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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形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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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这个提议让程裴永皱了一下眉,不成体统,就算没有才艺,在他眼里,能凑近给人奉茶都是好的。

屋里有许多人,有坐着的主子,也有站着的下人,这时没人在意男女之别,中间不隔屏风。

众人眼里,舟舟就是下人,她目光毫无媚俗之色,不卑不亢,仿佛她真的只是路过,兴致上来了,所以愿意给人说段书。

舟舟看出程裴永隐藏在笑容下的不满,他没有舟舟的卖身契,可他钱多,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在他之下皆是奴仆,碍于此处有两位客人身份比他高得多,他只能将情绪藏好。

“为何蒙面。”他就是看中舟舟美貌才让人把她带上来,命令道,“面纱摘了。”

“无妨。”

丁颉兴致上来,美人可以蒙面,也可以有脾气,他见过太多唯唯诺诺的小女子,反而更欣赏舟舟这般态度,半遮面,朦胧中带着美好的幻象,舟舟抬眼那瞬,他仿佛看见京城大道中央乘轿掀帘,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容和郡主,她有最阴郁焦躁的脾气,也有最惊心动魄的美貌,仅凭那张脸,多少男子为之魂牵梦萦。这样一位尊贵骄傲的女子,却被闻人家那小子气到离京出走。

令人唏嘘。

没有男人不好颜色,丁颉亦如是,他成家多年,不敢对郡主心存妄想,却没想到青禾能遇见一位女子眉眼与她如此相似,他便想让她面纱多戴一刻,免得显露真容令人幻想破灭。

“戴着吧。”

丁颉说完才想到旁边还有一个老糊涂,这人能压他一头,看上去快睡着了,还是身侧的年轻侍从替他回答:“杨大人不会介意这些。”

程裴永赔礼:“没教好规矩,让大人见笑。”

面对他们,程裴永再没有之前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世道就是如此,钱能生权,权也能毫不在乎底下人有多少钱,只要站得够高,一句话便能让人倾家荡产,可以视平民如蝼蚁,性命如草芥。

程裴永勉强敌过青禾的糊涂官,却不能撼动更高的大树,他指望在树下乘凉。

他望向丁颉,丁颉没说话,他望向杨朝省,杨朝省终于醒了,浑浑噩噩反应过来:“说书?说书好啊,我好久没听人说书了。”

舟舟松了一口气,她赌对了。

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白发老翁不是游湖看景的糊涂官,他手握权力,足以让旁人心生忌惮,尤其在青禾。

舟舟经历得多了,也可能是门外随时有人等着捞她,这是她站在这里的底气。

舟舟的故事讲给杨朝省一人听即可。

她将自己写的话本去繁从简,乡下书生走出大山,依靠机智化解危机,他有才华,考上了状元,有志向,开始为民解忧。

舟舟娓娓道来:“韩无考上状元后,父老乡亲为他喝彩,有个远房亲戚开书铺,店里生意不好,求他看在同乡的面子上,赠予他几卷手稿揽客,于是当地有了状元楼……”

程裴永脸色变了变,旁边,丁颉的脸色微妙。

舟舟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关系,她笔下内容是她见闻的串联与想象,却无意间触碰了一段过往。

丁颉是青禾出生的状元郎,年少家贫,曾经也胸怀大志,试图凭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但程家告诉他,这样不行。

穷人念不成书,进不去京,不止京城,赴考的人太多了,他可能连青禾的考场都进不去,就算进去,没钱打点巡考,他们会刻意找碴,没钱贿赂考官,他们不会认真批卷,每道难关过去,上面还有更难的路要走,穷人眼前是万丈深渊,富人才有坦荡的前程。

青禾是法外之地,油水充足,大家心照不宣。世上有无数个糊涂官得过且过无所作为,不仅如此,还有佞臣、小人,百姓水深火热无处喊冤,但青禾起码路平树茂,还勉强容得下外来流民,流民从更远的地方来,大多在中途睡去,或者随意找个旮旯容身,命大的,才能走到青禾,青禾对他们来说,是上天恩赐的宝地。

大璃生于忧患,数百年积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腐朽,有人视而不见,有人堵住了皇城的眼,让别人也看不见。

死于安乐。

南北皆来犯,十几年前,先有长公主领兵战南城,到如今洛家军镇北凯旋,大璃好像仍然国力强盛,固若金汤,远没到大厦将倾的地步,一个个危言耸听,有何居心?

