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青丘容拿出了两张傀儡符，小九制止他，说：“不可动用灵力。”

她四处一看，脱了外袍裹着枕头，放在椅子上。又裹了一个枕头放在床上，将床帘放了下来。

从外面看去，烛光摇曳，隐约能看到人影。

布置好，他们便溜了出来。

青丘容说：“没人。”

小九说：“小心为上。”

他们住的客房是个单独的院落。两人先是在客院转了一圈，确实无人看守。

小九：“难道我的直觉出错了？”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有动静。

有人在爬墙，稍后，墙头伸出来一个脑袋，往客房看了看，又下去了，听着步子渐渐远了，两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丫鬟燕子提着灯笼，快步走着。到了宋采薇的房门前，轻轻推门进去。

小九和青丘容悄悄靠近。

屋内。

燕子对小姐说：“小姐，没有动静。既然如此，明日的计划……”

“可恶！他们都该死！”宋采薇气的将茶具推翻在地。

燕子不敢再说，慌忙上前收拾，劝道：“小姐，仔细伤了手！您若心里有气，不如今天多抽几鞭子。”

宋采薇看着她，忽然笑了，咬牙恨道：“来人，去地牢！”

燕子说：“小姐，稍等片刻。”

小九和青丘容快速躲起来。

燕子推门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两队护卫过来。

屋里透着光，能看到宋采薇正在梳头。等她出来时，已换了一身黑红嫁衣，头上已经换了凤钗，步摇，。行走之间，艳丽无比，美不胜收。她没有戴面纱，脸上疤痕里蛆虫翻滚，配着癫狂的神色，宛如恶鬼。

燕子在前面提着灯笼，小心翼翼低头引路。

小九见护卫皆是一身黑袍，佩戴狰狞面具，对青丘容悄声说：“打晕两个，我们混进去。”

青丘容点点头，趁着护卫队在长廊转角，一人放倒一个，快速换了衣服面具，不动声色跟在后面。

走不多时，到了花园假山。燕子上前扳着一块石头一扭，一片假山缓慢挪开，露出一个地下通道。通道口挡着铁栅栏。燕子上前用钥匙开了锁，做了个手势。护卫们上前，一起用力，抬起铁栅栏。

燕子回头，随手指了两下，说：“你，你，跟我进去！”

小九一拉青丘容，挤上前去。

他们随着宋采薇和燕子，走进地道。

地道并不长。只是有些逼仄。走了约三五十步子，便看到一个开阔空间，是一个大石室。顶上开着一个洞，透些月光下来。

燕子拿出火折子，点上灯，拉动了一个机关，铁链哗啦哗啦做响，把地上躺着的人吊挂起来。

小九这才看清，挂起来的人身形瘦削，衣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身上一道道鞭痕，皮开肉绽。血污与衣服结块，牵动间，又有血涌出来。一头杂乱的头发乱糟糟散着，看不清面目。

宋采薇娇笑着说：“夫君，我来看你了，你欢喜不？”

男子没有反应。

燕子递给小九鞭子，对她说：“给我狠狠地打！”

“我亲自动手！”宋采薇从小九手里拿过鞭子，走上前去一鞭子重重抽下，男子连哼都没哼，只是身体不自觉瑟缩着。

“一日未见，我想你的紧，你想我吗？”

宋采薇又是重重一鞭子抽下去。

“你看看，我今日美么？”

宋采薇一手拿着鞭子，用鞭稍抬起男子的头，又用手固定住男子的脸，柔声说：“你看看我这张脸，美不美？”

男子照旧没有回答，她竟然咯咯笑起来，扔了鞭子，双手抱住男子的头，慢慢把脸凑到男子脸上，轻轻摩挲，如痴如醉。

“这可是拜你所赐，你看看它，你喜欢吗？”

若是没有这道疤，宋采薇第一美人的名号当之无愧，只是深可见骨的疤痕里蛆虫翻滚，实在是让人无法直视。

这画面太冲击了。

小九没忍住退了一步，青丘容扶了她一下。

燕子正盯着男子，像是警惕他暴起伤人，并未察觉他们的动静。

青丘容趴在小九耳朵上悄声问：“你怎么了？”

小九轻轻摇头，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青丘容见她如此，问：“小九姐姐，你是不是觉得他可怜？要救他吗？”

小九嘴唇动了动，把救字咽了下去，说：“毕竟是夫妻之间的事。”

眼见宋采薇又抽了几鞭子，抱着男子又哭又笑。她终是不忍，说：“此时不宜多生变故，明日入宫问清大师兄的下落，再做打算不迟。”

青丘容点点头。

待宋采薇抽完鞭子，呆呆坐在一旁，时而哀伤，时而疯狂大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子又扭动机关，将男子放到地上。指着旁边的桌子上的瓶子，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去给他上药。先用烈酒冲洗，再撒金疮药。动作重一点，但不要让他死了。”

