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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珠有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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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模样十分可爱,大大的眼睛、肉嘟嘟的小手,哑女略拍一拍他,他就咧开没牙的小嘴甜甜地笑起来。阿念伸出手去,想要捏一捏那孩子胖乎乎的脸蛋,却发现自己仍是碰不到他,不禁悻悻然。

哑女晾完衣服,直起背,捶了捶后腰,端起木盆进了里屋。阿念赶紧跟上。

屋中昏暗,靠墙的炕上,男人正四仰八叉地躺着吞云吐雾,枕边还倒着一个空酒瓶。哑女小心地躲着他,去厨房生火做饭。

烟是自己卷的,没有晒太干,燃起来呛嗓子。酒是自己酿的,秋天的山枣泡成一坛坛红色的浆液,喝多少也不醉。家里大大小小的人总不能不吃饭,哑女身体不好,还要成天里里外外地操持,但也只能饥一顿饱一顿地勉强活着。

阿念蹲在屋子一角,看着哑女背着婴孩忙前忙后,不由得很是不忿。忽然,她鼻子抽动了一下,好像闻到了一股烟味。她再闻了闻,确定无疑是那炕上男人抽烟的味道。她心中一喜,之前只能听到声音,现在居然能闻到味道了,是不是很快,她就能触摸到这个世界、与里面的人交流,甚至改变这个世界了?

她正在伸着鼻子到处嗅闻,忽然听到厨房里哐当一声,哑女可能太累了,一不小心磕破了一个碗。炕上的男人皱了皱眉,嘟囔一声,扔掉烟头,慢慢起身,阴沉着脸一瘸一拐朝哑女走去。

哑女立刻手忙脚乱地将孩子解下来抱在怀里,面朝墙角缩成了一团。男人随手抽出一根做饭烧火用的柴火,那柴火足足有手腕粗,男子举着柴火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朝哑女抽去。

哑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背拱得越来越弯。阿念大叫一声,扑上前去想阻止,可惜任她百般努力,仍然无法触碰到任何人。

怎么会这样?有没有人管管!

阿念浑身发抖,被深深的无力感抓着,颓然地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对哑女施暴。

终于,男人累了,扔下柴火,又一瘸一拐地爬回了炕上。哑女仍是缩在墙角,背后的衣裳有隐隐的血迹。她微微动了动,安抚了一下怀里哭泣的孩子,将孩子放在墙角,继续生火做饭。

日子越来越难了。家里只靠哑女一个人,终究是过不下去的,何况那男人无比自私,有了点吃的总是先填饱自己,根本不顾那对母子。眨眼间那孩子已经三岁了,原本胖乎乎的脸蛋变得黄瘦,每天眼巴巴地跟在哑女身后,等着一口饭吃。

阿念无能为力,只能内心煎熬地守着他们母子,安慰他们会好的,尽管他们根本听不见。

可惜,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一个夏夜,村里有个光棍偷偷溜进他们家,塞给男人几个铜板和一瓶好酒,和哑女睡了一夜。男人收了钱和酒,搂着男孩坐在门口,摸着自己的坏腿,拼命抽烟。烟抽完后,他忽然骂了句脏话,扇了自己几巴掌,然后将一整瓶酒喝了个精光,倒在门口醉得不省人事。

天亮了,光棍走了,男人还没醒来。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地就传开了。后来又有别的男人来。有光棍,也有成了家的。来的人越来越多,塞给男人的东西也越来越多。钱、白面、米、肉、烟、酒……那段时间家里的饭菜忽然丰盛了起来,三岁的男孩不明所以,只知道时不时就有肉吃了,很是开心。

男人慢慢变得麻木。到后来,他能在炕上一端躺着,听着炕上另一端哑女哭泣,安然入眠。

如此过了三年,哑女再也不想活了。不想活了的哑女就像到了季节的花,很快就衰败、凋谢。哑女死的那年,男孩六岁,两个弟弟一个三岁一个两岁。他胸前捆着一个,背后背着一个,站在男人身边,看着自己的娘,那个瘦得像一把枯骨的可怜女人,被裹在破席子里草草地埋掉。黄土将席子最后一角埋没的瞬间,他哭了。

阿念心如刀割。她每次都只能躲在屋子外面的角落,拼命捂着自己的耳朵,虽然她知道哑女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沉默得就像一尊雕像,可是她还是忍受不了,觉得这个世界的每一点声音都是哑女的哭泣。

那个六岁的男孩,眉眼间早带了些与孩童不相称的冷峻,阿念已经确定无疑他就是忍冬小时候。看着他在自己母亲埋骨的地方哭泣,她忍不住过去,蹲下来,轻轻抱住了他。

小忍冬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擦掉眼泪,狐疑地看了看自己周围。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紧了紧身上的两个襁褓,抿了抿嘴,转身上了村子临海的悬崖。