丁颉是程家供养出的状元郎,他们之间有淡薄的血缘,程家看中他的才华,供他读书,只有一个条件,将来功成名就,他必须反哺。

要他知恩图报,要他化成大树遮风挡雨,这是程家供他读书的全部意义。丁颉知道程家拿他念书时的手稿当做噱头,也知道世上有座状元楼,但是那又如何。

只要大璃不乱,只要上面的眼睛还闭着,下面的嘴还堵着,只要青禾路还是平的,树还郁郁葱葱,只要天底下不止一个“青禾”,丁颉就无所畏惧。

别人有途径获利,他也有,可如果他们被查,也许他运气好,能逃过一劫。

再说,谁来查他?

丁颉爬得越高,就越知道钱权妙用。

如今朝堂以林、洛为首,大家各自站队,丁颉在此之前就依附林相,从程家带走的金银,他每次都要上交大半,而朝廷每年派出巡察地方的官员,半数以上都是林相的人。

丁颉望向一边老者,杨朝省从来都是自成一派,他年纪大了,好像已经看不懂局势,丁颉甚至担心这把老骨头死在巡行半路,可为什么他坐在旁边,眯缝着一双睡眼,自己会如坐针毡?

舟舟仍在说书。

既有状元楼,也有与主角韩无同姓的韩掌柜韩仁,有孙家、程家,孙家有孙咸,程家有程永赔,还有青州的糊涂官徐不行……

每一个人都对得上,她甚至没在城中待满一个月,却将每个人的行事作风看得无比透彻。

程裴永自从听到“永赔”这个名字,脸已经完全黑了,此女胆大包天,竟敢将这种事编成话本,她果然就是那个话本娘娘,他书铺砸晚了。

他想叫停这场闹剧,偏偏杨朝省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还问几句:“韩无仅仅平了几桩冤案,百姓真就如此震惊?”

舟舟看他上钩,回答:“是,谁让别的官员一点事情不做,反倒将韩无衬成一个异类。”

杨朝省啧啧叹了几声,忽然想到什么,问:“说起来,青禾的这位知府叫什么?我进来讨口茶喝,原本是要去他那里的。”

气氛古怪,良久才有人说:“杨大人,话本而已,听个乐子就是……”

舟舟将青禾的禁忌当成消遣,玩笑一般说了出来,她好像天生比别人多几分骨气,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底气越攒越足,连她自己都感到惊异。

这种底气在别人眼中透出愚蠢,孙家、程家、徐知行,任何一个人她都得罪不起,舟舟无视周围怨怒的目光:“知府姓徐。”

“也姓徐?”

“是。”

杨朝省奇道:“徐什么?”

“徐知行。”

杨朝省又问:“徐知行,徐不行,和书中人名字好像……我在哪里?这是程家?”他老毛病又犯了,健忘。

侍从回答说:“是。”

杨朝省抿茶,呵出一口热气:“书里也有个程家,真巧,又撞上了。青禾城有没有状元楼?”

“有的。”舟舟继续,“程家手底下有一家状元楼,表面做书本生意,背后……”

“住口!”程裴永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怕杨朝省,哪怕这位大人一时生气,只要他后续处理得当,再大的窟窿也能用钱堵上,但他不能允许舟舟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自己。这张口再不堵上,他就不姓程!

舟舟置若罔闻:“背后做什么勾当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们的镇店之宝是几卷状元手稿,只有有钱人才能去店里买书,也许钱给够了,能买题买官……”

程裴永急了,高高抬起茶盏往舟舟脸上砸,杨朝省身侧的侍从一把抓住他手腕,他力道极大,瞬间将对方手腕捏到痉挛。滚烫的茶水浇到程裴永自己脚上,茶杯同样砸下去,因鞋靴阻拦没有碎裂,带着水渍扣到地面,滩湿一地。

“杨大人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程家主这般莽撞,要是茶水或者瓷片溅到大人身上,你担得起后果?”

杨朝省抖几下衣摆,将飞扑上来的水花抖落,颤颤巍巍:“莽儿,已经溅到了!”

