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达客栈是京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后院住客、前院做酒楼。这会正是午饭时分，酒楼里热闹非凡。酒楼大厅里一个约莫十四五岁、小厮打扮的男孩子正向给他们桌倒茶的小二打听：“小二哥，我们初来乍到，不知在京城卖艺可得有什么注意？”小二闻声抬眼，只见这小厮眉清目秀，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不觉心里软了一下，温声道：“卖艺的话，京城的勾栏瓦肆很多，近来皇上又打了胜仗，只要技艺好，不愁赚个盆满钵满，梨花棚、飞絮棚等等生意都甚好。”这小厮侍候的白衣公子原本在转脸看着窗外，听到这倒是转了回来，小二不经意看了一眼却呆住了——这公子好像带着仙气啊，虽是星目剑眉却并不凌厉，倒如梅花傲雪、空谷幽兰，见之忘俗。小厮仿佛对别人看他家公子看呆了习以为常，笑眯眯地掏出两钱银子：“多谢了。”小二拿了银子却没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了口：“不知你家公子是哪个行当的大家？”

“我家公子是舞者。”

“京城人自是爱歌舞的。只是……你家公子实在是好看，怕是可能引来麻烦……若实在遇上了，可以试试找韶安公主求助。”小二边吞吞吐吐说着边觑着主仆俩的神色，毕竟这话虽是好心却实在不好听。白衣公子仍是神色淡淡，小厮倒更加热情地道谢。

待小二走远了，小厮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公子啊，怎么走到哪都有那种人啊……咱们好不容易跑了出来，还以为京城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不过商老板倒是没骗我们，他的飞絮棚还真有些名气。呜，不过公子太好看了怎么办？”见自家小厮碎碎念得没完了，白衣公子终于出声：“嗯，你青竹不好看。”被叫做青竹的小厮立刻住了嘴，好吧，凭他青竹的清秀模样，要不是公子买下他，还不知道要被卖到哪去。跟公子跟久了，都忘了自己也有点好看了。

“炙羊腿、水晶鲙、群仙羹、滴酥鲍螺、爆鳝面两碗……”再次来到桌前的小二目瞪口呆地听着青竹点菜，忍不住提醒：“我们店分量不小。”青竹却答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别担心，不够我们再点。”

将饭菜一扫而空后，主仆二人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飞絮棚，通传过姓名，不多时便看见商老板一路小跑来迎，边跑边喊：“灵音，你可算来了！几时到的？现下住哪？”

“昨天到的，住在顺达客栈。”

商老板去岁在北方各郡游玩了一个月，见到这位灵音公子的舞蹈后惊为天人，想方设法要把人挖角到自家瓦子飞絮棚来、几乎每月去一次书信邀请灵音公子进京，这公子的舞姿轻盈地可不是像飞絮似的，和自家瓦舍的名字正配。

商老板引着灵音主仆穿过飞絮棚主厅，只见厅内雕梁画栋、座无虚席，台上有位花旦正唱着，商老师面有得色地介绍：“咱这儿的场地是数一数二的，咱这儿的角儿——现在台上是昆曲的名角杜玉筠。”

进了飞絮棚的后院，待上过茶，便主动提起了工钱，“先拣些先前的作品演着，一个月演十场、场次任你挑，固定给您二十两银子，客人单赠你的东西都归你，我不抽成，成么？”

青竹想起他家公子中午一顿饭就吃了五两银子，忍不住肉痛，虽说他家公子饭量有点点大、虽然他也跟着吃了，但京城的饭菜也太贵了，哦，确切地说是顶级美食又多又贵，很难忍住诱惑啊。

见灵音公子还在喝茶，商老板继续加码：“那二十五两！另外我们这演出当天还管两顿饭。”

“好。”

商老板终于放心了，开心地带着主仆二人熟悉后院。“想不到你这样看起来没有人间烟火气的人，也会讨价还价。”虽然只是在北方见过几面，但自来熟的商老板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没打算讨价还价。”灵音公子仍是一副谪仙模样。

“那你刚才干吗光喝茶不说话？”

“中午炙羊腿吃多了，你那茶正好解腻，想多喝两口。”

“？？？你吃饭的时候店家难道不肯给你上茶？”

“当时吃多了，喝不下了。”

“……”

青竹跟在后面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就知道他家公子压根不懂什么讨价还价的招数，“瞎猫遇到死耗子”罢了。不对，呸呸呸，公子怎么能是瞎猫，商老板也不是死耗子。

商老板憋气憋得也很辛苦，一时不知道是讨价还价更接地气，还是吃多了炙羊腿更接地气。商老板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凉，一瞬间有点怀疑自己辛辛苦苦挖来的宝贝会不会是个命中魔星。

平复完心情，商老板带着灵音主仆去见飞絮棚其他艺人，飞絮棚原先也有七八名男女舞者，但用商老板的话说不过是能凑出个热闹，单拎出来还是有点不够看。原本这些舞者听闻商老板要挖个北方名不见经传的人来捧着，还有些不服，及至见了灵音本人，被他的气质先折服了一半。

灵音公子的第一场演出定在了五天后，三月初三，舞名为《鹤》。商老板忙着去宣传造势，灵音主仆留下来熟悉场地、热热身。其他舞者虽说也各自练功去，眼神却不住地往灵音公子那瞟。只见他脱了外袍，简单热身一下，便让青竹搬个凳子过来以便练竖叉。前腿搭凳子后腿在地上，不少舞者都能做到，但一般是踏脚之类的小凳子，没想到青竹搬了个约一尺半高的凳子来，这灵音公子也十分自然地搭上去开始练功。偷看的几人吐了吐舌头，只觉得自己的腿都看疼了，自此心服口服。

及至掌灯时分，灵音主仆向商老板告辞。商老板力劝：“晚上客人更多，不如留下来看看。”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青竹想去逛逛京城的夜市，怕他小孩子走丢了。”

“那行，你们去吧。”

青竹确实想去逛逛夜市，但之前没说出来，商老板一走远，青竹就喜孜孜地说：“公子你真好！”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灵音公子在青竹转身跑跳的时候勾了勾嘴角：“嗯。”

京中没有宵禁，灵音主仆玩到子时，吃了夜市半条街的美食，实在吃不动了才回客栈。青竹瘫在床上感叹：“今天真是太幸福了，幸好公子有了去处，不然这么吃喝玩乐、不到一个月就得喝西北风。”灵音公子刚洗漱完，也不管青竹的话没有规矩，只催他去洗漱。趁青竹洗漱的时候，灵音公子端详了一遍给青竹买的小玩意——就是青竹想要玩，才不是他想买。

作者有话要说：打算在架空朝代的基础上尽量贴近历史～

瓦舍名、菜名等参考了?东京梦华录?，

一尺半：参考宋代一尺31.68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