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感觉到脸颊发烫，他想起小时候偷偷舔了一口爸爸的红酒，那种晕乎乎醉醺醺的感觉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是他后来再也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伴随微醺状态一同而来的还有浑身的红疹。

后来唐宁女士讲起来这事总是后怕地拍着胸口，而肖遥再也没看见他爸在家开过酒。

直到有一天他半夜做噩梦惊醒，光脚丫跑去爸妈的房间，突然发现他们都不在。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父母原来会在他入睡后两个人偷摸骑机车出去喝。

年仅八岁的肖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脸涨成红番茄，终于给自己赢得了半夜抱着AD钙奶坐在车后座的机会。

他过去为数不多的脸红都用在这些无关羞涩的地方，只不过此刻的脸红胜过了以往的任何一次。

陆程停不下来的碎嘴被虚化成背景音，变得渺远而又不清晰，皮球的毛蹭在肖遥脚踝上引起一阵细微的瘙痒，大脑像是出了错误的计算机程序，不断循环着刚刚接受到的信息。

“……”

有人拿着一把大勺子往肖遥脑袋里头连续不断的搅啊搅，把理智全部搅成一团，把思绪全部打断，把语言功能摧毁殆尽。

肖遥一直没给出反应，李舒打破沉默，又继续开口，

“开个玩笑啦，你被吓到啦？”

他的声音轻松愉悦，像是没把刚刚的插曲放在心上，

“啊，”肖遥梦游一样无意识地重复一些没意义的语句，“啊，哈哈，玩笑，玩笑。”

李舒听出几分心不在焉，他不自觉地抓起杯子，准备喝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水了。

耳机里又很快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些许絮叨的声音在问中午要不要再加个菜。

李舒闭上眼睛又睁开，他的手背贴在玻璃杯上，初秋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连带着杯壁都有一丝凉意，

李舒道：“你快去吃饭吧，他等着呢？”

肖遥重复道：“啊，好，吃饭，吃饭。”

剑客的头像暗了下来，随后书生的头像也不亮了。

李舒拿着鼠标像玩点亮小灯泡游戏似的双击书生的头像，但是无论李舒点了多少下，头像始终没再亮起来。

他伸手推了一下桌子，滚轮咕噜咕噜地转着，电竞椅顺着力远离书桌。

李舒陷在椅背中，他举起手，米白色粗线毛衣袖挡住他的脸，当手拿下来时，李舒的眼底变得一片清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舒在心中默念。

他起身，拿着杯子准备去厨房加水，只是手一松，杯子从手中滑落，玻璃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哐当！”

“皮球，别顶茶几上的玻璃缸！”尽管陆程眼疾手快，但是狗爪子一拨，玻璃缸仍然没逃脱它的命运，还是报废了。

玻璃清脆的破裂声像一记重锤，砸在肖遥心上，把他从神游的状态中唤醒。

“你脸怎么变这个样子了？”陆程纳闷道，“至于吗，碎个玻璃对皮球那么生气？”

陆程道：“你现在要去做饭吗？”

“不做不做，你自己随便吃吧，”肖遥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微笑，声音飘飘然道。

他拖着陆程往门那走，皮球甩着尾巴跟着他后边，啪得一声，门在陆程面前关上，陆程差点被那关门的速度扇了个耳光。

他看着眼前紧闭的门莫名其妙，“他今天怎么一回事？”

咔哒一声，门又打开，肖遥从门里头探出个脑袋，真诚道：“我真的非常建议游戏开发一个录制功能。”

陆程臭屁道：“求我，我去和001反馈…”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又在他面前轰得一声关上。

“肖遥我草你#??#?#！”陆程的吼声震天，吓走了几只在院东玉兰树上歇脚的鸟。

肖遥拽着皮球的后颈皮进了卧室，皮球夹着尾巴，眼神四处瞟，心虚地等着挨骂。

“别瞎跑，小心玻璃咬你。”肖遥道。

皮球没听见斥责，它张望了几下，尾巴慢慢自然垂下，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硬气起来。

它和战胜的将军一样，在房间里巡逻，最后视线被床上蠕动的长条春卷吸引。

肖遥把脸埋在被子里，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他的脸依旧红光满面，被子在床上铺开又重新被卷起，床单上的褶皱越来越多。

