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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终焉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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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的钟声响起时,顺着螺旋而上的扶梯,阿德利登上了钟塔的最后一级石阶。钟鸣咫尺回荡,余音渐渐远去,空气微微颤动……

“欢迎,捉迷藏游戏的胜者,”布鲁恩靠在金边座椅里,背对阿德利,“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没记错的话,小时候你时常藏在这里,是因为这里视野开阔吗?不过,俯瞰人如蝼蚁,心中的确会生出高高在上的畅快感!”他右手捉着高脚杯,双臂高高举起,仿佛拥抱夜色。

“兄长总说这是平民才玩的游戏,想必心里一定积攒了诸多埋怨。”

“不受宠的皇子要活下去,自然要有所忍耐。”

“是么,”阿德利略作停顿,“那么,这些忍耐爆发后,是否会迁怒波及无关之人?”

“怎么算无关?”

微颤的手指按在剑柄上,“母后是你杀的?”

布鲁恩站起来,优雅转身举杯,“是不是自由心证,就算我说不是,你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何必多此一问呢,还是说,追根究底就能让你的母后起死复活吗?”

阿德利抽剑横在两人身前,“拔剑吧。”

布鲁恩抬手竖掌作制止状,随即又拍拍手,塔顶上空,麻绳拴着垂死的人形缓缓降下,悬空的脸在月光下逐渐明晰,是奥斯汀。

“我在这里等你可不是为了陪你玩什么王子复仇游戏,我知道你继承了你母后的优点,不会对人命置之不理,”布鲁恩放下杯子,绕着扶栏散步,“我要拿她换回艾梅西娅,把我的皇后安然无恙送回来。”

横在两人之间的剑刃纹丝不动,剑身映出半空摇摇欲坠的人影,阿德利沉默不语。

“不过鉴于皇后身份尊贵,为了价值对等,我可以答应跟你决斗,等你玩够了,再去把艾梅西娅带来交换。”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在拿糖果安抚闹脾气的小孩子。

“布鲁恩!!”

愤怒的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光,布鲁恩眯笑的眼睛瞬间睁开、抽剑迎击。

“锵!”

“锵!”

静谧的夜晚,被夜空包裹的阁楼顶端,交错的剑轨划出流星的尾穗。

愤怒的眼睛、嗤笑的嘴角、飞扬的发丝、躲剑偏开的额头、步步紧逼的剑锋、游刃有余的回击……

谁都没注意到拾级而上的脚步,缓缓靠近,停在两人身侧——

“你在找我?”

布鲁恩猛地回头,脸颊被刺破一小道血口。

“艾梅西娅!?你没事!太好了!”他的声音带着恋人重逢的欣喜,分神间仍有余力躲避迎面而来的追刺。

女孩路过两人,提着椅背转过来,坐下,在最佳的观众席位,安静地看着交锋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分了一半注意力来她身上——

“艾梅西娅,那群混账东西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布鲁恩,”艾梅希娅说,“你会感到无聊么。”

“怎么会,只要你在,我的人生就像彩虹一样斑斓……”

“为何对我如此执着?”她问,语气倦怠。

“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我问你,”她坐得厌倦,于是站起来,“你对我最初的印象是怎样的?”

“天使。”他毫不犹豫地说。

“我不明白。”

“你戴着羽翼面具降临在我面前。”

“福丽斯宫假面舞会那晚?”

“我本想晚些时候再告诉你的,那晚是你在角落捡到了我,宰相千金艾梅西娅小姐。”

“你怎么知道是我?就凭那张面具?”

“对,那晚每个人都认识你,甚至不需要我去特意打听。”

“那张面具底下的眼睛,”女孩轻笑着叹气,“跟我很像,对么?”

