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朱雀胡同最尽头，张家豪宅张灯挂彩，宾客络绎不绝，小厮们点了鞭炮，噼里啪啦，闹得个震天响。
凛月看着门口高高悬挂的“张府”匾额，瞪了李兰一眼。
“这是你家？！”
“是呀，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在张府做工么？张府，现在，就是我的家。”
凛月抽搐了下嘴角，
“这是你开的席？！”
“是呀，前几日，张夫人的小儿子落水，我救了他，正巧赶上府内捉妖成功，夫人就说，要一起摆席，同时答谢我和那修仙的小哥哥呢~喏，那修仙的小哥哥，就客居在隔壁林大人府中。”
“……”
凛月扫了一眼隔壁，门庭冷落，但门口匾额上，赫赫然写着“林府”二字。
“哎呀，走吧走吧，”李兰拽着她踏进去，站在门口迎宾的小厮们登时嬉皮笑脸道，“哟！恭喜李兰姐姐！死老公喽，发财啦！”
李兰冲她眨了眨眼睛，凛月无语，从袖子里拿出面纱，带了上去。
“不是吧，你这么漂亮，还遮什么？”
说着，李兰就要去掀凛月的面纱，肥硕的手被凛月狠狠一打。
“痛——”
二人走了进去，有专门的小厮前来接引，小厮穿得比门口那些好不少，衣料都是上好的江南丝绸，青竹纹路，雅贵。
“林兄，你就把春萤给我吧，说吧，多少钱？多少钱我都给得起！”
走到一月洞口，凛月放慢了步子，她听到了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
前方两个公子哥，一个穿得华贵，面相却是贼眉鼠眼的；一个衣着朴素，浑身的气质干净，在这位的身后躲着个小姑娘，生得可爱，却捂住嘴抽泣。
哦，她认出来了，贼眉鼠眼那位，不就是前几日，在客栈想要调戏她，反被她拿走五十两银子的纨绔子么？
“小人见过公子。”
小厮弯腰行礼，李兰照猫画虎，凛月浅浅地做了一下。
张路以为是哪个过路的，真是坏了他的好事，要知道，直接强买丫鬟，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他猛一抬眸，看到了凛月。
“你……”
张路吓得退了一步。
对面的林昱也看了过去，立刻就被那位犹如仙鹤般玉立的女子吸引住，尽管她半遮着面，却能从她的气质，和一双翦水秋瞳之中，窥见其美貌之惊人。
“林兄，你……你别看了！！”
张路吓得哆嗦，把手挡在林昱的眼前，
“她……她她她她……就是条蛇蝎……”
范文昶的事情，他也知道了……这个女人，真是可怕至极！！他要离她远远的！！
凛月淡笑了一声。
“走，我们去别处。”
说着，张路就把林昱并那小丫头拉走到另一边的花圃之中。
凛月轻然走过去，微不可察地在张路背后轻轻一点。
“那位姑娘……”
“林兄，别提那位姑娘了！”
张路眼睛猥琐地盯着林昱背后的春萤，
“快出个价钱，我今晚就要她！”
林昱面露难色，背后的春萤哭得很小声，却也足够牵扯他的心。
春萤是从小伺候他的，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他如何舍得？
“你母亲最近出了那档子事，不是正缺银子么？快快快，难不成……”张路登时怒了，“难不成你还真的对这小蹄子动了真情？不然，一个通房婢女，你值得这么犹犹豫豫的？”
林昱回头看了一眼春萤。
“公子……”
想到还在官府里关着的母亲，林昱冷了冷眼神。
“好，你就给我三十两。”
“成交！”
张路迫不及待地把银子直接塞到了林昱怀里，拽着春萤就往前走，走到僻静处，就要行事，忽而感到脖子上被狠狠一蛰。
“他大爷的！什么玩意？！”
张路摸了摸，猛然摸到一只大黄蜂来，吓得魂都掉了。
“救、救命！”
春萤趁机挣脱了张路，张路想要追上去，忽而迎面一团大黄蜂。
“啊——————！！！！”
他提起衣角就跑，不明白怎么就招惹上了大黄蜂了，他跑着跑着，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女人的笑来。
“他、大、爷、的！！！！！！又是那个妖女！！！！！！！！”
张路被一窝大黄蜂追赶，无人敢上前帮他，小厮们看到就躲，他绝望地只能不断地跑，跑得都要岔气了。
跑着跑到了一处水榭，见到了他的救星——檀煋。
檀煋五官犹如雕刻，一身白衣翩跹，正静静倚靠在水榭的栏杆处，闭目养神。一片春花掉落在他的鬓发上，他还是纹丝不动。似乎这宅子里的热闹，与他毫无关系。
但实际上，他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
“上仙——！”
檀煋睁开眸子，目光尖锐，看到了正在被大黄蜂追赶要死的张路。
他冷着脸，只轻轻挥手，大黄蜂们就自动散去。
