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药熬好了……没……”

正君只是例行来查看宋千凝熬药的进度，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真的是刷新他的认知度。

“药、药呢？”正君指着那一包包的药，这可是分几次服用的药，怎么全都打开了？

“这不在锅里呢吗？”宋千凝指着那一锅成糊的药，抹了抹脸颊上的汗珠。

“你……你逗我呢？这是药？”正君只瞟了眼那锅里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她管这叫药？

且不说她将药熬成何物，她这熬药的锅就不对，谁教她用大锅来熬药的？

正君闻着那股浓浓的药味，眉头都要皱到天上去了。

“你、你这锅是哪儿来的？”

“我在这院子里找的啊。”

“什么？！你干嘛不去后厨借？”

正君的眼眶瞪得像两颗鸡蛋，他气得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也想啊……可是我不懂后厨怎么走，再说，公子走前特意吩咐过，不许我到处乱跑啊……”

她每一个字都有理，正君摇头晃脑，手心已经发热。

他颤抖的手指指着那些药包，嘴唇已经气到发青：“你别告诉我这些药你全部扔锅里了……”

“哦，事情是这样的，我第一锅没有成功，便再熬了第二锅，但第二锅我忘记时间了，给熬坏了，最后就……”

“好了好了……停停停……”

正君挥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不想听这些借口。

好好的药就这么浪费了，正君满脸心疼。

他不应该相信这个宋千凝的，这下子没了药，他们公子的伤可怎么办？

“你把药都熬坏了，你说怎么办？公子的伤怎么办？”

正君双手叉腰，严肃地质问道。

宋千凝不以为意，这有何难的？

“再去问太医要就是了，他们做大夫的又不会不给。”

“你说得倒轻巧，太医本是随行伺候皇上和太后的，公子要不是因为救驾被刺客射了一箭，太医也不会……”

正君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想与宋千凝吵一架。

可他是有记性的，那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又因为她而被公子训诫。

“好、好吧……我再去问太医是否还有药……若没有的话，只能等到回去了……”

正君要她收拾眼前残局，自己则去太医那碰碰运气。

他甚至都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准备，毕竟人家太医也只是奉命随行，谁出门会带一堆药啊？

太医又不可能携带整个太医院外出。

正君走后，宋千凝看着那一桌残局，好像意识自己又帮了倒忙。

她面露苦涩，无奈至极。

这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从小到大都未碰过这些。

烧柴煮水已是她能做的极限了，熬药实在是太难了。

什么熬药，根本是在熬她。

宋千凝舔巴着嘴，撩起袖子，用长布捂住口鼻。

这药的味道过于刺鼻，她煎煮的时候就受不了，恶心干呕了好几次。

待她花了半日才收拾个干净，而正君也从太医那拿到最后一服药。

“太医说了，能匀给我们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要留给皇上太后、还有周王……我们后面还想再要，只能等回去了。”

正君吊着手上那份药包，他这次要亲自熬药。

“周王？”

宋千凝口中喃喃着，思绪突然飘向远处。

她难得变得安静，也无精打采的，正君瞧着，倒也不适应。

正君熬着药，宋千凝便在一边看着。

她目不转睛，还和他靠得很近，正君不习惯外人近身，且这个外人还是个女子。

正君挑眉，心脏上蹦下跳，即将要跳出他的胸口。

他的身子往左移，宋千凝便跟着他移，他往右挪，她便随着他挪，好似缠上了他。

“你怎么老是跟我后面？”正君被跟得不耐烦，指了她身后一大片面积，语气听着不大友好。

“我好奇你是怎么熬药的，我和你学学嘛。”宋千凝态度端正，诚恳道。

“那、那你也不必靠这么近啊……我身上又没有秘籍。”

“我这不是怕错漏细节吗……你好好看火，就当我不存在！”

宋千凝的目光时而跟着他，时而盯着那砂锅。

这砂锅还是正君问后厨借来的，这地没有药罐，能借来砂锅已经是天大恩赐了。

正君咽了几次口水，他已经不是心慌这么简单了。

他直接绕到对面，然后用手里的竹扇指着她：“你别过来了，再过来……我……我就……”

威胁的话只能含在嘴中，正君是一点都不敢往下说。

前有苏兰承指责，后因她是公主。

正君想起公子以前的一次教导，不必与小人多言，多说无益。

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而宋千凝两者都占了，她既是女子也是小人。

宋千凝双手交叉在身前，不理解他想表达何意。

他们二人看了半日的锅，大致用了两个时辰，那大费周折得来的药包终是熬出了一碗药。

宋千凝可比正君兴奋，而正君却不让她碰，担心她毛手毛脚的，再给打破了，那他们公子便真要挨痛了。

正君倒好药，便端去给苏兰承。

他不准宋千凝跟着，烦她碍手碍脚。

宋千凝不屑地翻着白眼，她收拾着正君留下的残局，剩下的时光便用来偷懒。

她刚打算偷溜出八宝斋，只是人都没走到院门口，便撞见这个时候回来的苏兰承。

男人表情肃穆，气场也是阴得可怕。

“我……我是无聊到处走走……不是要出去的……”

