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笑脸一僵。
奚夏这一招打得她猝不及防。
嫂嫂迅速整理情绪,艰难地维持住嘴角抽经的弧度:“奚小姐,你先前不是还说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动不动就提钱的,多见外啊!”
奚夏心说:这时候跟我是一家人啦?
嫂嫂接着又道:“你看你又不自己办厂,方子捏在你手里也没用处不是吗?你不如就教给嫂嫂,嫂嫂以后如果赚钱了,肯定有你一份!”
这位嫂嫂脸皮厚的程度可能给个皮尺都量不清楚,画个饼还抠抠搜搜的。
奚夏懒得跟她闲扯:“嫂嫂,我呢,不贪你以后那一份,你如果想让我教你肥皂的配方,方子钱你得给我,我虽然学了不用,但我念书也是交了钱的。”
田翠梅脸色一青一白,态度到底没强硬起来。
她们说话这会儿,孩子们已经吃过饭下了桌,到院子里玩去了。
奚夏坐屋檐下消食,闲得无聊,忽然瞟见拆堆旁立着几根晾干的竹子,心思一动,有了想法。
她找来锯子,把竹子锯成一个指节高的竹筒,再用柴刀把竹筒劈成一枚一枚大小差不多的小竹片。
小虎凑到她面前,好奇盯着她手里的竹片,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想玩?”奚夏问他。
小虎眼珠子闪闪发光,期待地点了点头。
奚夏想了想,找了一截拇指粗的竹节,从中削下一个圆环形状的薄片,用细竹竿儿固定,再拿一小块肥皂边角料制成肥皂水,用竹筒装起来。
圆环竹片上有毛刺,蘸进肥皂水里,拿起来当中留着一片水膜,轻轻一吹,从竹片里竟吹出一个五彩斑斓的泡泡。
小虎瞬间瞪大眼,惊呼一声:“哇!”
“给!跟你哥哥妹妹们玩儿去!”
小虎兴高采烈跑走,和小山炫耀自己新到手的玩具。
奚夏拿这玩意儿把小虎打发了,拿起刚刚分好的竹片,经过打磨修饰,再刻上字。
上辈子她就喜欢在闲暇时间做点手工,可惜她的工作时间紧,经常加班,能抽出空来享受自由的机会不多。
正一心专注地做东西呢,忽然院子外乍起一声断喝:“奚夏!”
奚夏握刀的手一颤,险些给自己手指割伤。
她抬起头,看向来人,意外极了:“奚甜甜?她怎么又来了?”
这人回到奚家,好好的大小姐不做,三天两头往农村跑,
奚甜甜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而她身后骑车的人奚夏还认识,竟然是田伟东。
奚甜甜气势汹汹的冲进韩家院子,直奔奚夏而来,劈头盖脸地质问:“奚夏!是不是你把秦二哥藏起来了!他来乡下找你对不对?!你最好老实交代,他现在人在哪儿?!”
连珠炮似的一串提问,奚夏一个也懒得回答。
她的视线越过奚甜甜的肩膀,朝田伟东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咋回事?
田伟东见状,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尴尬地缩了缩脖子:“我在村口碰见这位小姐,她说她在找你,问我认不认识,我正好也要来这边儿,就捎了她一程。”
奚甜甜看见这一幕,顿时阴阳怪气起来:“奚夏,你狐狸精变的吧!这么会勾男人,是不是全村的男人都认识你啊!”
奚夏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奚甜甜,你妒忌我的样子简直像个疯婆子。”
奚甜甜气得咬牙切齿,肩膀直哆嗦,刚要开口,被奚夏竖起一根手指打断:“还有,别你自己脑子里只装着男人却觉得我跟你一样,你要有本事你就全打包带走,别让他们到我眼前来晃!”
田伟东在旁胆战心惊地缩着脖子,两个女人吵架的场面不是没见过,但这场架好像是他引起的,继续吵下去,他今天的事儿就办不成了。
“你们别,别吵了。”田伟东试图劝说。
奚夏和奚甜甜同时回头,异口同声:“一边儿去!”
田伟东:“……”
这时,韩栎临从外面进来,发现自家院子里多出来两个人:“奚二小姐,你们?”
“你来得正好。”奚夏招呼韩栎临,“她找秦江天。”
奚甜甜看向韩栎临时,态度立马软下来:“姐夫,你知道秦二哥在哪儿?”
奚夏搓下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挑衅:“你跟秦江天形影不离,感情那么好,他去哪儿了竟然没提前告诉你?”
奚甜甜恶狠狠瞪了奚夏一眼。
秦江天答应带她一块儿到向下来接人,她在家空等不见秦江天,去秦家一问,发现秦江天竟然失约提前一天走了,又遇到下雨不好出门,这些事她怎么可能告诉奚夏?
韩栎临不明白女人心里的弯弯绕,但知道奚夏与奚甜甜不对付,见两人还有要吵下去的趋势,他开口:“奚二小姐,你稍等,我拿个东西就带你去找秦先生。”
说完,他去储物间拿了备用的修理材料,领着奚甜甜离开小院儿。
烦人精总算走了,奚夏乐得清闲,准备继续手里的活儿,扭头看见田伟东,疑惑:“你不走?”
