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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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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回去了。”魏明莱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已经打发抬轿的几个小厮回去了。”

魏明芃本来想说说她没必要留在此处,可转念一想,她也没必要一定得回家,何况爹答不答应,根本左右不了他这个姐姐。

“那你的东西呢?”他问道。

“让秋叨收拾上来就是。你放心,我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儿,想见你时能见着你,和秋叨秋绡说说话就好。”

魏明芃想了想,并不反对,只是说起要和住持师父说一声,魏明莱便跟着他去见一见昭庆寺的师父。

庙小,和尚也不多,十来个人中还有几个年小的,不过十一二岁,这时做过晚课正要散去。魏明莱在略暗的禅房看到一个圆滚滚的人团在蒲团上,他看到她姐弟二人,慢慢站起身,双手合十,走上前说了声“阿弥陀佛。”

“宁海师父。这是家姐,想留在这儿陪我小住,不知能否再收拾出一间禅房?”

“自然可以。”

魏明芃道了声谢,明莱也跟着道贴拢手心,微微鞠了一躬。姐弟二人告了辞,仍回为明芃给的屋子,这时秋绡秋露提来食盒,摆上桌来,只是几碟子素菜和豆子焖饭。

严汝森也过这边来一起吃饭。秋绡点上灯,三个人围着小圆桌,安安静静地吃,只听到碗筷偶尔相碰的声音。某一刻,魏明莱能感觉到刚才侵蚀骨头的那点孤独消散了,她在不甚明亮的烛火中感到温暖和平静。

吃过饭,魏明莱见弟弟又要朝书案走去,知道他读起书来不要命,可刚吃过饭又坐着看书,怕他积了食,便拉住他道:“这小山晚间一定清静凉快,天天闷在家里,出来了好歹到外面走走。”

严汝森也道:“上山时看景致还不错,闲庭散步消消食也好。”

魏明芃看了一眼秋绡,问她:“你也想去吗?”

秋绡看了看魏明莱,道:“二爷想去秋绡就陪二爷去。”

“那走吧。”魏明芃道。

四人一起出去,山中小径走着走着就成了魏明莱和严汝森在前,明芃和秋绡在后。

天是压得低低的蓝,越来越暗了,魏明莱提着裙子,微微低着头看脚下的路,和她前面严汝森的后脚跟。她有意地踩着他走过的脚印走,这让她感到安全,无所顾虑。但愿这样一路走下去,什么都不用想。

走出去没多远,魏明莱听到后面弟弟的声音,转头看时,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得有些远了。

低垂的夜幕什么时候已经成了一片绯紫,絮着一团一团看不透的黑,她看到弟弟和秋绡在远处小小的,对他们说要回去了。

山间露重,况且山路自然没有家里的石板路好走,明芃走不了两步,可她还不想回。

“汝森哥哥,你回去吗?我还想再走一会儿。”

夜色中,魏明莱那张明艳张扬的脸变得出奇的柔和,风拂过来,她耳边碎发的边儿被吹动着,严汝森点点头,对魏明芃喊道:“你们先回,我和明莱再走走。”

魏明芃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犹疑什么,一忽儿才道;“那你们不要走太远,逗留一会儿就快回来。”

“好。”

四人在苍茫的夜色中分别,此时繁星满天,虫鸣四合,远远近近,荒凉而安宁。魏明莱继续跟着严汝森的脚步走,可心情不如刚才的平静,总在想找些话说。

“前面有湖。”当她抬头时,看到一片水光,上前一步和严汝森并肩,有点欣喜地说道。

两人到了湖边坐下,风从水面拂来,魏明莱仰头看星子,笑道:“在家哪里看得到这么多的星星。”她伸出手,像要触摸那些星星。

严汝森看到那只手纤细秀气,映在夜空下,白得玉石一般。他无缘无故地笑了一下,说不出原因,就是心里无比的自在,白天里心里的顾忌,衡量,忧虑,都卸下了。

“汝森哥哥,你快乐吗?”魏明莱抱着膝盖,侧头看着他,他的脸永远那么平和淡然,似乎万事到了他这儿都会化作一股风,一撮烟。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想问问你。我从没见你生气过,但也很少见你大笑。”她低头扯了一根草茎,在地上乱划起来。

