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箫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到原地，猛然对上一张和狐女一样诡异的脸。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路了。

“你谁？”她木着脸问。

“你说我是谁？”安澈反问了一句。

宋箫白听出他的声音，狠狠地松了口气。矬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以为他们在打暗号。对于狐女的到来，矬子心中有些庆幸，被换的不是他，真好。同时他又有些害怕，说换妖就换妖，这修士能耐还挺大的。

看安澈拿了足够的新毛，她也安心多了，换了脸的他怎么看怎么难看。她想问为什么要换，可矬子在场，两人不好交流。

这个问题直到进入穗城，她就明白了。这里不仅有纯粹是动物形状的妖，还有人形的妖，而他们脸上的五官，无一例外是歪的。若是安澈顶着他那张好看的脸进城，引起这里妖魔的注意，到时他们就完蛋了。

穗城热闹非凡，他们到的时候是凌晨，这个时间也不妨碍它们狂欢。安澈打坐休息用了半天，他们赶路用了一天半，现在离灵获节只剩一天了。说起来时间还是有些紧迫的，矬子在场，他俩都没来得及商量对策。

穗城虽然叫城，但其实是没有城墙的，这就是个妖魔聚集在一块的地方。城中有了正经的房屋，不再是荒野求生模式，只是屋子有些奇特，大多用某种灰黑的石料堆砌而成，严肃又森然，阴森而诡异。穗城外围的屋子盖得简单粗暴，能住就行。越到中央房子越精美恢弘，只是诡异之感依旧挥之不去，这大概是人和妖的审美差异吧。城中依稀有几座木质建筑的影子，矬子说那是出去的妖带回来的样式，找建房厉害的妖盖的。

那样的房子在城中心，给妖魔中的大佬住。宋箫白以为出去的妖魔不会再回来，外面的环境用脚趾想都知道比这里的好，可他们还是回来了，回来建设家乡。

矬子说，他们不回来不行，他们的命捏在自家族长手中，他们回来要带无亘缺的资源和晗界的信息。

矬子说要带他们住店，却来到一件简陋的小屋前，小屋很小，里面就放了一个看着像桌子的东西，桌子后坐了一个人形妖。矬子很熟练地办了入住，当然他没钱，钱都是拿狐女的。

“抱歉，小的身上没什么钱，只能委屈您住陋室了。”进了屋，布置好一切隔绝窥探之后，矬子连忙低头解释。

“无妨，灵获节期间能找到客栈就不错了。”安澈格外宽容，惹得她不禁多看了他几眼。相处的这几天，他对她可没那么好声好气。

“是、是这样的。”矬子连忙顺着台阶下。他没钱是一个原因，灵获节期间客栈爆满也是真的，能来这里的妖魔早就定好了地方。他们这些来凑热闹小妖小魔，只能住临时腾出来的地。腾出来做房间之前，这里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味。他小心翼翼瞅了安澈一眼，只见他面不改色地坐了下来，丝毫不嫌弃环境不行。

“坐。”安澈拍拍旁边的地，示意他们坐下，宋箫白十分配合，乖乖坐下，装作一副任其差遣的样子。矬子很会看人眼色，心中有了数。安澈问些什么，他也十分殷勤，有问必答。

“这里为何叫穗城？”他问了一个于此行目的无关的问题。宋箫白虽然也好奇，但他不该在这样的时机问。前几天还看他急哄哄的，如今怎么这般淡定。

“仙人您问我可就问对了。”看来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矬子信心十足，“无亘和晗界的通道被切断之后，就没有多少妖魔知道这件事了。穗城以前盛产灵穗，是无亘灵穗的主要产地，通道被切断后，无亘陷入长时间的混乱，各族为争夺资源混战。穗城就是在那段时间被混战的大佬们破坏，山石土质石化，种不了地，但石头硬度可以，就拿来盖房了。”

“哦，原来如此。”安澈拿出一颗丹药，抛给矬子，“你这一路干得不错，这是给你的奖励。”

矬子欢喜地得了药，立马吃了，不等安澈问出口，自顾自开始说起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但可能感兴趣的事。殷勤一些总是没有错的，丹药总不能自己跑到他嘴里，没活就给自己找活，只要听得开心了，奖励还是会有的。

“仙人应该瞧见城里那些原形的妖和神形的妖了吧。”矬子观察了一下安澈的神色，他没有打断，那他就说下去，“这是妖族里的两个派系，一个是原形派，一个是神形派 。原形派主张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神形派的主张者在与人类战争的中，见过神降，神和人长得一样，他们认为，人都可以按照神的模样长，为什么他们不可以？”

