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小九来到院子里，果然见沈行之已备了酒。

“沈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我听甘草说你为情所伤，要离开这里，可我看你和青丘容相处甚欢。”沈行之终是问出了口，“小九，为何突然要到凡界，难道是……因为要避开我？”

甘草正是给小九送灵石之人。

小九笑了，“沈师兄，你想多了。我去凡界一是想帮狐狸，二是为我自己。师父说我是雾山瘴林捡来的，雾山瘴林多是凡人进入，我们早就打听过，不夜城并未有人丢弃婴儿，我想去凡界看看，说不定有线索。”

沈行之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初并不是出现在雾山瘴林？”

小九并不以为意，说：“不出现在雾山瘴林，还能出现在那里？或许以前我有些小女孩情怀，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沈师兄是我最亲的人，是我的家人。我有时候会思念你，就和思念师父，思念大师兄一样。甘草什么也不懂，就会乱说。”

“家人？”沈行之神情有些迷茫。

“对啊，家人！我们是最亲的家人！”小九重重点头。

沈行之笑了。

一直以来，他像是蒙了一层纱，此时放松下来，看着终于像个活生生接地气的人。

小九觉得，这一刻他是开心的。

“小九，你无需去凡界寻亲。其实，天机盘……”

小九赶紧打断他，总觉得提到天机盘，他眼里有她看不懂的神色，不知是愧疚还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交易已经完成了，还计较什么？

“天机盘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既然我们是家人，我的就是你的！”

沈行之还要再说，小九赶紧岔开话题，问他：“师兄，你的修为为什么还在筑基期？”

沈行之道：“小九，我拥有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找不到自己的道了。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是我只能错下去。”

小九从未见过沈行之如此脆弱。她从未拥有过自己的道，更不知道找不到自己的道是什么滋味。

沈行之有过无助等死的时候，但他是超脱淡然的。

何至于此？

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小九下意识不愿多想，不愿多问。就这样就好，他是家人，他脆弱时，她安慰他，帮助他就好了。

“师兄，找不到自己的道，就换一个道，换种功法修炼，说不定更快。”

沈行之神情低落起来，这一刻，小九觉得他要碎了。

“小九，我原本是修苍生道，我一直以自己为护苍生而生而自豪，可……现在，我只能修无情道。”

“无情道？我曾听树灵伯伯讲过，瑶光上神修的就是无情道，这是好事啊！就换它了！只是功法而已，就算是无情道，只要你想，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守天下苍生！不过我听说无情道断了传承，几千年来都没人能找到无情道的功法。师兄既要修无情道，想必是已经找到了功法？”

沈行之摇头，说：“没有找到功法。”

小九果断说：“没有功法如何修炼？师兄，要不你还是换个功法吧。”

沈行之有些忧愁，这两年他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

“我的修为一直处在凝滞状态，无论我修炼了多少灵力，都不能带来境界的提升。修真界修士一旦选择功法，并不能改修。我已经试过，确实如此，强行修炼，反而灵力倒退。后来我偶然得知，如果改修功法，只能修无情道。这个无情道，只要灵力修的够，可以直接通过心境突破提升修为。所以，我只能选它。就算没有功法，我也要走下去。”

道法是心中对道的选择，一旦选择道法，就意味着后续都要遵循此道。如苍生道，众人皆知是“执太清，护苍生”。道义实为“护苍生”。“太清”是指天玄宗的太清剑法，但若修炼不了剑法，还可以走丹道，符道，学习这些法术，只是让你有自保或护苍生的能力；但每个修炼阶段，何为苍生，何为护苍生，得借助功法。如人饥，欲食虎，不食将死。虎亦饥，欲食人，不食将死。虎与人，谁是苍生？是让人食虎，还是让虎食人？如何护？这时候就要依靠功法。它一般来源于大能传承，大能心得，它能解决你修炼中的困惑，助你提升心境，这才是修炼道法的重中之重。只知道修炼方法而不知功法，仅停留于表面，并不知深意，想要进阶，难如登天，跟自创功法没什么两样。

因此即使知晓如何修炼，也只是知道“术”而不是“道”。

小九安慰他：“你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是。虽然没找到功法，但我对无情道是如何修炼，已略知一二。”沈行之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说：“无情道可通过断情缘修炼。”

“断情缘？”小九看沈行之神色，恍然大悟道：“这不是众人皆知的剑斩意中人吗？可从来没听过谁修炼成过。”

沈行之点点头，充满歉意的说：“小九，对不起，我已有意中人，所以……所以我需要一个身份才能接近她。”

小九笑疯了。

沈行之一直是谦谦君子，早些时候，因为有意中人，对小九总是彬彬有礼，若有若无躲避。让他去修无情道，小九很难想象这个画面：沈行之对女子一礼，温柔道：“抱歉，但我得砍你一剑。”

以他的性格，只怕很难砍出这一剑。唯一能修炼的无情道，只怕他也无法砍不出这一剑。怪不得这两年修为一直停滞在筑基期。

小九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问他：“那如果砍了这个意中人，后面怎么修炼？每进阶一次就砍一个意中人？”

沈行之并没有笑，他显得有些忧伤，说：“我不知道。”

小九轻咳一声，这样的话她笑确实有点不合适，需要砍了意中人才能证道的道，对修炼者来说好像也不是能笑得出来的事情。不过这样的道，她哪怕一辈子无缘大道，她也不会选。

怪不得沈行之这次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并不是为她离去担忧，小九在心里笑了一下自己。

瑶光上神剑斩意中人，飞升上神修真界众人皆知。若无情道仅是斩了意中人便能无视修为等级，仅靠心境提升直接修为提升，飞升成神，只怕现在天上的神仙都挤得站不下了。

只是若是没有其他能修的道法，只能一试。

“要不你先试试？”小九给他出谋划策，说：“先砍意中人一剑。”

沈行之走了。

小九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行之的身上无疑有秘密，但她只是小小的筑基期，连自己想要修的道都没想好，管不了这种闲事。她想到沈行之不能修别的道，只能修无情道，她又觉得惋惜。这个对女子彬彬有礼的君子，难道真的要杀妻证道？他急于提升修为，是为了报仇吗？毁人根骨，起码也得化神期修为，修真界的化神仙君屈指可数。修真界的天纵奇才景行仙君，因为天生仙骨，众人皆知他修成化神仙君是迟早的事，因此才称呼他为景行仙君，实际修为只有元婴期。就算是元婴，也花了一百多年时间。传闻瑶光上神修炼无情道，几百年都在元婴期，直到惊天一剑斩向意中人，心境提升，直接跨越化神期，飞升上神。但传闻经不起推敲。瑶光上神虽一直修炼无情道，瑶光上神与道侣几百年相伴，是大荒闻名的恩爱，之前并未传出斩意中人的说法，可见是有提升心境的功法。还是说那一剑有什么奥妙之处？

而她，又该选什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