布鲁恩手里的剑被挑飞,掉落斜插在艾梅西娅身侧,他分神片刻,疲于应对追面而来的杀意,咬牙斜躲过攻击,闪身到角落拉下早已布好的的机关——铁笼从天而降将阿德利罩住——为这场他只当茶余饭后消遣的娱乐活动画上了休止符,此时他有了更加在意的事。

女孩并不在意眼前发生的,而是自顾自继续说着——

“她是我在舞会上认识的新朋友,原本只安静在角落里调琴,像尊人偶,只有手指在动。”

艾梅西娅回身搭上围栏看向远处,“我因为被醉酒的宾客言语轻薄而不知所措时,她突然活了过来,起身撞倒那人,带我逃到了杂物间,我们一起躲避愤怒的脚步,等脚步远了,看到我哭,她笑着安抚我,并提议玩换装游戏,我大脑空白但仍点头答应了,换装后没多久我便遇上了三殿下邀我共舞……”她顿了顿,转身,视线扫过牢笼里沉默的阿德利,最后定格在布鲁恩脸上,“那整晚我没有主动跟任何人搭过话,那么,布鲁恩殿下,您不妨猜猜看,您口中的天使,到底是谁呢?”

“一曲结束,三殿离开后,那位醉酒的宾客再次找到了我,我本以为换装能躲过纠缠,结果他反而变本加厉,甚至连周围原本彬彬有礼的绅士也化身成帮凶,我才反应过来,与我换装的女孩,身份竟然如此‘低微、下贱’,我害怕极了,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可却没人相信,我很后悔,可还没来得及有更多抱怨,人偶又回到了我面前……”

艾梅西娅伸手向夜空,她漂亮的指尖挪向月亮的方向,像是要去触碰睡醒后渐渐忘却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梦里的影子仍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张开手臂、将她护住,手中明明没有剑,却如同骑士。小小的骑士转身抓住艾梅西娅的手,冲开人群奔跑,一前一后,气喘吁吁,浅金的发丝在她耳鬓凌乱飞扬,手心传来的温热叫人心里踏实。

“她再次冲开人群带着我逃走,回过神时,我们已经在杂物间里换回了衣服,我因为惦记着去赴约且心里害怕,匆匆与她告别便离开了会场。”

“舞会那晚后来发生的事,我也是很久后从女仆们的闲聊中打听才知道……”

艾梅西娅停顿了数秒,盯着布鲁恩的眼睛,轻描淡写说,“有人从高处坠落。”

说完,她看到布鲁恩的身体微微一颤、僵住了。

“据说当场引起了不小骚乱,不过因为死的是个寂寂无名的琴女,没多久也就无人提及了,不过要专门去打听,还是能把整个来龙去脉打听清楚的,比如那场舞会之前,作为皇帝陛下的寿宴礼,士兵们抓了一批巫术宗族的孩子准备处死,”艾梅西娅安静地陈述着她知道的一切,平静的瞳孔中映着布鲁恩惨淡的脸,“其中一个被挑选献给皇帝陛下,不知为何又转赠给了卜西,至于带兵围剿那个宗族的始作俑者,非常不巧地正好就是……”

“艾梅西娅!”慌张的声音打断她,“我知道你还喜欢着阿德利,为了救他所以捏造出一个人来惹我生气,不过不要紧,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但是不要再编造这些无中生有的故事来欺骗我了……”

“不愧是贵族,瞧不起平民也就算了,如今竟连一个人曾经的存在都想轻易抹去么?”被悬吊半空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奥斯汀因缺水而声音干燥。

“什么交换身份?意义何在?荒谬至极……我知道了!”布鲁恩恍然大悟后退两步,伸手指了一圈,“你们为了击溃我可真是大费周章!居然串通起来一起骗我!!”

