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开心，真的，如果可以……我想要让他们都可以幸福的活着，我会去努力，我会去尽可能的学习，去加油……但是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大桥之上，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牵着男孩并不算大的手，即便尽可能的想要掩盖自己的泣音。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办法把悲伤彻底藏起，眼泪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最后残留于面容上的痕迹被远处所吹来的风擦干，开裂的皮肤很痛，很痛——

而这样停留于皮肤之上的疼痛，仿佛在述说着一个痛苦的、无望的、关于“救赎”的悲剧故事。

少年名叫林业礼，他的父亲林审是位摘星者，这本来该是一件伟大的而且值得被人所歌颂的事，但是……这件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晴冠？你知道摘星者是个什么样的工作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和你多去讲讲这个故事……”

林业礼拍拍自己的脸颊，少年的身体单薄而瘦小，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把他从桥上彻底吹飞。

而他牵着的林晴冠只是瞪大着眼睛，像是在思考自己表哥那些听上去对小孩来说过于晦涩的话语。

没过多久，小少爷又用力地点了点头，但从他那一脸茫然的表情来看，估计还是没能听懂这些东西。

“噗，你小子，知道我说的什么东西就点头，把你卖了恐怕都不会知道喽。”

林业礼看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傻孩子，还是没有忍住笑出了声，而在对方明显的不满目光中，他将林晴冠轻巧地背起，最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表情淡然：

“放心啦，你哥哥说什么都不会把你卖了。”

“真的……吗？业礼，哥哥？”

牙牙学语的林晴冠紧紧抓着表哥的背，估计是怕弄疼了对方，他的手又松开来，改成轻轻环住林业礼的脖子，还不忘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去蹭那人的后脑勺。

兄长被蹭得有些痒，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的眼神温柔到有些慈祥，像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

“那么，小晴冠你可得把耳朵竖好了，把我说的话全部都记到脑袋里，不可以告诉你爸妈！不然以后都不带你出来玩儿了，知道了吗？”

被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一听到“玩”这个字眼，当即端正了自由散漫的态度，表情严肃——如果他的五官皱在一起是严肃的话——就差当场来个稍息立正再敬礼：

“当……然！业礼大哥，小人一……一、一定遵守您的……呃……命令？”

“对啦对啦，小晴冠越来越聪明了……如果你叶盛殊姑姑要还在的话，见到你估计会很开心的吧……”

林业礼笑道，但是当他想起因为摘星实验而死的母亲时，这份笑容就显得有些沉重，让人……无法呼吸：

“我的爸妈啊，是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他们一直都很相爱，但是老爸一直没有找到工作，为了这个家，妈妈一直努力努力再努力。”

“她从小编辑熬到了主编，也患上了抑郁症……明明老爸就是心理专业的，真的是，让人笑不出来。”

“玉……玉症？那个是……什么样的病？会变成玉石吗？”

听到这个陌生词汇，林晴冠头上的问号几乎肉眼可见，但是当他把自己的困惑问出口时，却惹得自己表哥一阵发笑。

“不要笑啦！咱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不能央求一个小孩能知道那么多东西，这个道理林业礼心知肚明，他强行止住自己的笑意，端正好态度，接受林晴冠那“风水轮流转”的得意目光：

“抑、郁、症，以后你会学拼音的……总之，就是说一个人的状态和心理出现了问题……呃，听不懂吗？我换个说法，你被打了手就会疼，被别人骂了，心里就会特别难受，对吗？”

听到前面的解释，小少爷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呆滞，但是听到后面的问题，他又用力地点了点头以此表示赞同。

“很好，那么我换个说法，这样你就能听懂了啊……来，先从咱背上下来——”

少年这样说着，又蹲下身，在背上的重负下地之后，又露出一个略显“邪恶”的笑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那么，不要动，你大哥不会害你的啊……”

然而话音未落，林晴冠白净的额头上便多了一个被弹过的红痕。

“哥！大、哥！你干什么啊！”

小少爷捂着脑袋，又狠狠地跺了下脚，眼中含泪，那架势，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被恶趣味大人欺负的小孩，让周围的人看的不经感叹一句“世风日下”。

林业礼又是噗嗤一下笑出声，他伸出手，揉揉小包子暖乎乎的脑袋，然后抱住对方的身体，任由呼吸的气音在耳边回荡：

“很痛对吗？是哥哥不好……但是每一个患上抑郁症的人，在某些时候就会很痛苦很难受……”

