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最重要的妻子……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也请原谅，我这短暂一生，哪怕尽了最大的努力，都没有任何办法让你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不敢说，会将自己的全部生命献给你们，我也不敢说，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遇见你们……”
深夜的书房里，男人坐在空无一物的桌前，没有开灯，只是点了一根白色的蜡烛，火光在空中跳跃，似是舞蹈，又像在低语，述说着“生命”的难能可贵。
他看着这唯一的光源，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手中的水笔仍在白纸勾勒出一个又一个不算美丽的小字，最后将信纸折叠，装进了信封。
到了最后，男人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又露出自己满布白斑的臂膀，在浓重的夜色里离开了这间狭窄的出租房。
“我留下这封“遗书”，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忘记我的存在，把“周守珀”这个人永远地扔出大脑，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愿望，苜雪……”
“再一次，请原谅我的胆怯，但是我希望你们可以渡过富足的一生……我希望你能幸福，能够治好这个看起来可怖的病症，这是我的愿望……”
“愿你们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装饰华丽的房间里，仅穿着淡紫色丝绸睡袍的女人走到了窗前。
她那消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层皮肤的手，留着一道刚刚割出的伤口，上面渗出些许血珠，若是在他人看来，这反倒充斥着一股病态的美。
那女人却并不在意，她没有处理这些满溢而出的鲜血，只是用纤长的指节将帘幕拉出一道小缝。
借着不算刺目的日光，可以看到她拿着张被翻看了不止一次的信纸，仔细看来，那就是周守珀留下的“遗书”。
“愿你们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女人一字一顿地念出“遗书”的最后一句，信纸上还留着一大片的空白，仿佛在向她展现一个美好的未来。
但是郑苜雪知道，自己的丈夫……那个名叫“周守珀”的男人，他的未来早已经在那个不冷也不热的夜晚，被无尽的苍白吞噬。
她曾设想过很多场景，也许某天郑梅放学的时候，周守珀会骑着单车，载着自己的女儿回家。
也许在某天自己点完外卖，他会是那来送餐的外卖小哥，带着惊喜与爱意与自己重新在一起。
也许他失去了全部记忆，又依靠着本能找到这个曾经的“家”，然后会在某一天，被自己的真情感动，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想起了一切……
但是无论如何，郑苜雪都不愿去想象那最贴切现实的“可能性”——
死亡。
周守珀死了，死在某个见不得光的地方，他的身体会被纯白淹没，他的小臂会被骨刺取代，他的瞳中再也无法看见任何色彩，他的生命……生命……
会凋零在无风的角落。
他死了吗？
不可能啊……他！
守珀曾经说过，会永远陪我……如果这最后一个“也许”，在最后会成真，甚至结局被更改的话，我们不做夫妻，从朋友开始，从陌生人做起，这样也可以啊——
“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女子看着丈夫为自己留下的唯一痕迹，声音带上了哭腔。
这满屋的“富丽堂皇”，此刻却令她感到无比的可笑，想到这一切的祸因来源于患上病、变成了疯子的自己，这份由他带来的“幸福”，也被蒙上了悲凄与不安……
曾经的我们，因为贫穷，没有钻戒与玫瑰，也没有蜡烛与香薰，能够做的，只有几句包含着沉重与热烈的誓言。
因为贫穷，我们的婚礼只是在民政局的一个亲吻，还有父母与朋友的三两祝福，甚至还是通过那台现在已经老旧到亮不了屏的小手机，才收到了这些消息。
因为贫穷，这些矫情的病症只有一拖再拖，虽然两人不至于吃不上饭，但是幻觉与幻听也在不经意间开始加重。
每当午夜梦回时，每当身处半梦半醒的边缘时，自己甚至能够听到来自于丈夫的“谩骂”——
听到他嫌弃自己是个拖油瓶，听到对于贫穷的恨意与对金钱的渴望，即便对方……从未将这些说出口。
“没有死……你不会死的，对吗？”
女子的眼睛蒙上了些许泪光，她看向自己放在床上的尖刀，一了百了的想法在这颗早已崩坏的心中萌生，但是在最后，郑苜雪那伸出的手又无力地垂下。
“你答应过我……你以前是这样说的，不论贫穷与富贵，不论健康与疾病，不论顺境或逆境，我们都会在一起，直到海枯石烂，直到沧海桑田……”
爱意是没有任何人能明说的东西，也是无论何时，都坚持着让我“活下去”的动力。
即便记忆被更改，即便模样被模糊，这份隐于心中的悸动，我都不会将其消抹，即便等待没有尽头，我也依然爱着你，直到山盟海誓……
