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试着安抚他：“你是想用赤水脉对付相繇吧？没关系，差的那一点点，总会有办法弥补的。而且我感觉了一下，好像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我现在比以前灵力充沛多了，只是阵法反噬灵脉有些损伤。你让我休养一段时间，等我恢复了，我们不是没有可能对付相繇的啊！”

秋不回没有说话，脸色却越来越差。他来回走了几步，喃喃道：“我本来是想救你的。我不想这样的。是你逼我的。不，不行，你让我再想想。”他看着阿念的脸，仓皇后退几步，夺门而出。剑影赶紧跟着出去。

秋不回和剑影一走，剩下的几个人有些面面相觑。吴狄见气氛尴尬，哈哈一笑，说道：“哎呀，这个，仙姑平安出来了是好事。这个，仙姑啊，你们这些灵脉神力的事情，我们也不懂。但是你放心，万一有个什么不妥，秋先生会想办法的。依我看呐，就差那么一天半天的，也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咱也没必要事事都做到最好嘛，差不多就行了。你说是吧，尤老弟？”

尤许点头，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的意思。

“那我就先走了。仙姑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咱都听秋先生安排。”

尤许见吴狄要走，便也嘱咐阿念好好休息，拉着采芹一同出去了。采芹从始到终都没有再抬头看过阿念，默默地跟在他爹身后，看上去有些弱小无助。阿念有心要找采芹问个明白，却又觉得身上实在虚弱，只好作罢。

昏昏沉沉间，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之前从京都逃出来前换衣物的那间屋子，里面是那些不会说话的小丫鬟，低头跪坐在地上，哀哀地哭泣。再一转头，是秋不回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脸。阿念松了一口气，刚想问他这些丫鬟是怎么回事，忽然惊恐地发现，秋不回的脸好像渐渐出现了细密的裂纹，然后一点一点全部碎掉剥落，露出里面青面獠牙的面容。他还是在笑着，嘴里却流出鲜血，白发更是在风中乱舞，又是凌厉又是可怖。阿念被吓得心都抽紧了。秋不回塞给她一把匕首。她接过来，发现是她的隼羽，上面沾着鲜血、闪着寒光。“处理了吧。”秋不回说道。阿念觉得这话莫名有些耳熟，可是她还没想起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拿着隼羽猛地插进了旁边一个小丫鬟的胸口。她吓得尖叫，却叫不出声音，同时心口剧痛，一低头，发现隼羽竟然直直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只剩下冰冷的刀柄在外面颤抖。她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尤许家里的床上，额头上是全是冷汗。

她起床推开窗户，发现外面已是大亮。简单梳洗了一下，她便出门，想先去找采芹问个清楚，然后便跟他们辞行。可是前前后后找遍了，采芹这丫头好像故意躲着她似的，就是见不着人。阿念叹口气，罢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正好此时秋不回派人来请，说在他家备了酒席，想给她压压惊。到了秋不回家，剑影守在门口，看到她后眼神有些躲闪。她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屋中。屋中果真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秋不回、吴狄还要尤许都在。秋不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正在与他们说笑。

阿念进去行了个礼，对秋不回道：“这段时间劳烦秋先生费心了，昨天还让您担心，真是对不住。”

秋不回站起身来，过来亲热地抬起阿念的手：“阿念，你对我太客气了。我是你义父，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对不对得住的。说起来，我还要给你道个不是，昨天是我反应过度了，没吓着你吧？怎么样，今天身体感觉如何？”

阿念摇摇头：“我昨天的感觉没错，破灵阵并没有前功尽弃。灵脉的确有些损伤，需要一些时日修复，不过应该问题不大。而且托先生的福，封印已经全解了。”

后面的吴狄也笑道：“瞧瞧，这不都好了。昨天还真是吓了我们一跳呢。仙姑啊，我们秋先生为了你可真是掏心掏肺，你看昨天急成那样。”

阿念点头称是，又对秋不回行了一礼。

秋不回摸了摸下巴，亲切地笑道：“不错。我相信再过一段时日就能完全修复，那一点点损伤应该无伤大雅。你就在此安心休养，不用担心别的。”

阿念见他不再怪罪，也松了口气，回道：“是。不过，我是来给先生辞行的。叨扰了几个月了，我要赶紧回京都了却一些事情。相繇的事情也要赶紧去查一查，不便在此多耽搁了。”

