着肩膀点点头,心不在焉。

“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安东尼说。

阿德利转了下眼珠又移开了。

见他兴致缺缺,探究的脑袋立马凑过来,安东尼的声音在阿德利耳边轻声响起:“我听说你还被关进地牢几天?你知道吗,卡米尔宰相鼻子险些气歪了。”

“上次就歪过一次,这次也该正回来了。”

安东尼一顿,小声问:“老实说,你现在不会在想着怎么逃婚吧?”阿德利挑眉看向好友,换来对方了然一笑。

一旁,男孩的未婚妻脑袋一歪,好奇看着两人。

……

舞曲戛然而止,顺着嘎吱转响的开门声,众人纷纷回头望向楼梯尽头——

一抹倩影莲步轻移,拾级而下。

细碎银链面饰步步摇曳半遮朱颜,金发打着卷,随着步幅缱绻起伏,顺着投来的道道视线,漾上每一位注目者的心梢。

少女任由女仆牵扶着皓腕,向一层大厅亦步亦趋。

“相比以前出落得更加美艳了。”舞池中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

二皇子辛达纳皱眉瞥了眼说话人,那人立马噤了声。冷笑一声,他重新将审视的目光再次投给这位曾经在陪大皇兄闲聊时,屡次出现在对话中的“未来皇嫂”,如今却即将嫁给自己弟弟的女孩。

正巧女孩在旋转楼梯半腰处突然止步抬眸,两人目光在半空猝不及防相遇了。

微微一愣,这位小姐率先移开了视线。

辛达纳一顿,突然意识到她正在大厅中环视搜寻着什么,猛地回头看向窗边,那里本该坐着自己正在赌气的弟弟阿德利,然而此刻只剩一张萧瑟的空座椅。

“三皇子人呢?”辛达纳沉声问。离他最近的一名护卫如梦初醒,吸溜着口水环顾四周惊呵“不好!”

周围护卫纷纷慌了神,大厅内一时躁动骚乱。

“留两人守住出入口,择六人去殿外公共区找人。”

辛达纳话音未落,御前守卫浑厚的一嗓子“大公爵到——”与他的后半句话交叠在一起。

在场所有人自觉退向会场两侧,默默让出一条宽敞的通往大殿中央的通道。

……

护靴后跟踏击地板的声音在寂静的会场里显得格外沉重、缓慢,却游刃有余。

一步、两步,似是要将每个人的心脏踩烂。

银色盔甲人斜后方,如随从般跟随着的皇帝——脱去了皇袍,同时也脱去了往日的风发意气,和普通老人别无二致,数日来的软禁让他看起来面容憔悴。

突然,幼童的啼哭声从角落传来。

金属质感的脚步声随之顿住,惊吓的母亲急忙捂紧孩子的嘴,哭声却从她的指缝露出,发闷的嘶鸣更显凄厉,已有显贵官吏不耐烦的皱眉捂紧了双耳。

伴随着盔甲的摩擦声,公爵缓缓转身面向角落里的幼童,啼哭更加撕心裂肺,显然,这个一身盔甲的怪物已经在孩子幼小的心里烙下了阴影。

气氛阴沉得可怕,哭声如同笼罩在宫殿上空不详的预兆。

众人不约而同地吞下因紧张而大量分泌的唾液,又同时将视线从那只人形金属怪物挪向角落里蜷缩的母子。

仿佛已经隐约能嗅到即将布满大殿的铁锈味,能看到即将于两人遍体盛放的暗红色玫瑰,能听到生命逝去前的战栗与悲鸣……

厅殿正中悬挂的华丽灯盏发出灿黄却没有温度的光辉,将角落里的物件无论大小全部以变形的阴影投射到墙壁上,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幼童母子缩成一团的无助身影。

就在墙壁上,母子团缩在一起的瑟瑟发抖的黑影上方,一只被拉扯得张牙舞爪的手影,缓缓伸向了幼童的脑袋。

然后,那只手覆在了男孩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乖,不哭了。”

