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生命应该在诞生之前，被扼杀在温床里。”

“罪恶的萌芽应该在成长之前，被掐死在摇篮中。”

我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啦……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给一个普通人冠以所谓的“错误”或“罪恶”的名号。

如果说，这仅仅是以一个人的主观去进行判断，那又怎么能够被称作公正？

如果花苗在还没有成长之前便被杀灭，又怎么可以去判断……判断一个刚刚面世的生命，会成为危害世界的存在？

“一些孩子，在歪曲的环境下长大，即便性情本善，最后也会开出罪恶的花。”

“同理，疯狂的坏孩子在正确的环境下成长，也可以成为不可多得的天才。”

这也是您教会我的道理，明明是相悖的言论，但是，现在已经死去的我，也已经可以理解了——

因为制定的“法律”是死的，跳动的“人心”是活的，“犯错”并不一定是该被口诛笔伐的，在每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应该学会犯错。

如果我可以早一点明白，如果我能早一点知道……我所做的一切这并不是种耻辱，那么在临死之前，我是不是就这样的痛苦中挣扎？

路孺教的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呼吸变得愈发急促，像是心脏被人使劲挤压，疼痛伴随着“弑父”的负罪感，随着每一次的跳动，与血液一同流向身体四处。

他想要哭泣，想要呐喊出声，想要将积攒了无数年月的矛盾情绪，把所有的不甘与撕心裂肺通通从身体里掏出：

为什么我的选择，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像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一样……

这样的祈愿，到了最后，却会让你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对、不起……”

即便在此刻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如影随形的过往仍然像噩梦一样，纠缠在这满是污秽的灵魂上，少年捂住自己的心脏，连发出的梦呓都夹带着痛苦：

“对不起……爸……如果你还、活着，至少，至少……请回应一下我啊……”

身侧的少年握住了路孺教的手，这一幕像是击中了自己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一样，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段记忆，一段倒在血泊之中的，满载着痛苦的片段：

“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啊、阿……就请你原谅我，请原谅、这样恶心的、这样背负着无数罪业的我……”

“请记住我的名字……然后，可以带咳、咳……带着我的希望，继续活下去……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能够再次相见的话……”

“我只能说，抱歉……我很抱歉。”

乌鸦少年捂住自己的左眼，低声说道。

过去的记忆定格在自己向着天空伸出手的画面，血液中那鲜活灵魂带着温柔的香气，于倾刻之间追随而来，回荡于这片漆黑的空间之中。

少年耳后的黑羽耷拉下来，仿佛已经没有了气力，他不记得自己回忆中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那个最为重要的人，有着金色的头发，还有与自己一样的耳羽。

那个名字……那个令人怀念的发音，到底是什么？

情感已经无法控制，这份隐匿于心底的温柔触感，也随着每日每夜的时光被强行磨平，原本炽热的、跳动着的心脏，也在见证了无数的消亡与别离后逐渐冷却。

在最后的最后，留于这份躯壳中的，只剩下冰寒的遗憾……

“如果——”

“咕噜，咕噜。”

不合时宜的吞咽声打断了乌鸦少年的回忆与话语，他的手仍然紧紧握着路孺教的小指，正如更早之前，在零碎的片段里，自己与那位金发少年做出的动作一样——

“两杯汽水吞下来，大人们看到了恐怖的怪物。”

突兀的童谣带着不悦，朽火松开了手，他摘下头上的官员帽，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暗黄符纸，瞳中闪过一道金色的光。

“鬼差先生……是吗？”

乌鸦少年没有抬头，他的身子很单薄，皮肤苍白到仿佛没有血色，如果稍一用力，估计就能把这孩子脖颈掐断，甚至可能还不如拎起一只小鹿那么费劲。

而就是这样脆弱的“人”，面对那目测有八尺高的鬼差，却没有丝毫的惧意，甚至身上的阴冷气息还要压过对方一头。

可即便如此，朽火却还是站起了身，毕恭毕敬地向对方行了个礼，把路孺教挡在了身后。

“仙引黄泉的使者……枯落先生，您真的想要违抗那位大人的命令？”