悬崖上罡风烈烈,吹得脸上生疼。阿念看着小忍冬一直走到悬崖边上,探着头往下看去。单薄的身躯在崖顶摇摇欲坠。她心中一惊,这个六岁的孩子,是想带着弟弟自杀吗?她紧张地看着小忍冬,直到他从悬崖上退下,才松了一口气。

哑女死后,他们很快又回到了吃不上饭的时候。六岁的小忍冬,每天带着两个弟弟,去山里割野菜、摘野果,担水回来洗衣做饭。他搬来凳子,站在比他还高的灶台前,用力搅着锅里的玉米糊糊,撒上一捧野菜,就是一顿饭。这么一锅糊糊,那个男人要吃掉大半锅。剩下小半锅三个孩子分。两个弟弟吃不够,每天饿得啃地上的土吃,男人却仍是躺在炕上喝酒睡觉。

小忍冬的日子很不好过。因为之前哑女“不检点”的缘故,村里大人小孩都欺负他。男的看到他会不怀好意地捏他的脸,说些污言秽语。女人看到他会朝他吐口水,骂他是妖孽,说迟早有一天会有神仙过来收了他。小孩惯会看大人脸色,更是不会跟他一处玩耍,还时常将他当妖怪玩些降妖伏魔的游戏,每天对他喊打喊杀。

小忍冬越来越沉默,神情慢慢地变得像曾经的哑女一样隐忍疏离。阿念看到他躲着人群,走得越来越偏远。若不是因为两个弟弟,他应该早就离开了。

有一天,他带着两个弟弟去山上挖野菜,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哼唧哼唧”的声音。他将弟弟放好,过去查看,发现是一只受伤的小狐狸掉进了泥坑里,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小忍冬盯着那狐狸看了好久,终于,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狐狸从泥坑里捞了出来。他松开手,放走小狐狸,看着它的背影轻声道:“好好活着,别再受伤了。”

阿念眼泪都快下来了。

生活太难了。两岁的小弟弟先受不了了,生了一场重病,烧得很厉害。小忍冬要去请村里的郎中,怕路上颠簸,便将他们都放在炕上那个男人的旁边。他跟那个男人说:“爹,我去叫郎中,你看着弟弟。”

男人喝得醉醺醺的,睁着迷蒙的眼睛哼了一声。

阿念守在了两个孩子身边,等小忍冬回来。

不一会儿,小弟弟烧得口渴,要去喝水,茶壶已经空了,家里只有后屋的大缸里还有水。缸里八分满,里面的水是小忍冬一担一担挑回来的。小弟弟搬了忍冬做饭垫脚用的凳子,摇摇晃晃地爬上去往水缸里凑,一下子就翻了进去,爬不出来,在里面扑腾。

阿念急得赶紧去捞,可惜她仍然只能穿过他的身体,触碰不到他。

坐在炕上玩手的大弟弟看到了,摇着旁边的男人喊:“爹,弟弟,喝水。”

男人被摇得不耐烦,甩开他说:“别烦我,自己喝。”

大弟弟见男人不起来,便也下炕到缸边,爬上椅子想捞小弟弟出来。三岁的小孩哪里有力气,没捞两下自己也栽进去了。

阿念大叫一声,冲到炕边,崩溃地喊着男人,对男人拳打脚踢,可喝醉的男人兀自睡得不省人事。

就这么一炷香的时间,阿念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孩子都淹死了。

来回也就一炷香的时间,等小忍冬请了郎中回来,发现两个弟弟都不见了。他着急地推醒那个男人,问:“弟弟呢?”男人睁眼看到他,随手指了指后屋,翻了个身又接着睡了。

小忍冬盯着后屋的大缸,神色一片凄惶,他摇摇晃晃、好不容易一步步挪到缸前,往缸里一看,就看到两个弟弟飘在缸里,已经淹死了……郎中怜悯地摇了摇头,走了。

阿念看到小忍冬沿着水缸慢慢滑坐下来,脸上是一片绝望的死寂。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安慰他,只能紧紧地挨着他坐着,想让他没那么孤独。

晚上,男人酒醒后,看到家里没有掌灯,饭桌上也没有做好的饭菜,不由得大发脾气。

小忍冬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冷冷地说了一句:“弟弟死了。”

男人一愣:“弟弟死了?哪个弟弟?”

“都死了。”

“都死了?怎么死的?”

“喝水掉进水缸,淹死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下了炕,拖着瘸腿在家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最后抓起一个凳子朝他摔去:“都死了你也死了?没死就滚去做饭!”

小忍冬任由那把凳子砸在他的身上,一动也没动。

男人砸了他,又过了一会儿,颓然地坐到地上,捂着脸咒骂起来。一如三年前那个夏天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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