艾梅西娅抬头与奥斯汀对视一眼,继而又看向布鲁恩,“如果您不信,还可以问问三殿下,那晚他原本邀请共舞的人根本不是我,因为我们换了衣服所以他认错了人,阴差阳错交给我的那张字条,大概也只是救人的暗号,却被我当成了浪漫的邀约……”

她想起阿德利屡次回避话题,原来她以为的浪漫邂逅,背后竟是一场罪孽的开端。

布鲁恩如同溺水者,求助的视线试图抓住岸边一切救命稻草,他回头看向弟弟,却只看见一个安静的垂着眼睛的身影,用沉默肯定了一切。

“露娜她喜欢那个游戏,”奥斯汀笑着说,“最初只是因为有趣,每次被认错得逞都会哈哈大笑,可后来她换了装束,总会跑去逗弄角落里闷闷不乐的孩子,背地里坏笑着跟我说,一定要破坏掉他们周身沉重的氛围,每次都势必折腾到他们破涕为笑或者无奈嫌弃才肯消停。”

露娜?陌生的名字。

布鲁恩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文字一个个灌入他空白的大脑,它们旋转着化成绳索环绕着他,再一点点收紧、直至缠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出声,进而呼吸也变得费劲。

他调度仅存的意识想去回避那些文字之下的含义,可大脑里却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仿佛掐着脖子嘲笑质问他——你在拒绝理解什么?

“露娜她……明明自己也常常把小孩子逗哭,却又总说无法放着闷闷不乐的孩子不管,就是这样的家伙,性格恶劣、总是懒洋洋的、喜欢多管闲事、怕虫子、怕疼,但又意外的可靠……”

奥斯汀仰起脸,"喂,我问你,那晚她死前,跟你说了什么?”

死前?这个人在说什么?

布鲁恩茫然的看着垂吊在半空的影子。

不等回答,奥斯汀笑了,语气里带着小小的自豪,"我们一起长大,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她顿了顿,任凭大颗的泪珠跌落——

“她在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坠落前她在想什么?”

“别说了。”布鲁恩说。

“明明她才是最惨的那个,为什么却还得在生命最后时刻,为了排解他人青春期的可笑烦恼而浪费时间!?”

“别说了!”布鲁恩提高音量。

“凭什么在她痛苦不堪时,还要把所剩无几的温度分给你!?一个害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你这个害得我们整个宗族破灭的杀人凶手!!?”

“我叫你别说了!!”充满血丝的眼睛左右张望,突然一定,冲去拔出他斜在地上的剑。

提着剑,布鲁恩突然冷静下来,笑了两声,“谁都别想骗我!”说完,他走向悬吊半空的人影。

举剑挥砍前,艾梅西娅从一侧冲出将他拦腰拖住,争执中,女孩被甩向久经失修的围栏,石块碎裂断开,带着人一起翻向半空,女孩惊呼着扒住边缘,下半身在空中摇荡。

布鲁恩提剑靠近,侧身瞥过半空中怒目而视的眼睛、以及牢笼里猛烈的撞击,他再次低头看向下方惊慌无助的眼睛,缓缓提起剑。

“既然对我动手,就表明您已经相信我的话了不是吗?”

锋利的剑尖威胁着指向艾梅西娅,和居高临下的那双眼睛一样没有温度,于是她冷笑着,以更加没有温度的声音奉还回去,“对了,布鲁恩殿下,每天用下午茶时,有没有觉得慢性毒药的滋味还不错?”

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里瞬间闪过诧异的波动,艾梅西娅满足地缓缓闭上眼睛,又不甘地猛地睁开,看向半空——

“奥斯汀!我欠你们的已经还清了!”

说完再次闭紧眼,等待命运裁决。

她不惧怕死亡,她的家人们在等着她。

她只是希望在死亡来临前,替家人们把一切无论有心无意与否所背负的迁怒的罪名,从那些受难者口中心中洗去,她不愿让家人们背负任何哪怕她自己不曾承认的罪孽。

这是一场精神的复仇。

她赢了,她觉得非常痛快。

之后一切是非都与她无关,她所怀恋的都在另一个世界等她了。

也许吧……

收到纸条那晚,她如约去桥上赴会,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醉酒宾客的纠缠,她挣扎着却被推落,紧紧抓着桥的边沿,泪眼朦胧中,远处人影朝自己奔来,却被醉鬼拦住,两人拔剑相向,直到其中一方倒下,然而她却因为手上力气用尽而跌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立刻灌入她的眼鼻,她费力挣扎着,却仰面沉得更深,隔着河面,她看到桥上的人一跃而入,激起泛白的气泡,人影冲开气泡朝自己游来,而她却在看清他的脸前昏厥过去。

