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畔穿着摘果小厮的衣物混在人群中,形势杂乱,也无人注意到他一个人半靠在昏暗走廊的身影。
白昼朦胧间,他将目光聚焦在孟檀精致的脸上,盯着她那游刃有余的冷傲肆意,有一瞬间恍惚愣神。
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么?
张扬、明媚,却又不可触碰。
想起往日里与她相处的那些种种。她也总是仰着头对他笑,可那笑是天真的,单纯的,又或者说……是饱含爱慕的。
到底哪个才是最真实的她?
江卓畔收回心神,罢了,真不真实又如何,与他无关。
自己身份敏感,早晚都要离开,此处也只不过是泊长年岁里的一处歇脚之地而已,与任何人产生交集都会给双方带来不利。
如今他已经将这附近的路线图都大致摸清楚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打听凤城到底在何处,早日动身离开。
江卓畔思索间,就听见外头轰鸣作响,一大群人呼啦啦地闯了进来,将整个果庄都围了起来。
“孟小姐,你没事吧?有人报官说你被一群土匪劫持了,现在在如意果庄内,一听到消息我们就立马集结赶过来了……”
姜捕头气喘嘘嘘地说着,还没等孟檀开口,舔狗大军就已然将二狗一众人给围了起来。
为首的一个屠夫吼出声来:“就是你们?哪来的狗胆敢欺负檀檀!?出门没打听过吗?啊!今日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莽汉有苦难言,眼巴巴看向二狗和大强,希望他们两个说句话。
两人也正懵逼当中。
特么的,这群人还真来的这么快,看来他们是小瞧了孟檀在含江镇上的名气了。
要不是那禁地之事不能让人而知,他们用得着这样受人眼色么。
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围着孟檀小心翼翼哄着:“檀檀,没事吧?那群狗贼伤到你哪了吗?别怕别怕,我张壮实在这,谁敢动你我剁了他!”
“你一边去,你这样子只会吓到檀檀,滚滚滚。”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挤上前,柔声道:“我来了檀檀,说,他们动你哪了,别看我身量小,抽起人来毫不手软。”
“檀檀,我叫刘大力,我也来了啊,檀檀别怕……”
“哎哎,别挤啊……”
“檀檀!我在这,能看见我吗……”
孟檀身边围着一群人,个个面红耳赤想要上去献殷勤,要不是李老有先见之明,首先叫了一群小厮上来围住,估计现在情况比先前还要失控。
“都别吵了!”孟檀吼了一声,“再吵就都给我滚蛋!”
整个果庄霎时间静谧无声。
“看吧,檀檀这样生气都没有对我吼,她一定是对我有心思……”
一个壮汉扔掉手中几百斤重的石锤,捂脸幻想起来。
看着这样一群又傻、攻击力又强、忠诚度又高的男人,二狗和大强表示压力山大。
大强挤出一个笑:“那孟掌柜想怎么样,才能够放过我们?”
孟檀也笑了:“早些如此不就好了,都是朋友,那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
她幽幽走上前:“在这七佛山上开了地盘的人也不多,能数出来的就这么几家,却从未听说过还有个钱家石料厂,敢问二位……这石料厂在何处呀?能否带我去见见世面?”
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这女人是想要打探他们的底细!
幸好钱老爷有先见之明,还真提前建了个石料厂掩人耳目,就算他们找到了厂子,又能发现什么?
当即挥手笑道:“那简单,当初选地的时候也正是因为开采石料声响巨大,恐惊扰他人,因此所建的地方也比较偏远,孟老板要亲自前去,怕是会累着。”
二狗笑着,一边给身后那些人使着眼色,一群人也加紧尬笑起来。
孟檀盯着他,高声说道:“我在上山的路上,可是遇到了两个人,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从你的石料厂逃出来的,还说你们石料厂找黑工,对人非打即骂,活的连奴隶都不如,这样的话……”
姜捕头一听这话,那还得了,冷眉一竖:“招黑工!?含江镇上明令禁止招黑工,还有人敢顶风作案!石料厂在哪?”
大强和二狗脸色一黑,本想着摆脱孟檀这个刺头便万事大吉,那曾想还让她碰着了闯入禁地之人!
那孟檀就很关键了,她很有可能知道人在哪。
又或者……那人就是她也不一定呢。
二狗和大强脸色又是一变,赶忙将这个关键信息给记了下来。
姜捕头说着就要集结人马往石料厂去,二狗着急道:“捕头,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怎么可能招黑工,也许…也许是那人故意陷害呢,这万万不可信啊……”
“再者,石料厂烟尘多,去了唯恐伤了您的身体,这……”
姜捕头根本不信他这一套说辞。若是真的有一个巨大的招黑工的窝点,而且是被他给端了,不仅能得到县太爷的赏识,升官也是早日的事情。
这样一个能够加官进爵的机会放在自己面前,再看这两人明显心浮气躁,欲盖弥彰的样子,更是有鬼。
当即道:“走!奉我的命令,去搜查钱家石料厂!”
捕头话刚说完,就听到外头又是一阵浓烟滚滚而来,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陈管事急匆匆跑在最前面,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肌肉虬结的莽汉,看那杀气冲天的架势,还以为他找到了弑父仇人。
“土匪,拿命来!!” 陈管事怒喝一声,提着手中的剑就要往二狗刺去。
二狗也是略知武功之人,急忙往旁一偏,躲了过去。
孟檀扶助陈管事踉跄的身躯,诧异问:“陈伯伯,你怎么来了?”
“我这刚听说,七佛山上竟然还有土匪,将你掳了去,我心气急,这才带着护院赶过来了。”
“小姐,这……没事吧?不怕啊,陈伯伯一定将这群土匪给碎尸万段了!”