那边沉默半晌,响起他的声音,低沉平稳的,“生气也是要有资格的。如果承担不了生气的后果,那生气也是徒劳,反倒让人家看了笑话。”

魏明莱听着,“扑哧”笑了出来,“生气还要承担什么后果,有气就得发出来呀,不然憋在心里,把自己憋坏了才让人看笑话呢。”

她刚说完,陡然想起春钿,这些日子发生的一连串她不想看到的事,不就是那日为了报复周全亮,图一时之快惹起的吗?回想他的话,后知后觉地一阵心酸。汝森哥哥在家不知道被怎么欺负的,有气也不敢发出来。

严汝森看着她,神色复杂,一会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希望你永远可以生气,想生气就生气,永远不用受委屈。”

魏明莱听得眼眶一热,幸而夜色下,看起来只是有点晶亮的水光。眼睛垂下去,也就淡了。

“希望汝森哥哥拔萃翰林,日后做了宰辅,不要嫌弃妹妹就好。”

严汝森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乡试还没过,就翰林了。”

“迟早的事嘛。”魏明莱把那草径在手里折来捣去,最后编成个手环,递给他道,“来,蟾宫折桂。”

严汝森下意识地觉得幼稚和荒唐,可随后接过那草环套在手腕上,笑道:“那就承妹妹的吉言。”

话音刚落,在两人的笑声中突兀地蹦出一声“卟——”,魏明莱收住笑,和严汝森错愕地对视,两人异口同声道:“不是我!”

转身看去,只见杂草处一片晃动,魏明莱捡起湖边的小石子儿扔过去,似乎听到一点声音,但终究又没有,一忽儿一只兔子从草丛中跳出来,二人松口气,严汝森道:“原来是兔子,虚惊一场。”

“可是,刚刚那声明明是......”

明明是谁在放屁。她还要进杂草堆里看个究竟,被严汝森拉住,“要是什么人,走了也就算了,万一是歹人,追过去反而有麻烦。”

魏明莱只得作罢。

“天也晚了,咱们回去罢。”

“好吧。”

回时不比先前,周围暗沉沉的,借着星光,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寺庙。魏明芃正着急,要小沙弥提着灯一起去找,见魏明莱回来,总算松了口气。

“你们是走下山去了?害我在屋里担心。”

“对不住,看了会儿星星,就忘了时间。”魏明莱道,“你快去歇着吧,我今晚挨着秋绡睡。”

她不想一个人睡在陌生的地方。秋绡伺候着她洗漱,暂时穿了丫鬟的干净衣裳,魏明莱就在弟弟房中临时置的一张罗汉床上躺下。她往里挤了挤,外边留出一人的空间,给秋绡歇卧。此时魏明芃还点着灯看书,没有留意她。

秋绡走过来问光会不会碍着她休息,魏明莱摆摆手,轻声道:“不用管我。”秋绡说了句要什么叫她,便走开了。

照理说,明芃在屋那头亮着灯,又是张硬邦邦的罗汉床,她应该会辗转到半夜才对,不过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刚想着严汝森也就在咫尺之外的屋里,不知他歇下了没,还是像明芃一样还在点灯看书。想着想着就这么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魏明莱先看到白蒙蒙的窗,翻身起来见一旁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房间那头弟弟仍是捧着本书,只是没点灯。

“你一晚上没睡?”

魏明芃恍若未闻,秋绡给他倒了茶,笑着走来说道:“大小姐洗漱了吃早饭还是现在就吃?”

“先洗漱吧。”魏明莱下了罗汉床,又问“真一夜没睡?”

“哪能呀大小姐。二爷也才起了半个时辰。”秋绡到外边拎了热水进来,伺候她洗了脸梳了头。早饭是做得圆圆胖胖的馒头和一碗薄粥,魏明莱一向不挑剔吃的,有山珍她就吃山珍,没有,小米粥也是一样。

吃完没多久,魏明莱正愁怎么打发时间,就听外边一叠声地有人叫她,叽叽喳喳,像只乱窜的雀儿。

“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

再叫下去非扰了主持师父,魏明莱忙跑出去堵秋叨的嘴。

“我在这儿呢,别嚷了!”