期间她断断续续地模糊睁眼,靠在温暖的怀中,视线随步幅颠簸,冷风和景色向后退去,微微抬眼,男人淋湿的衣领贴在冷白的皮肤上,脖颈处是刚才搏斗时留下的剑痕……

苏醒后,宫廷御医告诉她“皇子殿下还有事要忙”,所以她便认定了是三皇子。

回忆仿佛近在咫尺,近到她再次听到了那晚桥上交战的兵刃撞击,她睁开眼,模糊的泪波中,两个身影正在决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视线变得清晰……

然后她看清了那人的脸,靛青色的胎记覆盖了半张脸,冰冷的眼睛毫无波澜。

手指泛出青白,力气已经到了尽头,她苦笑着松开手,却在跌落前被抓住,温热的血飞溅到她脸上,艾梅西娅瞳孔骤然紧缩,她看到他的腹部从背后被剑贯穿,那支剑又毫不留情的抽出去,再次贯入。

“松手!松手!!”艾梅西娅突然清醒过来。

冰冷的眼睛仿佛承受的痛苦与他无关,只执拗的抓着她,一言不发,另一只手猛的攥住腹部重复刺入的剑刃。

辛达纳身后,布鲁恩拽着剑柄,却无法顺利脱出,于是冷笑一声,转动手腕,他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他想出言嘲讽,可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一切来得太快,布鲁恩只觉得背部骤然钝痛,惊诧转身,视线扫过悬吊的人,又茫然看向牢笼里的人,而阿德利此时也正回身看着远处,顺着他的视线,远处宫殿顶端,浅金发色的身影,正手持弓箭拉满,不及反应,又一箭穿云而来,正中布鲁恩的胸口。

他无力地后退两步,头晕目眩,耳边传来天使的呼唤,循着呼唤转身,他看到广场上天使向他张开双臂,似要拥他入怀,于是他也微笑着张开双臂向前踉跄走去,随即翻转着跌落。

跌落前,他看到的是弟弟同情的目光,以及明明被他逼入绝境、却又劫后余生的两人怜悯的目光。

余温流散,月色皎白,布鲁恩睁开眼……

冥冥中,女孩戴着羽翼面具出现,蹲在他面前轻声说,“请问,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只当天使降临,却没留意她语气中透出的疲惫。

假面掩饰了身份,卸下了仇恨,让他以毫无防备的姿态与她见面,从此将她视为珍宝、畅想无限,却不知,所有的可能早在两人相遇前就被他亲手扼断。

两人仅存的、共有的,只剩一份残存于他脑海里的回忆。

于是在这个微冷的夜晚,他望着夜空,开始慢慢咀嚼他的回忆——

如果在母亲愤怒用皮鞭抽打无辜的女仆时,他能遵从本心站出来制止,而不是从此颐指气使将她们视为卑贱……

如果在陪弟弟玩捉迷藏时,没有强行忽略某一瞬间嘴角的笑意和心里的慰藉,而不是一遍又一遍用敌意去曲解周围的一切……

如果在身旁的声音怂恿他去围剿巫族以讨父亲欢心时,片刻的犹豫后,他没有忽略心中一瞬间的抗拒,而不是将失宠的恐惧全数用无辜的鲜血发泄……

他骑着马,勒住缰绳,停在那群负隅顽抗却最终被俘虏的少年少女面前,突然,他从那群愤怒的面孔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平静的眼睛,正是那张羽翼面具后的眼睛,她蜷伏于地,也在看着他……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面了。

他脑中闪过另一个时空的画面,他骑在马上路过市井,而她只是不小心跌倒才蜷伏在路边,他的视线与她对上,然后下马将她扶起……

那之后他约她共进晚餐,在傍晚的小路上偷偷牵她的手,邀她共舞,为她戴上婚戒,带着女儿三人在海边漫步,一起缓缓地老去,最后合葬在一间墓穴……

他用一瞬间走完了两人的一生。

然而回过神时,他却只被眼前“低贱之民”们满目的厌恶与仇视激怒,选择对那双眼睛视而不见。

“挑个漂亮的送给父皇。”

他听到自己说,然后傲慢地掠过那些仇视的眼睛,嗤笑着转身离去……

正如他后来从嘈杂的舞会现场转身离去,却对身后嘈杂那头天使的坠落毫无所觉……

他想起弟弟问自己的话——

“为什么不能分哪怕一点点怜悯给其他人?”