说话的人淡定从容,虽然声音不大,却温柔坚定,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是艾梅西娅。

啼哭声停止了,转而变成时断时续的小声抽泣。

几乎是同时,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刚才这一幕仿佛只是银色怪物散步途中踩到的一颗膈脚石子一样无足轻重。

辛达纳从角落收回视线,脚步声调转方向朝他逼进,一双银色护靴端正的停在他的面前。

“人呢?”沧桑的声音直切主题。

尤其在先前艾梅西娅声音的对比下,音色更显得诡异而嘶哑。

沉默半晌,辛达纳冷静回答:

“三皇子年幼顽劣,不知礼数,我这就派人去找。”

银色的手在剑柄上缓缓摩挲:

“既然如此,就委屈各位姑且在大殿里侯着了。”

公爵说话极慢,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各带一把锈钝刀刃的愚忠仆从,即便不能一刀毙命,每个却都带着狠厉的决心,势要将听话者置于死地。

“辛达纳殿下,是要在整个宫殿范围内搜索吗?”不知哪个护卫诚恳地问了这么一句。

多么不知死活的提问,然而辛达纳却能理解这个问题的初衷——

除却此时众人所处的奥比尔大殿正厅,及其前方的公共区,其余区域几乎都是宫殿的私人禁地,而阿德利如果没有逃出去,而自己又没有获得踏足禁区的许可,那么一切公共区域的搜寻都与散步无异,不过是无用的表面功夫。

更别提公爵的言外之意,挑明了今晚就要见到人。

“未经获准,当然不能随意出入私人领地。”辛达纳沉声斥责,实则话中有话,以近乎提醒的方式,试探从公爵那里获得禁区许可。

然而被试探者却扶着脑袋伫立在原地一副看戏模样,像是压根没听懂这番话里有话,丝毫没有"批准"的意思。

这个老东西,哪里是想找人,分明是在刁难。

辛达纳后牙根紧了紧,护卫们等不到指示也只能原地待命,就在进退两难之际,银甲人身旁的枯瘦老人却突然打破沉默——

“二皇子既已下令寻人,你们十八个护卫还愣着做什么?”

辛达纳瞳孔一颤——对方是什么时候摸清人数的?

除却与自己一同近身看押阿德利的两名贴身护卫,其余手下分明都是经过乔装,混入了贵族宾客之中,如今却被老贼那边明明白白的清点了出来。

“二殿下?”贴身护卫的呼唤将他惊醒。

“既然听见了,就快去找人吧。”他说。

“所有人一起?”护卫追问,辛达纳点头。

“是!”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大殿各个角落流向出口。

人潮涌动中,公爵迈着悠闲的步子,逆行走到阿德利方才独斟的宴桌旁靠坐上去。

一场戏弄,一个无果的答案,冷眼旁观的发难者。

辛达纳抬头瞥了银影一眼,随后用左手摁住了右手。

别动,他警告自己。

余光右前方不远处,站着垂垂老矣的父亲。

一时的匹夫之勇只会造成后续的万劫不复,辛达纳自恃无法保证万无一失,于是只能在心里摇摇头,将所有冲动都如数摒弃了。

“还请公爵务必宽限至明日。”

漫长的等待后,辛达纳开口恳求道。

从容的踱步声随之响起,像在庭院漫步。

“还请公爵务必宽限至明日。”

辛达纳又沉声重复一次,一起沉下去的,还有他笔直的上半身——一个完美的、下臣屈服于上位者的躬身行礼。

余光一侧有艾梅西娅的影子,面目模糊,单手捏拳放置在胸前,肢体语言里表示担忧,或者同情。

终于,窒息的空气中,辛达纳听到了让他如获大赦的低哑声音——

“好。”

银色的影子路过他躬着的身影,像煽灭烛焰一样轻轻一挥手,“那就劳烦二皇子明日将人送到。”

辛达纳直起身,目送银色身形潇洒离去,收回目光,恰好对艾梅西娅的眼睛,这次他却率先将脸别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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