秋叨一见了她,差点没哭出来,奔过来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的小姐呀,你怎么突然兴起要往庙里住,我和秋渠收拾了一晚上东西,今天天没亮就赶来了。这儿可真远,我还没听过有这么一座昭庆寺。”秋叨说着,环顾四周,只见房舍简陋,连国公府里丫鬟们住的倒座房都不如。

“这儿能住人吗小姐?”

“怎么不能,收拾得很干净。”魏明莱见后边陆陆续续进来小厮们,或抬或提,一会儿功夫就把个小小的院子塞得落不了脚。

“你们都带了些什么来?”魏明莱说着,打开一口箱子看时,里面竟然是她国公府房中多宝阁上的小玩意,还有钟宪送她的小小的青铜鼎都带来了,又打开旁边的箱子,竟然是一些做点心的模具,家里喝茶的茶盏茶杯。

“你们带这些累赘来做什么?难道这儿还缺喝茶的杯子。”魏明莱有些头疼,“除了衣服被褥,其他的通通抬回去。”

秋叨秋渠“啊”了一声,央道:“小姐,好歹留了做点心的模子,我们好做了给你和二爷吃。”

魏明莱想起秋渠做的糕饼,终于点点头答应,又问道:“我的弓和箭带来没?”

“带来了,小姐特地嘱咐的,我们哪能忘。”秋叨说着就打开她提着的包裹,里面正是钟宪送她的那把小弓。

“好得很。”魏明莱笑着搭了一支箭,她如今能够控制力道了,这箭穿过阶前长的一丛薄荷叶,秋渠去拾箭时,见一旁倒了一株薄荷,正是这箭射穿的。欣喜地捡起来问道:“小姐要吃薄荷凉糕吗?”

屋外大着太阳,禅房在绿树环抱下倒十分凉爽。只是屋里的人心中不快,正歪在榻上念叨他的徒儿。

“你说这小妮子哪儿来这大的力气,一颗石子儿,差点没把我屁股打个洞出来。”

宁海嚼着嘴里的牛筋咕哝着,一面仍不忘赞叹:“果然还是会泉楼的牛筋炖得软烂入味,有多久没吃到了。”

他看眼坐在一旁的钟宪,见他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拿筷子往他脑袋上一敲,道:“要不是我这回写信让你带上来,你这臭小子就不知道主动孝顺孝顺你师父!”

钟宪摸了摸被敲的地方,没说什么。他今早收到一封昭庆寺送来的信,第一反应是怀疑有诈,因为宁海从来没和他通过信,不过拆开一看,通篇都是他说话的语气,钟宪也就打消了疑虑。

开篇东拉西扯把他没头没脑地教训了一通,才娓娓述起昨晚偷听魏明莱和严汝森讲话,还被她用小石子打的事,又讲了讲他令人堪忧的伤势,信尾叫他快快上山,给他带会泉楼的炖牛筋。

“昨晚吃什么不好,要吃豆子饭,正听得好好的谁想崩个屁出来!”

宁海暂且不和他理论,气呼呼而忘我地吃掉一海碗的牛筋,方顺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钟宪先开口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你走哪儿去?”

“回家啊。”

宁海觉得胸口霎时哽了一下,“你上山来是干什么的?”

“给你送牛筋。”钟宪站起身,笔直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给你的信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他点点头。

宁海捂着屁股从榻上下来,指着后边道:“你的心上人,现在就在那边和另一个男子朝夕相伴,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钟宪看向那个方向,半晌喉头滑动,道:“我要是想做什么,早几年她满城追着严汝森时,我就把她拦住了。”

“那你......”宁海听了这话反倒没了主意了。

“我不走,还去自讨没趣?”