“侍从”是他亲生的孙子,送到军中历练几年,练出满身牛劲,他佯装无事发生,松手,程裴永颓然跌坐回椅上,他很快反应过来,澄清道:“大人休听她胡言,状元楼做的是正经生意,绝非买题卖官之地。”

程家有丁颉在暗中走动,确实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但从没有人敢摆在明面上讲,大家都想得利,每天都有人上门巴结,送上金银,考试科目繁多,不学无术的纨绔想着耍手段,仅凭泄露出的那几道,根本无用。

舟舟看一眼门外,继续:“但我亲眼见过其他恶行,谁家正经生意强抢书籍,让伙计砸别家店面?你们与孙家联手,叫人拿棍提刀围堵客栈,难道不是想取我们性命?还有程家医馆……”

“是你们折磨孙贤在先!”程裴永大声道,“你好端端站在这里,我何时想着取你性命!让你侍奉两位大人,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会,贱婢恩将仇报!两位大人,这是程家家务事,惊扰二位万分抱歉,还请让……”

“程家主。”杨朝省恰时打断,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沉稳而威严,“本官还是对状元楼一事感兴趣。”灼灼目光直指丁颉,“若没记错,丁大人当年也是个状元,如今在朝中做事,买题卖官一事……”

丁颉假装没听懂他的意思,强颜欢笑:“状元楼是之后改的名,晚辈寒窗苦读多年,真是自己考上的。而且程家从商,如何卖官?真是天降的祸事。大人,您被她唬住了。”

他将矛头重新引到舟舟身上,众人目光往下看去,舟舟已经面不改色悄悄退到门口,显然知道会被针对,随时一副准备跑路的架势。

鸦雀无声。

舟舟满面无害,向侧边转了个方向,然后转过脑袋,郑重其事最后嘱托一句:“书说完了,请杨大人严查。”

大风刮过,拂起她面上薄纱。

丁颉看见刹那显露的容貌,目瞪口呆:“她、她……”

程裴永以为他仍然想要,命令:“抓住她!”

洛听风一直在门外等候,舟舟腿还未迈出去,前方,一个黑影朝她方向急冲而来,竟是孙贤。

洛听风抓主舟舟手臂,宛若接住一片羽毛,把她往边上轻轻一带。

孙贤顺利冲进厅内,他父亲消失,他被禁足屋内,隐约听外面有新来的下人窃窃私语,说程家贵客已至。他推门,门居然是开的,他毫无阻碍地跑了出来。

这是程家欠他的。

孙贤早就疯了,他看见正中央坐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想也不想跪在地上直接叫道:“大人。”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门外,洛听风要把舟舟捞走,舟舟敏锐察觉程宅异样。里面的人不追了,外面风平浪静,守卫在哪里?家丁在哪里?程家的院墙好像成为一张风吹就破的纸,是个人都能闯进来,她也能轻而易举跑出去。

程裴永来不及阻止,孙贤疯疯癫癫,语序混乱:“我花重金在状元楼买书,程家要送我锦绣前程,他们食言!王述与我说,只要我与他联手,送他一名女子,程家许我保举之资,我将人堵在巷里,我做到了,是他没用,守不住人!程裴永将我赶出去,他背着我去收别人的礼,他们又食言!”

舟舟听得呼吸一滞,那日巷中果然有埋伏,为何她平安无事?

她抬头看一眼洛听风,这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专心把她捞到提前备好的马车中,里面已经坐了周涟漪,驾车的是之前见过的江篱。

“洛听风,你要去哪里?”舟舟问,“余钱呢?他不和我们一起?”

江篱说:“男子跟在后面,不与我们一起。”

舟舟点头,透过车帘,她看见洛听风回到程家。

*

屋内,杨朝省看孙贤一眼,问:“他是谁?”

瞒不过去,程家下人实话实说:“孙家孙贤。”

“哦,孙家出场了。”杨朝省问他,“你要保举?”

孙贤喜道:“是。”

“本朝是有这项举措。”杨朝省眯眼细想,“举荐容易,你现在是何官职?”

孙贤一愣:“无职。”他要是已经做官,还用得着别人举荐?

“曾经有过?”

“没有。”

“候缺进士?”

“不是。”

“那就是有治世良策,说来本官听听。”

孙贤痴傻呆愣地摇头,他爹让他做官,他只想做官,做大官。

杨朝省摇头叹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年轻人,再你一个机会,你为什么要当官。”

这个孙贤懂,目光狠戾道:“将那些看不顺眼的愚民踩在脚下!”

杨朝省闻言皱眉:“谁是愚民?”

孙贤反手一指:“他!”

洛听风不紧不慢迈入厅内。

丁颉见过这张脸,几乎要跳起来,程裴永已经跳了起来:“大人,孙贤就是他弄疯的,他三番两次在城中闹事,还有刚才那个贱……”

“住嘴!”丁颉猛地喝止,程裴永不明所以。

只见杨朝省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悠悠朝他行了个礼:“少将军,许久不见。”

洛听风回礼:“杨大人。”

杨朝省问:“郡主那边一切可好?”

“都好。”

丁颉手脚麻木。

程裴永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看了一眼地上孙贤,觉得自己好像也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一下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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