看来这不是第一次了。

小九和青丘容上前，给男子清理伤口。

烈酒浇下去，混着鲜血往下流。男子哼都未哼一声，只是浑身颤抖，显然他并不是没有感知。青丘容掀开衣服给他撒金疮药，只是伤口太深太多，药粉被冲的到处都是。

酒味四散，小九心中一动，她回头一看，宋采薇正在发呆，燕子正殷勤服侍，并未注意这边，便错开身形，让青丘容遮掩住她的动作。小九借着袖子的掩盖，悄悄拿出一瓶酒，捏着男子的下巴，喂了一口酒。

这是无忧酒，是她自创的酒。幼时她太孤独，除了修炼，不是去树灵伯伯处听故事，就是一个人琢磨点奇思妙想。有一日她突发奇想，没有灵力，无法炼丹，不如试着把灵草放进酒中。她把偶尔采到的萱草放入酒中后，竟有了奇怪的功效，喝了能缓解疼痛，短暂忘记忧伤。因此取名无忧酒。那时囊中羞涩，并不能买多的灵草，因此只有师父和师兄弟品过。现在灵石宽裕，她又试着酿了不少，这次便带了几瓶。无忧酒以凡酒为主料，凡人喝上一口，也是无碍。

此时她心有不忍，便喂了这男子一口酒。

小九喂完酒，便藏起来。

青丘容鼻子灵，立马哀怨的盯着小九，说：“我都没喝过。”

小九一笑，掏出几瓶，塞给他，说：“我只喂他喝了一口。他如此重伤，生机未断，实在让人敬佩，这酒能让他缓解疼痛。”

他们这一来一往的动作，完全没发现男子喝了酒后，竟然睁开了眼，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小九。

然而小九和青丘容已经退开了。

男子静静地打量着小九，最终视线定格在她头上，他张了下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很快闭上，闭目坐着不动。

等他们收拾完，燕子上前查看一下，对宋采薇说：“小姐，死不了。”

宋采薇扭过来，定定看了一会儿男子。发泄完，她平静了许多。她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很想死？可我偏不让你死。”

“不想。”男子暗哑的声音答话。

宋采薇一呆。

燕子立马警惕，上前一步，护住宋采薇。

宋采薇推开燕子，上前几步，蹲在男子面前，惊喜道：“这么多年了！你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你原谅我了？”

“我不曾怪你。”男子答。

好像长时间没说过话，男子每一句，都说的很慢。

宋采薇猛然落泪，她想去碰男子，又收回手。

她问：“你恨我吗？”

男子答：“不。”

宋采薇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她退后几步，问他：“你不恨我？你为什么不恨我？我把你抓起来，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日日鞭打折磨，又给你上好的伤药吃食吊着你的命，就是为了下一次再折磨你。结果你告诉我，你不恨我？”

男子答：“这是我应得的。”

宋采薇颤抖着，用手慢慢扒开男子的头发。男子脸上也是脏污，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出枯瘦，一双眼睛很是平和。

宋采薇忽又哈哈大笑，咬牙道：“是你应得的！你不爱我，所以我怎么折磨你，你都不恨我，这不是你应得的，这是我应得的！”

宋采薇一把扯下头上的凤钗，头发散落，配着癫狂的表情，让人恐惧。

她举着凤钗，送到男子面前，说：“看见这枚凤钗了吗？这是你送我的。我满心欢喜备嫁，结果你竟一去不回。好容易你回来了，却……”

她使劲儿将凤钗扔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哭着说：“我恨你。”

男子没有回答。

宋采薇仰天大笑，说：“可我控制不了爱你！我该恨你，但我越恨你，我就越爱你！每次折磨你，我告诉我自己该开心，可是我没办法开心。我不想折磨你了，折磨你让我比你还痛苦。你只是身体受点伤，可我每天都心碎欲裂，彻夜难眠！但我必须折磨你！我好恨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青丘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幸声音小，他们距离远，别人未曾注意。

小九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男子缓缓开口，说：“我曾有愧于你，但无愧于心。”

宋采薇一怔，收敛了癫狂的神色，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泪流满面。

“你说你有愧于我……”

她的神色如此平静，缓缓又落下泪来，问他：“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若是早说，我就……不，我还是会恨你！我不该恨你，我也不该恨自己，那我该恨谁？”

男子叹息一声。“你应该放下执念。把我困在这里，伤的只有你自己。宋小姐，放我出去吧。”

“不可能！我是不会放你的！你别做梦了，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男子缓缓道：“这又是何必。我心不在此。”

“我不！你心不在此又如何，只要你人在这里就行！我不听，我不听！燕子，我们走！”

宋采薇仿佛失去了力气，紧紧抓住丫鬟，踉跄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