而他的回答——

“那些卑贱的下等人,有什么资格让我去了解?”

他不愿理会之庸,他视若珍宝之物,他推入深渊之绊,他无法拥抱之人。

露娜,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如同临死前的恩赐。

视线里的月亮渐渐模糊了。

他嗤笑着闭上眼睛,

这次嗤笑的对象是他自己。

布鲁恩·格雷沙姆,终年二十四岁。

遭遇刺客偷袭,中箭跌落塔顶,被广场上的神像翅膀贯穿而亡。

火光照亮天空,士兵们手举火把,冲上塔顶将牢笼包围。

“二殿下!”艾梅希娅轻呼,神色复杂。

辛达那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挥,士兵们分开一条路。

“好久不见。”阿德利说,目光平静。

走到他面前,辛达那开口:

“是从什么时候起,你拒绝喊大皇兄‘兄长’的?如今也要对我如此么?”

长久的沉默,突然被一支威胁的羽箭呼啸着打破,刺入顶柱。

“看来你朋友脾气不是很好。”

辛达那朝远处瞥了一眼,抬手示意慌乱的士兵们安静。

“好久不见,兄长。”从远处收回视线,阿德利突然开口。

辛达那点点头,士兵们合力搅动机关,铁笼缓缓提起。

远处宫殿顶端的青年翻身失去踪影。

……

三天后,坎奇多领地。

傍晚,托比在城堡外的山坡上找到阿德利,他的影子被夕阳拖长在身后。

顺着影子来到阿德利身旁:“二殿下向各领地宣告了登基大典的时间。”

阿德利点头,托比沉默片刻,试探问:“三殿下,您没有什么打算么?”

“事件已经平息了,他会成为一个好的帝王。”

身后远处有交谈声靠近,两人同时回头,几个女孩正朝这边招手。

“喂——快看我!看我!好看吗?”

奥斯汀,也许此刻该叫她奥斯汀娜,正提起裙摆,在远处山道小路上原地转了个圈,唐拎着大大小小的提袋和包裹站在一旁。

视线依次扫过他们,最终定位捕捉到稍慢她们几步的身影,浅金发色的脑袋正别开脸看着山的那头,阿德利于是也扭脸望向坂道尽头——

太阳已沉入山峦过半,橘色光辉衬出山脉的剪影连绵起伏。

阿德利听到身旁的脚步离开,托比的声音朝她们迎过去:“这里居住环境不错吧?”

远处和近处的对话很快汇合在一起,有说有笑……

视野内的景色变得困倦而模糊,将注意力拉回耳旁,侧身后的说笑声愈发清晰,阿德利并不回头,只静静地听。

闲聊中偶尔提到“弗兰”,被提到名字的人也只是偶尔轻“嗯”一声以示回应。

“今天离开家里太久了,孩子又要哭闹了。”安吉斯突然说。

“哈!?孩子!?”奥斯汀瞳孔地震。

一旁萨里也一愣,扭头问托比:“你没告诉她吗?”