皮球好奇地把爪子搭上肖遥的头发，蠢蠢欲动地想给自己的主人一巴掌。

肖遥从被子里起身，厉声道，“皮球，别犯贱！”

皮球不甘心地把爪子收回，立正姿势在床头前蹲好。

肖遥笑得像个黄花大闺女，他搂着皮球的脑袋，喜滋滋地往狗头上亲了一口，吃到一嘴毛后又呸的吐了出来。

他的声音甜蜜地像是能掐出水一样，“皮球，他叫我老公噢！”

肖遥伸出一根食指，在皮球的眼睛前晃了两下，“你知道什么是老公吗？”

他字正腔圆地拼读那两个字，“l-ǎo，g-ōng。”

皮球被晃动的手指头吸引，张嘴就准备咬上去，肖遥灵活地躲开，

“啊，忘记咯，你是没机会做老公咯～”

肖遥拍了拍皮球的脑袋，嘴里哼着小曲，傻乐傻乐地下二楼去厨房。

皮球很有骨气地没紧跟肖遥，它落着一定的距离，一人一狗之间拉长的空隙就像皮球无声的控诉。

门口传来轻微的咔哒声，门被人从外边打开。

陆程猫着腰从门缝中钻了进来，皮球刚要嚷起来，被陆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嘴巴。

“嘘，”陆程把食指放到唇上，比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一人一狗做贼一样贴着墙，一步一步向厨房靠近。

“皮球，皮球，皮球！”

肖遥转身，没发现皮球的身影，他端着盘子走出去，路过墙角时把躲在那的陆程给吓了一跳。

“卧槽，你走路没声？”陆程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存心吓我呢？”

“你躲这是不是想吓我？”

肖遥斜睨皮球一眼，皮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讨好地蹭着肖遥的小腿肚。

“我说你这么安静呢？”肖遥拍了一下皮球的屁股，“你放贼进来是吧？”

他给了陆程两个眼刀子，没好气地说，“我要改家门密码了，一天天的家里跟进贼一样。”

陆程没理会肖遥，他伸脖子看了看盘里，又往厨房里探着看了两眼，皱着眉头道：“就这一点？”

肖遥感到不可思议，他的声音高了八个调，说：“就这么点菜，你都要抢？我真服了你了。”

盘子被放到桌上，肖遥来到门边，开始给电子锁改密码，嘀嘀几声响起，陆程在站客厅里朝门口喊：“不是，哥们你真改啊？”

“谁跟你哥们，我马上要有老婆了，你天天来我家，多影响我和他啊。”

陆程发出尖锐爆鸣声，语速快到字都说不清楚，“要同居了？”

“哎，没办法，就是这么有速度。”肖遥的声音都带着洋洋得意，“他老爱我了。”

两人回到餐桌前坐下，陆程从肖遥盘里薅了几片菜叶子，放在嘴巴嚼吧几下

“好难吃，没味道。”

肖遥没好气道：“你以为谁都喜欢吃甜腻腻的？”

“甜食是这个世界上最吊的！”陆程义愤填膺道。

“不吃滚。”

“跟你这种吃饲料的人没什么好说的，”陆程把菜叶子撕成小块，喂给皮球。

“皮球，这玩意就是不好吃，你说对不对啊？”

皮球吃着生菜，汪汪叫了几声。

“汪！汪！汪！”

这个流浪狗救助中心比李舒想象的还要大，他站在一栋小房子前，等着接应的工作人员。

一个扎着马尾的二十来岁的圆脸女生，从小房子中出来，她笑咪咪地和李舒打招呼，热情地询问道，

“你微信和我联系的想来看小狗的吗？”

李舒点了点头，跟着女生往屋后走，说：“我想来看看。”

他拿出手机，调出小花狗的照片给女生看，“就是你们前几天发朋友圈的那张，里面左下角的小花狗，我想看这只。”

两人并肩走着，李舒问道：“你干救助这行多久了啊？”

女生回答道：“大学毕业就干了，五六年吧，”

李舒道：“你好厉害啊，我很羡慕你这样的人，感觉在做很意义的事情。”