田伟东怀里抱着个大纸盒,他弯腰把纸盒轻轻放地上,回答道:“我来找你,你不是懂机械吗,我听说你昨晚帮栎临哥修好了工程车,你帮我看看这玩意儿能不能修?”
“啥玩意儿?”奚夏疑惑,伸手拨了拨纸盒,看到里面是一台老式的缝纫机,她哦一声,又问,“什么毛病?”
田伟东:“就用不了呗!”
奚夏:“……”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她合上纸盒盖子:“修理费五块,我保证给你修好。”
田伟东眼珠子一瞪:“这么贵?!奚小姐,你看咱俩也这么熟了……”
“打住啊!”奚夏制止他,“谁跟你熟?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你找我修东西,我花时间给你修好了,我有什么好处?合该我出力你出钱,是不是这个理儿?”
田伟东哑口无言,他脑子转了转,想了个主意:“奚小姐,要不这样,先前咱们不是说好你要赔我一件衣服,这衣服我不要了,和修理费抵了,你看行不行?”
奚夏停下削竹片的动作,斜眼:“你那破衬衫值五块钱?”
田伟东:“……”
瞧见田伟东一脸便秘的表情,奚夏笑出声:“行了,跟你开玩笑呢,你把东西放这儿吧,我抽空给你看一看。”
田伟东脸色多云转晴,向奚夏确认:“你看得修多久?我什么时候来拿?”
奚夏随口报给他一个绰绰有余的时间:“三天。”
“好嘞!那我三天后来取!”田伟东高高兴兴地跑出韩家小院儿,骑上自行车走了。
厨房里田翠梅扔下一片菜叶。
这小兔崽子来了也不跟她打声招呼,和奚夏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说完就走。
透过窗户看了眼青石阶上的纸箱,眼神闪烁。
田伟东前脚刚离开,韩栎临后脚小跑着回来了,进门直奔奚夏,还没走近就开口:“奚小姐,不好了,奚二小姐动手打人,你去看看吧?”
奚夏打磨完最后一块竹片,把它们扔进一个小小的竹篮儿,漫不经心地说:“她打人关我什么事?”
韩栎临卷起袖子擦脸上的汗:“她还和秦先生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大吵大闹要找你对质。”
奚夏听懂了,感情搁这儿撒疯泼脏水呢,不由笑了:“什么小学生操作?”她拍拍手站起来,“那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唱出一曲黄梅戏来。”
她拍掉身上的竹屑,回厨房擦了把脸,随后才跟着韩栎临去周家小院儿看一看。
韩家距离周老先生住的地方不远,步行拢共也就十分钟。
还没到地方,穿行于田间小路的时候,奚夏就听见奚甜甜那极具识别性的嗓子发出尖锐的叫喊:“我哪里乱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她一直装病,根本没念几天书,她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她就是个骗子!”
秦江天忍无可忍:“奚甜甜,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奚甜甜破大防:“在你眼里,我一直在胡闹是吗?!”
秦江天怒而反击:“难道不是吗?!”
奚夏和韩栎临踏进周家小院儿,秦江天白皙干净的脸上显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谁的杰作不言而喻。
秦江天身后还有个穿着体面,瞧着精神矍铄的老爷子。
老爷子手边摆着一份报纸和一壶茶,看得出生活有品位,很讲究。
但此刻,他坐在藤编的椅子上,对眼前争吵不休的一对男女皱起眉头,摇头叹了一口气。
韩栎临和奚夏两人的到来短暂中止了争吵。
秦江天看见奚夏,眼里亮起一道光,绕开奚甜甜迎上来:“夏夏!”
随即,他转身对周则恺老先生说:“师父,我先前与你说起的朋友,就是这位奚夏,奚小姐。”
周先生的目光落到奚夏身上,与奚夏短暂交错。
奚夏从老先生身上感受到一股沉静厚重的学者气质。
来之前,她已经从韩栎临口中获知这位周先生是何许人才,尽管她为个人原因拒绝了老先生的招揽,但对思想境界崇高,对国家和人民做出杰出贡献的老前辈,她由心敬重。
奚夏没理会奚甜甜胡搅蛮缠,朝老先生鞠了一躬:“先生您好。”
周先生点点头:“你好。”
奚甜甜快步走到奚夏面前,咄咄逼人地质问她:“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成天请假!爸爸妈妈都可以给我作证,你连大学都没考上!”
奚夏睨一眼奚甜甜,回答她:“是啊。”
奚甜甜没想到奚夏承认得那么爽快,短暂愣怔后喜上眉梢。
秦江天一脸意外,奚夏竟然没有考上大学?
可不等奚甜甜开口,奚夏又说:“但那又怎么样呢?”
奚甜甜愣住。
“念书不在于形式,而在于你从中获得了多少知识,所谓实践出真知,你学到的东西又有多少通过实践转变为自己的能力。”
奚夏语气平淡,说出一段初听有些绕口的话,“你从奚家人口中随便打听三言两语就以为了解我了?我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做什么,他们有谁能保证自己清清楚楚地记得?”
“事实就是,我能,而你不能。”
“不过,我会什么,不会什么,又哪里需要证明给你看?你凭什么觉得没有文凭就是我的把柄?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制裁我?”她冷淡的目光扫过奚甜甜呆滞的脸庞,神色波澜不惊,“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