托比挠挠头:“抱、抱歉,我跟其他人不是很熟。”

“我这辈分也一下上来了,”米勒笑着手指点了点托比,“你小子…”

奥斯汀娜“啊——!?”得更大声了,这次连阿德利也被吸引注意,回头看过去,但视线却又不自觉定位到靠着树干闭目休憩的影子,目光定格的一瞬间,如同心灵感应,对方也睁开眼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视线相撞微微一愣,又缓缓合上了。

“喂小子,你下手未免太快了?”奥斯汀娜感慨。

“我这也不算什么吧……”托比迅速扫过树下的弗兰,又看一眼坡道上的阿德利。

“你看他们干什么?”奥斯汀娜问,米勒挑眉。

“喂,”托比慌张摆手,“你们别跟着我一起看,我没别的意思……咳,”他突然想到什么,“要不你们也一起留下吧?和安吉斯她们一样,用新的身份,这里很安全。”

奥斯汀娜依次扫过安吉斯和托比,视线玩味,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觉得她会点头应允,但最后她只是笑着摇摇头,“我们要走了。”她说。

“我要跟爷爷一起回家探望奶奶,在那之后,我们会陪唐一起去他的家乡看看,对了,”她突然奔向阿德利,几步远处停下脚步,“三殿下!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说完鞠了一躬,像在道别,唐在远处也冲阿德利点点头。

树下的人影缓缓睁开眼,却看向了另一边。

告别的气氛戛然而止,托比突然朝阿德利使了个眼色,带了几分警惕。

远远的,树荫遮挡的小道上,辛达纳的身影朝这边徐徐而来,艾梅西娅跟在他身旁,盘着头发,他们也注意到了坡道上的几人。

视线交错,气氛突然紧绷,却又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互相点头示意,如同素昧平生的旅人,谁都不知晓对方的身份。

而辛达纳似乎也并未觉得失礼,就这样交错而过,继续朝阿德利的方向走去。

“就此别过了,三殿下!”奥斯汀娜大声说着,阿德利点头,目送她转身,女孩脚下突然一顿,与迎面而来的艾梅西娅双双定住几秒,而后释然点点头,坦然地错身而过、一路小跑回树下,那里唐提着行李正等着她,一旁矮他两头的两个女孩并排站在一起,临侧行李箱上坐着的老人正叫苦不迭地揉着膝盖,两步远后,弗兰靠着树看着这边,离太远了,阿德利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直到辛达那靠近,阿德利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的几个身影上,看着几人陆陆续续转身、缓缓移动、离开……

“下个月,”辛达那的声音响起,“我们一起去给父皇母后扫墓,如何?”

阿德利收回视线,看着哥哥的眼睛,久久不作答。

谈笑声从远处飘来,“安吉斯,跟我一起走吧,带上孩子我们私奔。”是奥斯汀娜的声音,立刻换来托比无奈地“喂!”了一声,几人快活的交谈,大声笑着,一起哼起了小曲。

笑声、歌声,一点点变远、变浅、变淡,直到听不真切……

阿德利盯着哥哥,眼里的光却一点点黯了下去。

“喂,还不走吗?”

沙哑的声音让两人同时一愣,阿德利越过哥哥的肩膀看向远处,眼里的光一瞬间又回来了。

于是辛达那也跟着回头看,不忘调侃:

“公爵的威严居然在声音里好好保留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说了个不错的笑话,可回过脸时,却发现弟弟正眯眼撇嘴盯着自己。

辛达那怔愣片刻,恍然看到了小时候,弟弟不高兴时鼓起的腮帮子。

“如果他不肯说话,一定是你们这些人的问题。”

“什么?”辛达纳不明就里。

“我走了。”阿德利不想理他。

转身摆摆手,也不知是跟身后的哥哥挥手告别,还是在向前方树下的人挥手示意。

阿德利向前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回头,发现哥哥仍站在原地,一瞬间扫到他眼中的落寞,迟疑片刻,大声说:“下个月,我会回来扫墓,”顿了顿,“到时你别把我们拒之门外就好。”

说完,他不再看哥哥的眼睛,毅然转身,视线恰好与前方树下的人对上。

突然,树下的人朝他伸出手,僵硬维持了几秒,别开脸,手却仍固执地悬在空中。

山坡上,艾梅西娅走到辛达那身旁,两人同时看到了树下人伸出的手,纷纷一愣,不过很快便释然了。

阿德利勾起笑,他并没有让那只手等太久,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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