“我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以更和平的办法解决，毕竟石井女士提出的三色碗破坏计划——”

“对于地府来说，我想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枯落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官员帽上写着“朽火”二字的符纸撕下，夹于两指之间，低声念出一段咒语——

下一秒，带着荧光的幽幽青绿色火焰，在少年的身后化作一个巨大的法阵，灰黑色的羽翼也从法阵里伸出，将两个少年环于其中。

“您这是何意？”

鬼差的声音有了些许的颤意，他能感觉到眼前的“使者”先生心情不好，估计对自己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角色颇有微词。

但是这又何妨？

现在自己有着那位撑腰，即便是掌握了黄泉力量的“仙引使者”，也不能轻易把自己消灭——

而下一秒，对方并没有冲上前与自己展开搏斗，他只是护住路孺教的身子，又带着笑意开了口：

“我没有与您对立的意思，当然，我也不觉得自己可以与整个地府抗争的力量，但是在三色碗破坏计划实现之前，我希望您和那位，可以暂时忍耐一会儿。”

枯落虽然嘴上这样说着，脸上的笑意也仍然没有褪去，但是眼中那仿佛能刻入骨髓的寒意变得更为瘆人。

少年在阴影中双手合十，像是在为了什么而祈祷，但这个动作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对方又弯下了腰，像是在向这小小的鬼差致以歉意：

“孺教……我最后会亲手送到地府里，但是现在，我们还需要他的“帮助”，鬼差先生。”

“请时刻记住你的立场，这是为了那位创造地府黄泉的神明……这也是为了你自己，还有那位金色的先生——”

“哈，我知道，那么还请您相信我，我们的合作不该出事……也请那位先生，早点从我的脑子里面出去。”

在听到“金色”二字时，枯落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想到了那个已经记不得模样的少年，想到了他所给予的，一个温柔的吻，还有在自己死前，那个曾向他许下的祈愿——

即便这几句话听上去，更像一个永远的诅咒。

不过，现在呢……还不可以爆发，为了可以再一次见到他，也为了创造一个幸福的世界，一个没有歧视、没有绝望的世界，这样的代价——

可以忍受。

看着鬼差与光明一同褪去，少年也终于没有了力气，法阵与羽翼化为了点点幽光，消散于眼前。

他撇了眼仍在噩梦中挣扎的路孺教，喉中的锈腥味道也在此时变得更加明显，如果在这个时候……

在这个时候，你可以陪着我，也许，我就不会害怕了……我亲爱的、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金色的同族……

请原谅我的心脏已然冷却，请原谅我的情愫早已消失，请原谅我的爱意不再炽热，也请原谅……我的生命将先于你一步，消失在黄泉之中……

“两杯汽水吞下来，大人们看到了恐怖的怪物……”

突然间，枯落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少年身侧，用尽全身上下最后的力气，将那句不顺口的童谣的后半句补了上去：

“剥开人心，倾吐真相，怪物最后引起了众怒……”

我们的命运……是否就是这样，走到了尽头？

身为所谓的“仙引黄泉”，身为殷颜镇的“安魂忏夜之主”……这可真是，让人觉得丢脸啊……

“与其这样苟且偷生地活下去，我更希望将这条没用的命……”

此时，殷颜镇内，林晴冠看着路孺教那满是红色尖刺的独白，思前想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又伸出自己的手，使劲握住了最后的那一句腥呛的话语。

刹那间，皮肉被贯穿，鲜血从伤害与荆棘的缝隙里飞溅而出，“小少爷”咬紧了牙关，即便痛苦被无限放大，他却仍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终于，林晴冠的满布伤痕的小手，碰到了那最为柔软的文字：

“献给安魂忏夜之主，将我的痛苦，我的愤怒，我的不安，我的爱，全部，全部都献给那个，不可以肉眼直视的神明……”

“安魂忏夜……嘛，这不是什么有深度的名号，不过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啦，让亡魂安眠，向永夜的黄泉忏悔，忏悔自己以往的过错。”

“这是爷爷告诉我的道理，我会一直牢记于心，也希望，在地下安眠的他，可以听到我的忏悔吧……”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可以，请让更多人看到吧，拜托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