“于是，到了一定的修为境界，神形派就幻化为神的模样，虽然大多都是只得其形，但也满足了，他们为自己能变成这样而骄傲。同时，这也是实力的象征，所以很多妖都不排斥这样做。”矬子说着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他说的话很是客观，半点自己的个人见解和情绪都没有。

宋箫白接到矬子的目光，想起狐女也是人形，只是不得其法，还有妖族的特征，想到他说的后面那句话，她这个形象应该要生气的，妖可不是什么善类。

矬子收到了美丽狐女的一个瞪眼，半颗心浸在恐惧中，另外半颗却酥酥麻麻的，他又解释道：“这两派之中，还有第三类妖，他们既是化作神形，但又保有原型的特征，他们不是幻化失败，而是故意这么做。这是受到神眷顾的证明，又能保留妖的原有特征，还可以展示实力。所以仙人放心，您现在是不用怕被发现的，用了这张再寻常不过的脸，不会引人注目的。”

哦，还挺会说话的嘛！神的眷顾？如果那模样真的是神的眷顾，那妖大抵是不受宠的那一个。要是原来的狐女，听到这样好听的话，指不定气就消了，不像她，本来就没生气，人生如戏，全靠演戏，矬子，你被演了！

灵获节会在明天晚上举行，傍晚的时候，会送那些被选中的妖魔出去，送完之后，就开始分聚灵草了。聚灵草有限，是没有出去妖魔的份的。出口在空中，而穗城其实就在出口的下方。这座城之所以选择建在这，大佬们也住在这，就是为了防止大家为了出去挣得头破血流。

到时，被选中的妖魔会站在城中心的圆台，众妖魔在底下围观，其实大家并不是在为他们送行，而是在等待他们走之后的第一批灵获节酒酿。酒酿数量有限，大家都是疯抢，那个场面，修为低的可挤不进去，不然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不错。”安澈十分满意，又给了他一颗，矬子欣喜若狂，连忙表示还想听啥，他啥都知道。“想不到你修为低微，消息却这般灵通。”

“仙人，您别看我这样，其实就是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小妖，才会知道各种消息。我们要生存就要比别的妖费尽心思，修为不行，要活下去，就得收集对自己有利的消息。”矬子很懂分寸，他知道安澈现在想要什么，但他又不能兴冲冲直接说。这个世界，总是知道别人在想什么是危险的，没有人容许知道自己想法的人存在，这个在无亘，也是一样的理。

“好！去到圆台之前，被选中的妖魔在哪里？”既然那么夸大自己，那他就直接问了，给了那么多恩惠，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在城中心一栋褐色的木房里，他们被集中看顾，防止有心怀不轨的妖魔对它们下黑手，那里守卫森严，就算像前辈修为这般高的妖魔，要想在不惊动的情况下进去还是很难的。”很难，所以凭他们是不可能的，如果加上他，让他来想办法，那还是有一丝机会。

他知道，就算只有一丝机会，这人肯定是要抓住的，不出去，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不过，如果他出去了，那他的药不就断了吗？就算没出去，失误被抓，这个人跟他再没关系了，他身上的好处都是上层大佬们的了。

他不甘心。

“褐色？”褐色的房子可不止一栋啊。

“哦……最开始的时候是红色，血的红色，那栋房子是由血浇灌而成，干了之后就变成褐色的了。”那是下黑手妖魔的血，怨气冲天，想看不到都难。

安澈这下满意了，他心情十分好，笑眯眯地拿出了两颗药，赏给了他。矬子眼中的欣喜怎么也掩不住，之前还狗腿地感恩，如今那是半点也没有了。

他接过那两颗药，心里也在盘算着给他出主意的时候将人直接带到族长那里。他在族中虽然不受待见，但他是自己出来的，回去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成天在鄙夷和嫌弃中过活罢了。而他这次回去，带回了一个人类，他的父母，他的族人，甚至族长，都会对他刮目相看！修士肉肯定是吃不到的，但奖赏肯定不会少。便宜别的妖魔还不如便宜自家人。

矬子带着对未来美好的幻想吃下了那两颗药。不知怎么，宋箫白觉得安澈的笑容很诡异，那种诡异不是因为面具，而是没由来的心底发寒。

她的感觉没有错，矬子倒地了，带着笑容倒地了。没有血，没有痛苦，没有惊动任何妖。他居高临下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拿出一个瓶子，里边流淌出来的烟，将尸体裹住。烟消散的时候，尸体也不见了，这端的是杀妖无痕啊。

