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白和杜言秋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是的，炸弹是我们的，但是我不知道他穿的防弹衣能不能抵挡伤害……”沈月白失去了往日的飞扬跋扈“我一开始真的不想给他，可是我拗不过他，他铁了心要这么做。他想做的事情，别人怎么拦都是没用的。”
杜言秋搂住了沈月白的肩膀，企图给她一点安慰“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廖青霭他活着的时候，一直想召集七大家族开个会，要不，我们把其他家族的人叫过来吧。”肖照晚抬头。
“也好，我去叫人。”任天竞推开门“各位先在这里等等吧。”
正当任天竞打开门时，就撞见了谢行川匆匆赶来。
“小神棍？”
谢行川挤进门来“都哭什么？人没事。”
“你说什么？”肖照晚差点把桌子掀起来“人没事？他在哪儿？”
“在济华医院，现在非常安全，江野守在手术室外边，韩铎生带着他的小队便衣守在医院外面。”谢行川道。
任天玉紧缩的眉心霎时云开雨霁“那现在快带我们去啊。”
“现在日本人把这事归功给了抗日锄奸团，就连青霭哥都被怀疑是抗日锄奸团的人，你们最近行事一定要小心，这次，青霭哥直接灭了津村弘泽带着的中队，这可把日本人激怒了。”谢行川道。
“那他伤的重不重？”任天玉抓着谢行川的胳膊。
“因为有防弹衣的阻隔，他又躲在一个爆破死角，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混乱中挨了两枪。”谢行川叹了口气“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
“他怎么回来的？”
“还能怎么回来，我去捡的！”谢行川喝了口水“我和韩铎生还有韩铎生带的那帮子兵去废墟里把他刨出来的，刨出来时还有意识呢，都别担心。”
“带我们去看看他吧……”肖照晚站起来“我现在想看看他……”
“走吧，”谢行川站直了身子“少去几个人，别闹出太大动静来。”
“我陪你去吧，”任天竞道“我哥今天受惊了，先在这里休息吧。”
从沈府出来，三人一路抄小道到了济华医院。
廖青霭还没醒，苏漫坐在病房门口等着，苏染还在手术室里，没一会儿，手术室的绿灯亮了，廖青霭被苏染和许景钦推了出来。
许景钦摘掉口罩“廖先生真的是福大命大，要是换做别人，也就出不来了。”
“哥！”韩铎生听到廖青霭出来的消息，蹭蹭蹭窜上楼，跑到病床前“我哥他没事吧？”
“没事，正夸他命大呢。”苏染擦擦满头的汗，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
江野站在一旁“先推进病房里去吧，别在楼道里受凉。”
进了病房，韩铎生一脸丧气“我哥他这件事情做的……唉，真不像他，可又，像极了他。”
“他怕日本人冻结他的财产，所以让我在几天前就分批取了出来，给炎华的人提前结了工资，并且把有的公司股份转让给了苏漫，他这也是，用心良苦。”江野道。
肖照晚跪在他的床头“他怎么还没醒……”
“别着急，马上就会醒的。”苏染拍拍她的肩膀“你先坐下来歇一会吧。”
“不用了……”肖照晚摇摇头“是我对不住他……”她抚摸着廖青霭手上的疤“其实……我是故意接近他的，我想复仇。我一直觉得，是廖家让我的家庭支零破碎，我一直在恨他。不过后来，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
“所以……你是肖家人？！”任天竞瞪大了眼睛。
“我叫肖照晚，他的父亲，就是我爷爷的弟弟。终究，是我爷爷对不住廖家……“
“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苏漫走过去，把她扶起来“你别担心，廖青霭他命硬着呢，他这个人，寿比南山老乌龟。”
“谁骂我王八呢……”病床上传来廖青霭幽幽的声音。
众人愣了一会，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我正眯着眼听你们真情流露，谁知道你们背地里骂我王八。”廖青霭撇着嘴“白给你们计划周全了。”
这一事件过后，廖青霭就在医院里暂时住了下来，而苏漫和江野则是尽力制造舆论，把廖青霭烘托成了一个抗日锄奸团想要暗杀的对日本人忠心耿耿的汉奸。
有了炎华的前车之鉴，再加上负责人津村弘泽的死亡，日本人已经对占领厂房断了念想。
“你说，咱们这么说，日本人会信吗。”苏漫问江野。
“在日本人眼里，炎华就是廖青霭的命根子，廖青霭是不可能割爱将炎华作为赌注的。毕竟，廖青霭在商界一直以来的形象可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一切的人，这可不像什么反日分子。”江野道。