“呼——”张路蹲在地上，气喘吁吁，“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上仙，谢谢！太谢谢了！”
“上仙？可不敢当。”檀煋上下扫了一眼张路。
张路被蛰得不轻，脸已经起了好几个包，让本就不富裕的颜值更加雪上加霜。
“张二公子，在下已经提醒过你，这段时日必要清心寡欲，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张路真是受不了檀煋冷冰冰的语气，修几个仙就能耐得？他哼了一声：“还不都是有人陷害？与我无关！再说了，上仙，你都清心寡欲惯了，我这样的，清心寡欲两个时辰，我都要死了！”
檀煋不言，只淡淡瞥他一眼。
多说无益。
檀煋径直从张路身边走了过去。
“嗐，你！”
张路登时灵机一动，追了上去，
“上仙啊，你看，你帮我出这口恶气吧？多少钱我都给你！如何？”
檀煋停住脚步，神情严肃。
“我与那人无冤无仇，且，你并非出于正道，恕难从命。”
“你你你你……！”
要不是张夫人供着他，张路真想把他给剁了！
张路气得跺脚，忽然看到水榭前边，竹子掩映的院落，又有了个主意。
*
门吱呀一声打开，漆黑的房间，顿时变得明亮。
张道走出来，伸了个懒腰。
“大公子，您终于出来了！”
下人们涌上来：“小的们伺候您洗漱！”
“哎哎哎哎……”
张道拦住这些人，
“洗个屁，我不洗。你们进去把我的房间收拾一下，包括我的尿壶什么的，注意啊，别碰，我桌子上的东西。我再说一次，不要碰，我桌子上的东西。不然，你们统统都得死！”
“知道了。”
下人们都知道，张道是个奇葩，日日躲在房子里，捏土人，他的那些土人，看得可比金子还贵呢。对了，还有他的乱七八糟的书，说是谁谁谁留下来的女娲秘法研究。总而言之啊，这位大公子，和二公子比起来，不知道谁更不靠谱。
“大——哥——！”
张路哭着跑进来，给了张道一个大拥抱，他泣不成声，
“你要给我做主啊——！”
张道推开张路。
“做什么主？一边去，我没空，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天天游手好闲没事干呐？”
“不是，”张路一听就气了，“那大哥天天捏土人就是干正事了？！”
“当然！”张道眼睛发亮，“你懂什么？你知道女娲捏土造人吗？你知道东陵卫大人吗？你知道凰朔么？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个屁！”
“停停停——”张路喊住他，“大哥，这口气，你一定要帮我出，好么？”
“你这废物！我懒得理你！”
张道给了张路一脚，张路直接被踹到了地上。
“大哥，你小时候跌进井里，我可是救了你的呀！”
“那是……”
张道欲言又止，这很难说是不是救的他，因为他穿到这具身体，就是因为原身掉进井里死了。
“说。你又招惹了谁？”
“就，一小姑娘，”张路摸了摸下巴，“长得挺漂亮的。”
“哦？你还要我打女人啊？你要点脸吧你！”
“不是，她她她她她……她就是……哎！”
张路一把抓住张道的手，
“走，我指给你看。”
*
宴席摆在花厅，宾客们陆陆续续就坐。
凛月跟着李兰坐下来，一路上，追着她的目光不少，摘下面纱后，目光汇聚她身上的更多了。
站在边上的张路，粗短手指一指：“她！”
张道捏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
“蛮漂亮啊。”
“大哥你……！漂亮是漂亮，可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啊。你看我这手，”
张路拉开袖子，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是那个女人折的！”
“还有我的腰！”
张路指了指，
“我的五十两银子，被她拿走之后，就没有钱还给那国宁世子了，直接就被他打了一顿！”
张道鄙视地上下扫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一眼，又回过头去看凛月。
“嘶，我怎么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呐？”
“啊？！”
张路大惊。
“大哥……不是吧？你都多少年不出府了，你还见过女人？你要是觉得眼熟，也就是这府里的丫鬟了，可是府里的丫鬟什么姿色，你我二人也清楚。再就是那些亲戚们，也没有和那蛇蝎女长得相似的人啊？你到底是……”
张路恍然大悟，
“哥哥，你不会是在书上见过吧？！”
“有道理，有道理……”
张道颔首，忽而想起了什么，自胸口处，摸出一本翻得看不清封面的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