“真不再多住一些时日了？”

阿念摇摇头：“您也是知道我当时从京都出来时的情况，我心中实在挂念，想尽早回去。”

秋不回笑道：“也好，你姐夫的事早就过去了。现在老皇帝退位，秦王登基为威帝，京都应该没什么人有心思管你的事了。”

阿念“啊”了一声，细细地问清了外面的局势，疑惑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去处，不过你走了可能就看不到咯。算了，我知道你肯定要走的，也不强留你。喏，特意备了这一桌好菜给你践行。我好歹是你义父，又助你解开封印，咱们最后一起吃顿饭总可以吧？吴兄和尤兄作陪，咱们不醉不归！先说好啊，不许耍赖用灵力解酒，那样的话吴兄可得第一个不答应咯！”

吴狄连声点头：“哈哈哈，仙姑，你可不许用仙法啊，到时候我们几个大老爷儿们喝不过你，在弟兄们面前都没脸见人啦！”

阿念笑笑，答应了下来。几人分头入座，喝酒吃菜，推杯换盏，气氛倒也还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否辟谷已久，阿念觉得这顿饭吃得很不习惯，尤其是那酒，一下肚就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她起初有意地不用灵力，后来觉得实在是不太舒服，可是这时再想催动灵脉，却是有心无力了。阿念有些支撑不住，慢慢地脑袋就垂到了桌上，人事不省之前她隐隐约约听到秋不回和吴狄他们的对话。

“哎？仙姑，仙姑？是不是药起效了？”

“别喊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听不见了。”

“哦，秋先生，咱们这么多大老爷们，还得靠你那什么迷药来制服一个受伤的小姑娘，有点太小心了吧？”

“你懂什么？她的灵脉解封后，就算是我，都没把握能制得住她。你们？哼哼，也太高看你们自己了，也不想想她是什么人！”

“秋先生，吴兄，我们真的要这样对她吗？小小年纪的，多可怜啊……”

“诶，老尤，别这么娘们唧唧的，你们文人不是有句话，叫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等秋先生炼成了仙丹，才能帮咱们做皇帝嘛。而且……那个，秋先生，您到时候真的会分仙气给我们吗？”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不说长命百岁，保管你们延年益寿，如何？”

“哎那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好不容易打下了江山，老子还想多坐几天皇帝呢！老尤，你说是吧？”

“哦，嗯……”

“行了，帮我把她背到我那个小屋去。”

……

阿念是被耳边“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吵醒的。还没睁开眼睛，就觉得到处都很痛。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浑身无力，身子沉重。她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费力睁开眼睛，就着一扇小窗透进来的些许光亮，阿念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只见她双脚被粗大的铁链牢牢地缚着，更令人骇然的是，有两根长长的铁钉穿过她的手腕，将她死死地钉在了墙上。脚下明明灭灭的法阵，图案密密麻麻，也不知道是什么。手腕被钉穿的地方好像不能愈合，正在一点一点慢慢往下滴着血，被下面两个黝黑的罐子接着，如今两个罐子都已经盛了小半了。她先前听到的便是自己的血滴到罐中的声音。看到这个诡异的场景，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更是砰砰狂跳，吵得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自己沉重的喘息。

屋角有个黑影站了起来，一个惊诧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阿念循声望去，只见秋不回站在那里，背后是一个漆黑的牌位，孤零零的立在供桌上。秋不回须发皆白，满眼通红，神情狂乱，看上去像是变了一个人。

嘴唇很干，阿念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品出了一丝血腥气：“秋……不回，你到底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秋不回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去，喃喃道：“我在做什么……”他转头看向了后面的牌位：“天佑，我……”说话间，他用手死死抵着头，似乎有些痛苦。然而很快，他站直身体，向着阿念大步走来，笑道：“阿念，我是为了天佑啊。”他一指后面的牌位：“看！天佑就在那里！她在等我给她报仇呢！天佑天佑！就快了！你再等一下就好了！”又转头看她：“你这小鬼，到底是为什么会提前出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阿念骇然，脑中却在飞快地转动，她吞了吞口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当然知道！那个阵法不是破灵阵吧？”声音中却仍是止不住地带了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