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你说得那么伟大啦，就是自己喜欢，爸妈也支持。”

她停下脚步，眼神中带着温柔望向前边犬舍里吵吵闹闹的小狗们，说：“我们到了，它在这个场子里。”

地是水泥地，看着有些粗糙，但是很干净，小狗们的精神状态也很好。

隔着铁丝网，小狗们一窝蜂地挤了上来，女生一一叫着它们的名字，李舒的视线在狗群里搜寻，但是怎么也没找到小花狗。

女生注意到李舒的目光，她指了指里头，说：“它在里头吧，我好几次看见它窝在角落里。”

李舒眼神微动，他伸手抓住铁丝网，问：“它是生病了吗？”

女生摇了摇头，带着李舒从后边绕进场子，小狗们自然地凑到女生的身边，以女生为中心，无数只毛茸茸将她包围，她站在中间，像是被花瓣簇拥的花蕊。

李舒终于看见窝在角落的小花狗，它的状态比上次看见的时候好了很多，瘦瘦的身子多了些肉，毛发看着也顺了好多，但是体型还是原来的大小。

女生从小狗包围圈中走出来，站到李舒身边说，“它身形应该就只会这么大了，我感觉它是杂交的。”

女生唏嘘道：“如果母犬是小型犬，生它的时候肯定费老大劲了。”

李舒眼神凝视着虚空中某一点，像是陷入出神状态，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几句。

小花狗支起身子，向李舒跑来。李舒蹲下身子，它的小脑袋顶着李舒的手心，弄得李舒痒痒的。

女生微笑着看他们俩的互动，说：“它很喜欢你呢。”

“我们去屋里聊吧？你把小狗带上。”

李舒抱起小花狗，跟在女生后边走了出去。

小房子里摆设很简单，一张有些磨损的沙发，女生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把递给李舒，说：“没有茶叶，见谅了。”

李舒喝了一口，把纸杯放到茶几上，道：“没事。”

小花狗趴在李舒膝上，湿润的舌头舔着李舒的指尖。

女生抱着个板在李舒对面落座，开始发问：“你收入怎么样？”

李舒保守地说了个数，指尖插在小花狗的皮毛上捋着。

女生听到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李舒绕着小花狗的肚皮都顺着她回答了。

直到女生撕下一张纸递给李舒，他才从撸狗中反应过来，

李舒疑惑地看着眼前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说：“你这是？”

“你刚不是说以前没养过吗？我怕你以后有什么问题不知道，你可以问我。”她理所当然道。

李舒把小花狗放下，小狗在李舒脚边蹲下，李舒低头盯着开始打盹的小狗，道：“我没准备领养它。”

女生诧异道：“你不是很喜欢它吗？我以为…”她止住了话语。

她问：“你条件也很好，为什么…”

李舒打断女生的话头，他不自觉地捏着手中的纸杯，低声说：“我怕我养不好它。”

女生了然道：“啊，这样子啊。”

李舒对女生笑了笑，说：“我能给你这捐点钱吗？我看院里头有些设施挺旧的。”

女生也没纠结刚刚的事，立马变得高兴起来，说：“可以的，我正好这几天想给它们添点玩具。”

李舒拿出手机，说：“加下你私人微信吧，到时候钱按流程转过来。”

他手中拿着那个被捏扁的纸杯，准备起身离开。

小花狗察觉到动静，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抬头望着李舒，李舒和它对视两眼又撇开了目光。

女生送他出门，小花狗和尾巴一样黏在李舒后边，女生一把捞起小花狗，说：“它真的很喜欢你噢，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李舒走出大门，外边的阳光有点刺眼，他伸手挡了一下，说：“不了，我养不好它，就送到这吧，你再走回来也怪麻烦的。”

女生满是遗憾的“哦”了一声，抱着小花狗停在了门口。

李舒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突然扭头对女生说：“就当帮我一个忙，给它找个好一点的领养人好不好？”

他补充道：“我可以出钱。”

女生回答说：“会的。”

李舒点了点头，他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看起来有一点形单影只，小花狗在女生怀中呜呜地叫了几声，女生安抚地摸了摸它，然后抱着小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