“说来也是，他这是怎么了，哪根筋搭错了把炎华给搭进去了。”苏漫抱着胳膊，一脸疑惑。
“他这个人，从不爱屈居人下，连走路都不喜欢前面有人，更别说忍气吞声和日本人共事了。”江野道“和以前一样，说变了，其实也没变。”
“日本人目前还没有对我们有威胁，”苏漫看着江野“但是在这商会里，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了，我也想像廖青霭一样，手一撒就完事了。”
“你不喜欢商场上的东西，为什么要从苏煜文手里把你家港口的生意抢回来，好好当个记者不好吗，干嘛非要受这个罪。”
“不是我抢回来，是这个公司本来就是我的。”苏漫看着江野“江大哥，苏煜文用卑鄙的手段抢走了我父亲努力的成果，将来还要把我父亲的成果传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我不能看着我父亲操劳一生，为他人作嫁衣裳，更不能看着苏家的企业在那个纨绔子弟手上毁于一旦。”
“苏煜文还有个儿子？我怎么没看见过。”
“他叫苏岩，这几年一直在国外读书，很久没有回来，”苏漫的目光盯着马路对面人来人往“他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
江野笑笑“一转眼苏煜文已经在精神病院住了几年了吧。”
“是啊，几个月前我去看他，他已经死了。”苏漫道“怀着对我父亲的愧疚，自杀了。”她说起来目光没有任何感情，就像隔壁的楼下死了一只猫儿狗儿一样。
江野沉默地和苏漫一起盯着马路对面，苏漫接着说“我特别感谢廖青霭，他亲手把我扶了上来，我也感谢你，你和廖青霭一起让我在商会坐稳了。”
“廖青霭要保全的人，我江野自然也要拼尽全力去保全，廖青霭要做的事，我也会尽我全力去帮他。”江野道“虽然我不是栖麟会的人，但是当年，父亲走时，就叮嘱过我，扶持廖家，帮助廖竹声的孩子。”
“为什么？”
“为了江湖道义，”江野道“当年我家的生意也受了廖家的不少恩惠，我和青霭，自当相互扶持。现在我在天津卫也自成一派，虽然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其实照着当年的栖麟，差着不知一星半点儿。“
“可惜啊，现在我们都落魄了，”苏漫摇摇头“和祖宗怎能相提并论呢。”苏漫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我也该回去了，江大哥，再会。”
“再会。”江野冲她点点头，他现在或许要去筹办一下廖青霭的葬礼。
估计廖青霭是第一个活着看见自己葬礼的人，还催着其他人多给自己烧点纸钱。
不过，他得住院，估计是看不到谢行川和殷翊在棺材旁哭得多么惊天地泣鬼神。
任天竞把谢行川拉过来“行了，你这小神棍装装样子得了，哭得这么像，我都想哭了。”
“我哥死了！我能不哭吗！”谢行川抹着眼泪，好一个梨花带雨“平时我受我哥那么多好处，人突然就没了，我……”谢行川借着任天竞的袖子抹了一把眼睛。
“你是少了一个移动财库才这么悲伤的吧？”任天竞甩了甩胳膊“咦惹，蹭我一身眼泪鼻涕。”
“诶，那是谁？”谢行川眼尖，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一个女人“她怎么不进来？”
“谁，我去看看，别是什么特务间谍啥的。”任天竞警觉道。
谢行川给了任天竞一下子“我哥葬礼能来什么特务间谍，还是个女人，不会是我哥欠下的风流债吧。”谢行川一点想哭的样子都没有了。
“喂，青霭哥那样的人，平时连个女人都不看，欠什么风流债。”
正当二人盯着那个女人讨论时，任天玉走了过去。
“秦望笙，你来干什么。”任天玉的眼角还挂着隐隐约约的泪痕，装的也很像样子“他死了，正随你愿吗。”
“真死了……”秦望笙愣愣地看着里面人的一举一动，有的伏案痛哭，有的抱着挽联默哀，只有几个人知道，这棺材是空的。之前和廖青霭交好的，过来大哭一场，诉诉衷肠；之前和他不好的，碍于面子也过来看看热闹，出了门也不忘呸一口，骂一句活该。他们看不惯廖青霭对日本人谄媚，自己又跑到日本人身边，渴望得一个一官半职保自己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还能有假不成，”任天玉盯着秦望笙“你走吧，别站在这里，脏了他的轮回路。”
秦望笙瞪着任天玉，握紧了拳头，她现在没办法对任天玉怎么样，任天玉的琴，是高桥龙一最喜欢的，他是高桥龙一身边的红人，要是他死了，日本人不会放过她，不会放过秦家。
良久，她什么都没说，背过身，离开了。任天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咬了咬牙，廖青霭这回玩得很真。若不是廖青霭昨天还在医院里和他插科打诨，他还真以为廖青霭死在那场爆破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