“但是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知道，这样的痛苦不是常态，也不该是常态，所以，晴冠要记好了，他们只是生病了，他们不是疯子也不是矫情或者简单的“太闲了”而已。”

“他们仅仅只是生病了，但是他们也坚强努力的活到了现在，所以，抑郁症患者应该得到尊重。”

记忆这种东西，就是如此的麻烦而令观者沉迷，人会因为一段影象、一个画面，甚至是书页上的一两句话而想起过往的事情，进而牵扯出更多的东西。

最早是一个林业礼，自己坚强而心思细腻的表哥，他教会了林晴冠什么是“摘星者”，什么是“尊重。”

接着是林揽言，自己无比陌生又无比亲近的弟弟，林晴冠至今记得他那仿佛俯视众生之人的目光。

他用与生俱来的优秀，与不用言说的冷漠，教会了“小少爷”何为嫉恨，何为“爱”。

最后是林审，自己素未谋面过的姑丈，他用观星者实验室的事故，教会了林晴冠什么是抑郁症，什么是失去至亲的“痛苦”……

那么现在，自己又遇到了当初事故的核心人物，那两个操纵捕光笼的研究人员——爱丽丝?贝斯特，以及侯灯。

明明心中的直觉告诉林晴冠不要深究，不要去揭开那场“阴谋”的纱布，不要去想那么多的东西，自己不该去看到所谓的真相，石井风的棋局不该去搀合——

“你不必活得那么累，你不用活成一本人肉历史书啊……告诉我，林晴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明明！你明明……不想要这么痛苦，不想要成为一个众人口中的“疯子”啊……快说啊……”

明明理性阻止着他的动作，但林晴冠仍然能感觉到，到自己心中燃烧起了一团无名的火，有一个不知来由的声音，他在叫嚣着放弃那些追求真相。

他在让自己放弃，放弃记住所有记忆的痛苦与难过，放弃那个虚无缥缈的、所谓的令人耻笑的“梦想”。

“我真的是个小少爷吗？回答我，镜灵……先生，我真的是个小少爷，我是值得被爱的……我是值得被爱的人不是吗……不是吗！”

这是什么？

忽然间，林晴冠记忆中闪过的话语是那样的陌生，明明这个声音，这个无论多久，无论何时，自己都不可能会忘记的声音。

那一句句吼出的撕心裂肺，那一声声发出的支离破碎，都是那么的熟悉……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但是他却不曾记得自己所说过这样的话。

而很快，不存在于自己面前的“镜灵先生”开口讲起了话，语调轻快到仿佛像在唱着一首歌，一段悲伤的咏叹调。

他的手上提着一把油纸伞，目光温柔到仿佛在低声安慰着自己，但是他说了什么？那个无比熟悉的镜灵先生说过了什么？

自己听不到，听不清任何一个字眼，像动画里头可以说没有意义的造语歌。

少年伸出手，想要触碰这虚无的泡影，但是他做不到，自己的指尖只能碰到一团空气，与此同时，胸口传来的异样触感更是让他吐不出任何一句清晰的话。

“睡吧，睡吧，我最重要的人，你有最为干净的双眼，封于镜中的神灵会带去你的苦痛，背负你的希冀，延伸你的故事……”

记忆中的“镜灵先生”缓缓说道，他所倾诉的每字每句都在告诉林晴冠一个事实，一个自己无比恐惧的事实：

“你做不到，你从来都不可能成功……去实现这个所谓的可笑“梦想”，因为你是林晴冠，也只是因为你是林晴冠。”

“如果连自己的悲伤都没有办法舍弃……那又有什么资格，什么资本，去记住别人？”

凭什么？

凭什么我记住了那么多人的故事……现在却又要说，我没有这个资格？

林晴冠想要发出声音，想要把这个问题说出，但是吐出来的，却只有几句无可奈何的“笑声”……

“杀了我……求求你，快杀了我，求求你……镜灵先生，我只是想要被人喜欢而已，这个要求太过份了对吗？我太没用了……就算是，骗我也可以啊……”

“你骗骗我也可以啊，告诉我我值得，告诉我……告诉我这是不正常的，告诉我我其实不恨揽言，我其实非常非常爱他——”

“爱到，想要和这家伙永远在一起啊……”

再无数记忆的尽头，林晴冠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可以，请让更多人看到吧，拜托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