“没事,我没事。” 孟檀急忙拉住他,哭笑不得:“陈伯伯,我真的没事啦。”
二狗一众人欲哭无泪,你是没事了,他们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特么的,他们终于是见识到为什么惹了孟檀之后,有的是罪来受了。
这大半个含江镇的壮丁都来了吧?
孟檀向一个果庄小厮招手,命人将陈管事带到一边歇息,眼眶酸涩,心中憋着一股气梗在喉咙发不出来。
世界上也只有陈管事不图任何东西,将她遇到的事都当做大事处理了。
二狗脑子滴溜转得飞快,心想着要怎么样才能糊弄过去,就听见姜捕头说:“别耽误了时机,赶紧的!”
有人立即拿出地形图,搜寻了片刻之后,道:“捕头,那石料厂就在不远处!”
“立即出发!”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江卓畔盯着不远处姜捕头手中的地形图,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镇子上的各大书肆里没有卖地形图的,想不到捕头的手上竟然有……
看着捕头将地形图重新收回胸口内袋中,江卓畔握紧拳头,混进了护院的队伍当中。
“小姐,你也要去啊……这天高路远的,七佛山上悬崖峭壁那么多,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去,不行……”
陈管事见孟檀竟然也要跟着一众官差去石料厂,急吼吼立马阻止。
李老也急忙道:“对啊,檀檀,这七佛山怪石嶙峋的,还是别去了。”
孟檀拿出百战百胜的杀手锏,语气软软道:“哎呀没事的,我就是去见见世面,我今晚一定跟陈伯伯回酒庄,好不好?”
“再说了,你和李爷爷都好久没叙旧了,我看膳房里还有两壶老酒呢,你们喝完了我就回来啦。”
听到还有两壶好酒,陈管事有些犹豫。
“你们要是还不放心的话,我就带着护院一起去,可以嘛?”
“行行行!真是,檀檀长大了,想去就去吧。”陈管事摆了摆手。
那群护院是他一个个严格把关过的,个个身强体壮,能打会跳的,陈管事放心不少。
孟檀转过身来,对着一众屠户莽夫、青年才俊道:“还有你们……非常感谢各位愿意为我奔赴,谢谢了,还请回吧。”
一众人难得听到孟檀这样柔声细语说话,纷纷软了心,纷纷道:“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檀檀不要拘谨,直接吩咐…”
孟檀嘴角一抽,当即随着姜捕头往石料厂赶去。
二狗一群人趁着这一空隙,偷偷派了两三个人下山通知钱老爷,之后便硬着脸跟在众人后面往石料厂的方向去了。
只能寄希望于守在石料厂的那群蠢货有点脑子,将那群猪猡看好了,可别让他们出来作乱,坏了大事。
路程繁远,但一想到此行可以揭发这群恶人的罪行,孟檀只觉得此行充实无比。
“到了…官爷,你们看…” 二狗站在荒凉的石料厂门前,对着姜捕头说着。
看着这周围一片破烂不堪的样子,要是不说,还以为这地方这个早就被遗弃了的荒址。
“就这?” 姜捕头明显不信,“就这地方,丢了点东西还用得着那样大动干戈去找?”
二狗和大强脸上的笑都有点挂不住,这石料厂只是一个幌子,自从立了个牌坊之后便再也没有理会过,说知道今日还真的会有人较真来到这看啊。
“砰砰砰…开门!”
二狗朝里头喊了一声。
里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谨慎道:“谁啊?什么来头?”
二狗吼回去:“我!”
来人认清二狗的声音,急忙将门打开了,这铁门太久没打开,如同年久失修了一般,发出清脆的嘎吱声,一束束铁渣子从头上掉下来。
孟檀道:“你们石料厂是不是快要倒闭了啊,怎么这门开样子很久没有打开过了,还是说这有另外的出入口?”
二狗差点将牙咬碎,这女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强笑着:“这哪能呢,咱们石料厂的生意确实难做,再加上近日农忙,生意比较少了而已。”
“哦…” 孟檀意味深长,“可是,我昨天府明看见那两人急匆匆的从另一条路出来的呀?”
二狗深深咽下一口气,也不再委曲求全,语气硬起来:“孟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先是污蔑我们找黑工也就罢了,我们也同意了来到石料厂检查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要是今日你们检查不出来什么,那以后也就怪不得我翻脸了!”
二狗面露凶光威胁,眼神示意几个伙计将门大开。
孟檀低头笑一声:“行啊。”
大强咬着后槽牙道:“那诸位便请进吧。”
这石料厂离他们开采火硝的地方还有着一段距离,轻易不会有人发现联通两地的路,而且已经将路给堵死了,就算他们将这破烂的整个石料厂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什么。
想到这,大强和二狗对视一笑。
但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孟檀径直走向了石料厂里面,看着那几个肥胖的壮丁正在奋力举着榔头敲打巨石,半天敲不下来一丁点石沫。
孟檀道:“看来二位真是大善人啊,开采石料的工作,竟然请这样两个吃得如肥猪一样的人来当壮丁。”
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暗讽。
姜捕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两个人一看就是没睡醒的样子,不知道半道从哪里拉过来的,这根本不是石料厂原有的帮工,更像是专门在这守着的。
眉头一皱,当即吼出声来:“给我找!一点缝隙都不能放过!”
一大群捕快当即上前去翻找,找得越细致就越发现这跟个新的石料厂似的,根本没有运作过的痕迹。
这让一群人又重新振奋起了信心,这石料厂定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你,过来,陪着我。”
孟檀指了指在后方跟着的一群人中小厮打扮的江卓畔。
江卓畔走上前来,孟檀顺理成章拉住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