宁海捂着屁股,一脸的不甘心,终究无可奈何道:“那......那你走吧。”

钟宪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子递给他,“把它敷在伤处,不出两日就能好。”

宁海接在手里,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徒儿,专门叫人跑一趟来,揭人家伤疤。

“谢谢啊,你慢慢下山去。”

“嗯。”钟宪说完便转身走了,而在后边小院子里吃着薄荷凉糕的魏明莱一无所知。

“端一碟子给住持师父送去。”她吩咐秋渠,又自己拿了一只碗,给严汝森盛去。

此时严汝森看得倦了,正闭目站在窗下,魏明莱从窗外过,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儿,睁眼时便看到一身浅碧薄衫的美人儿笑嘻嘻地捧着个瓷白的碗,向他走过来。

“汝森哥哥,这是小丫头们做的薄荷凉糕,你尝尝。”

连碗带勺递到他手里,严汝森接过时,怕摔了碗,那手指便不经意地从她手背滑过,魏明莱收了手背在身后,抿嘴笑了笑,似乎不大好意思。

她这些小女儿情态,严汝森是见惯了的,当下也只是觉得可爱。尝了一口滑嫩嫩的凉糕,果然清甜。

吃过凉糕他又拿起手边的书看,魏明莱自己找了根条凳坐下,问他:“汝森哥哥,这些书你都读了多少遍了,都脱线了。”

严汝森看看要散开的那几页,道:“不知多少遍,日日捧着,也有几年了。”

“你们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可我听说,做官不只读书那么简单。”

“噢?那做官除了读书还应该怎么样呢?”严汝森第一次听她说这些论调,见她手托香腮,一派天真面孔,不禁起了兴趣。

“还得会逢迎,会站队,会拉拢,会打压。”魏明莱扳着指头细数,把严汝森逗笑了。

“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哼,你们就觉得我只会胡闹,我不会用眼睛看吗?我只是懒得说罢了,只要进了那皇宫,什么都变得又脏又臭!”

严汝森收了笑,道:“明莱,这话你在我这儿说说就罢了,到了外头,可不许这样胡说。”

魏明莱见他神情突然严肃,立刻住了嘴,明白他是在为她着想,心里一阵欢喜。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他看书。

没过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道:“汝森哥哥,我真不想你以后也要去仰人鼻息,看人脸色,那太委屈了。”

严汝森还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天真的话,他一字一字地听下去,这些字眼直往他心里钻。转头看她一脸真诚,那双丹凤眼温柔极了。

这世上除了魏明莱,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牵挂他了。

“明莱,大概除了当今圣上,谁还能不看人眼色做事。只要事情办得成,就不算委屈。”

魏明莱道:“你看我爹,像要看人脸色的人吗?”还有钟宪,听说那厮上朝也是一张冷脸,谁也拉拢不了他,就这么臭着张脸遗世独他的立。

“成国公有功勋在身,又是开国重臣,自然不用看大多数人的脸色。”他还想说,背后有大长公主,连亲王也要忌惮他三分。不过知道魏明莱一向与她那后母不和,也就打住了话头。

魏明莱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打搅他了,便不再多说,两人静下来,严汝森捧着书直读到看不清字了,抬头发现已是日暮黄昏。而魏明莱趴在桌上睡着了,黛紫的暮色映在她半边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妖异感。

正好秋叨来找她吃饭,魏明莱被她一叠声的“小姐”吵醒,迷迷蒙蒙醒来看到严汝森,冲他傻傻地笑了一下。

这天晚上,严汝森看书到深夜,靠在枕上打了个盹,一闭眼却是下午魏明莱的那个笑。

明莱是个好姑娘,好妹妹,比那个成日只知道讨好后母的严曼宁更像他的亲妹妹。他很愿意爱护明莱,如果是做妻子的话,相敬如宾他也可以做到。不过,现在并不是好时候。

如果他真能入翰林,到时再去成国公府提亲不迟。也快了,再过小半年就是春闱。

这样想着,他扛着困意,翻身下床,拿起书本又开始攻读。

山中的日子对待考的魏明芃和严汝森,是极为艰苦的。魏明莱心里牵挂着两人,虽然一日无事,可一颗心总是放不下,为他们忧虑着,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下厨她是不敢的,怕把两人吃出毛病,偶尔煮一壶茶被魏明芃嫌弃,严汝森倒是很爱,说浓茶提神。又想到秋闱时天气转凉,和秋叨秋渠下山选了厚料子,让她们指点自己,要给二人做些保暖的。

这日吃过午饭,魏明莱在自己那间屋子里,继续拿起绣绷子和手里的针对抗,秋叨秋渠两个起先还说着话,渐渐地打起瞌睡,都歪在榻上睡着了。剩她一人绣得头昏脑胀,终于丢了那绷子,负气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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