“直到海枯石烂……”
“我也会恨你……直到沧海桑田。”
拐角茶水铺里，小郑梅的指甲紧紧嵌入掌心的肉中，留下一道道过于深重的痕迹，额头上不时冒出的细密汗珠，掩盖住了她眼中隐约可见的森森恨意。
站在一旁的林晴冠看着那仿佛深渊一般的黑色字体，又看向身侧的郑学姐，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凝视着，想要将这份恨与苦楚从她身上找到些许。
而相比于涉世未深的学生，路钥漪看上去倒是更为镇定，面对小郑梅那充斥着复杂情绪的双眼，他只是一手拿起桌上新添的姜茶，看上去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
“我是他以前的大学同学，虽然不住同一个宿舍，但是也见过一两次……他的近况如何，我倒是想从身为女儿的你嘴里，知道一些信息。”
“我不知道。”
小郑梅低下头，又破天荒地拿起桌上的姜茶，小小地饮下一口：
“他大概在我初二的时候……就彻底人间蒸发了，但是在之后，有人邮来了一大笔钱，大概能让我与母亲过普通的生活，过上一辈子……”
“能请您换个问题吗？我不想提到这个男人。”
少女的话有些咬牙切齿，若不是周围的顾客已经离去，这股仿佛刻入了骨中的无差别的恨意，恐怕能让他们起一身鸡皮疙瘩。
路钥漪见对方的情绪不对，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儿子，而路孺教从电视剧里的悲伤反应过来，他只看了小郑梅一眼，就凑到了父亲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老实说，两人的话三人听不大清楚，但是从表情看来，这不是什么好事。
那两个“二货”不约而同地沉默许久，最后身材瘦削的青年抬起了头，他又在纸页上不慌不忙地记上几笔，又带上了那标准的客套性笑容：
“一大笔钱？郑小姐需要想清楚再回答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敲了敲在旁边看上去正常运行的录音笔，脸上的笑容甚至多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咳咳……爸。”
见自家父亲要把人逼上梁山，路孺教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角，不动声色地指向旁边目光如炬的老板娘。
那样子啊，估计是生怕那位女士直接提着两人的后颈肉给直接踢出这铺子，要是再被加上了“黑名单”……
不要啊我还想喝这里的红糖姜茶啊喂！
估计是看出了儿子的这点小性子，路钥漪只是揉了揉对方毛乎乎的脑袋，又转而向小郑梅再一次发起了攻势：
“嘛……我们从送货员那里问了几句，他拿到的货物是“－根一根”、“有些尖锐”的东西……”
“您确定这是一大笔钱？”
随便泄露顾客的隐私，不是，那个年代的人法律意识这么差吗？
林晴冠的嘴角开始抽搐，又翻了个白眼，但是不得不说，他也开始对这奇怪的快递有了些好奇心。
反观小郑梅，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而后又看向自己拿着的那些药物，最后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
“您都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想的，关于那些……”
路钥漪没有将最后两个字说出，但是从口型来看，林晴冠与小郑梅都能猜的出来，他说的那两个字——
“象牙”。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信仰被众人视作罪恶，但也因此，地下交易反而在高层看不到的地方盛行。
不，不止如此，在学校的历史课上，老师有讲过，与其说那些人“看不到”，倒不如说他们在刻意纵容，甚至参与了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而这么做的目的，很显然，他们也是为了以此换取更多的肮脏的东西，但更具体的事……老师也不知道。
不过为什么要纵容这样的交易？
那些“象牙”除了钱财之外什么都换不到，甚至还会惹得一身腥，若是被比地方机关更高位者发现了这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他们面临的可就不是革职那些简单的处罚……
林晴冠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如果有高层人员介入，那么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殷颜镇的交易始终没有被道破——
羽枝镜的交易是以灵魂为代价进行的，长期如此，他们终会变成与林审一样的“灵魂残疾”。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可以，请让更多人看到吧，拜托了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