宋千凝摇手否认，神色略显慌张。

但苏兰承并未看她，他走到她身边时，轻声道：“跟我来。”

他的声音如风一般，宋千凝都还未反应过来，他便进了屋。

她下意识回首，似乎感觉出他哪里不对，正要追上去，却看见正君那熟悉的身影。

“你赶紧过来帮忙。”

她都没张口询问，正君先她一步，说道。

这两个大男人面色都很奇怪，宋千凝紧追上正君，两人一前一后跨入屋子。

他们走入卧室，便看到苏兰承上半身倚在床榻上，单手撑着脑袋，面无血色，脸颊上已然布满了密汗。

宋千凝暗暗惊奇，似有某种预感。

“你去打点清水来。”

“哦……”

正君刚要宋千凝去打盆水，苏兰承却说不必了。

“可是公子……”

“我稍微休息便好。”

“属下去找太医……”

“我说不必了！”

苏兰承厉声道，眉头又皱紧了三分。

他一动气，伤口便会疼。

苏兰承小瞧了这小小的箭伤，原以为休息一夜便无碍。

“可您都忍了一日了，您难道就不怕血崩……”

正君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立马闭嘴。

他是真的担心苏兰承，所以情绪才会失控。

苏兰承也知道正君的心意，便也没有责备。

“我休息一会儿便是了，明日圣驾便启程回宫了，无需传召太医，我自有分寸。”

“是，属下明白。”

正君没了音后，便和宋千凝一起服侍苏兰承上榻。

待苏兰承歇下，他便轻拽着宋千凝到屋外。

“你不是端药给他了吗？怎么还这样？”

“我是端药了，可公子没喝啊。”

“为何不喝？”

宋千凝不明白，有药干嘛不喝，这不是自己受罪吗？

“嗐，这都怪我，没有看好药，被野猫给打翻了。”

正君垂下惭愧的脸，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那野猫捉弄。

这下可好，药没了，苏兰承的伤口还疼着。

圣驾需等到明日才返程，这便表示他们公子还要再熬到明日。

“公子是否该换药了？内服的药没了，我们便用外用的药啊！”

“是该换药了，不过也总不能将所有希望全寄托于外用药上，伤口也是需要时间愈合的。”

宋千凝的话提醒了他，他们公子是该换药了。

正君需要她帮忙，宋千凝爽快答应。

他们回到房内，二人给苏兰承上药，不过正君是主力，宋千凝只能做助手。

她站在床边上，正君要什么，她便给什么。

虽然对这些操作陌生，宋千凝几乎是手忙脚乱，也因为自己不熟练，所以和正君搭档得一点都不默契。

但是这一次正君完全没有责备或是看不起她，有时还会用心地引导她，教她识物。

“公子，伤口的药已经换好了，您安心歇息吧。”

正君收好最后那点纱布，然后伸给宋千凝。

宋千凝将纱布收到药箱中，重重地呼了一大口气。

正君方才换药的时候，她也看到了，苏兰承的伤势还和昨日一样，那血窟窿一点都没有变化。

苏兰承的伤口不大，伤势也不严重，可那到底是箭伤，是真真实实将他的胸上射出了一个窟窿！

宋千凝忽然很是内疚，是她搞砸了他的药，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如此痛苦。

她看着苏兰承那惨淡的面色，嘴唇比冬日里的白雪还要白，额头上像是淋过雨似的，满是汗珠。

“明日之前，我们轮流守着公子……”

正君整理着袖口，小声说道。

“好。”

当他们正在商量轮流照顾苏兰承时，高长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他的出现确实惊着了人。

“兰承今日可好些了？”

“回高公子，还是老样子……”

正君眼神无光，整个人瞧着都没了精气神。

“怎会？昨日我走前他都还能和我说话呢……”

高长仲不信，苏兰承可没那么弱。

“啊！有件事想麻烦高公子，你来一下……”

宋千凝拉着高长仲出了房间，他们走到院外，宋千凝才松开手。

“怎么了美人？何事如此着急？”

“高公子可以带我出去吗？”

“你这是……想趁着你家公子病危……跟我走？”

高长仲难以用话语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虽然她愿意跟他，他是很开心的。

可趁人之危，这便不是君子所为了。

他自认没有苏兰承的君子风范，但何为君子何为小人，他还是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