她心里没有对一个生命死去的哀戚与同情，成为鬼实在是太久了，肉身带来的强烈情感她已经很久都没感受到了，无知无觉是她的日常。她现在只是担心，她跟这人出来是对的吗？与他合作最终会如何？这人可是阴招损招使了一大本书都没被发现的男配啊，平日温和守礼，背地里心狠手辣，她能斗得过这人吗？唉，要是记忆能回来就好了，这样她知道书里的详细内容，而不是知道个大概。

她突然想起，古澜秘境里不止一朵花，还有另外两朵，分散在别处，如果她不跟着出来，是不是还能靠另外两朵过活？唯一的坏处就是不能出去。

等她撞破“墙”，不知等到猴年马月。也许，永远也撞不破呢？唉，出来就出来了，想那么多干嘛。去投奔另外两朵花，万一它们也被摘了呢？

不对，没有万一。记忆被触发，她又想起了一些剧情，那些月幽兰都被摘了，被他师兄和师妹摘了。他们的师姐灵魂受了伤，姐控的他们十分担心，但也不可能合作，都是各干各的，古澜秘境里仅有的三朵竟全都被他们找到了，花儿被摘了个精光，空间里的巨兽发起狂来，会把自己干灭绝吧。

宋箫白回神，却见安澈看着她，警告道：“不要有别的心思……”

“否则下场就跟他一样。”她接过话，威胁的话谁不会说啊，“你确定你能杀的了我？”

看着安澈努力掩盖神色的模样，她心情十分愉悦：无论你怎么装，都被我看透了，我可是手握剧本啊！

“安澈，把月幽兰拿出来给我吸吸香气！”这些日子她辗转附身，已经很久都没有补充过魂力了，不补充也勉强能跑能跳，但出去之后估计就撑不住了。她得防着他出去后变卦，留得几分力气在，不怕缠不死他！

“你管那叫香气？”月幽兰明明是无香的。

“不叫香气叫什么？叫脚气啊？！”她没好气道。

“这花一点香气也没有，有的只是纯阴的灵气。”见她想反驳，他又接着道，“可能在你们鬼看来是香的吧，反正我一点味道都没闻到。”

“行吧，我不管它有没有香气，你现在给我拿出来。”

“你现在明明还有力气。”他肯定道。

“换人频繁，消耗多！”她不耐烦道。

“那就是还有力气。”

“你！”宋箫白气结，“那么多废话，要是突发危险，我没有力气，你可就死翘翘了，这里可是妖怪的大本营！”这人已经吝啬到这种程度了吗？只是闻闻味而已都不愿意。

“不行！”他十分坚决。

“闻闻味而已，药效不会降低的，都到最后的关键时刻了，你不会要冒险吧！”她对上他眼睛，“要是失败了，我倒不会怎样，漫长的鬼生中总能找到出去的办法，而你就不一样了，这次失败，下一次机会，可要等十年了。而且十年间你要怎么在这里活下去还是个问题。”

安澈权衡利弊一番，最终还是拿了出来。真的也好，骗他的也罢，这次决不能失误，他一定要出去！他从储物袋中，拿出盒子只开了一条缝，花的香气就溢了出来，她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浑身的疲惫都被赶走了。

“开大点，开大点！”宋箫白不满足于这点东西，一脸猴急地让他打开盒子。他也没说什么，快点恢复对他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喂！花怎么蔫了？”不知多少天没看过这花了，如今见到了可要好好看看，谁知凑过去一瞧，花都没以前精神了。

安澈闻言低头看去，看了几眼也没发现那里蔫了：“没蔫啊，明明还好好的。”

“什么没蔫，它以前开花的时候我可是在旁边盯着的，它新鲜的时候长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这人一看就不熟悉这朵花，连保存都保存不好，“人家在土里长得好好的，你把人家拔了，那还能好吗？以前人家在土里的时候还有巨兽贡献……法力，到了你手上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她说这些话可不是编的，她真的看到过巨兽贡献法力，应该是法力吧，她也不知道那叫什么，这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她这一提醒，安澈想起了走之前灵植堂禾雨嘱咐他的话：玉盒于月幽兰而言作用不大，须得三天就用纯阴的灵力供养，或在满月的时候供以月华。月幽兰长在狰兽的领地，必有原因。

“出去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出去，出不去，这花……也没什么用了。他捏紧了盒子，求生欲前所未有的强烈。

宋箫白就算不满也只能认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留言有红包掉落哦！

大家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