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潮湿的季节,逼仄的楼梯间里流动的空气好似都湿透的。
楼道外的声音渐行渐远,歇斯底里的争吵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偃旗息鼓。
岑溪还笨拙捂着他的耳朵,生怕那些不好听的话钻进了他的耳里,她努力垫着脚,小腿发酸,强行忍耐着酸胀的痛感。
她仰着脸,鼻尖近乎碰到他的鼻尖。
彼此温热的气息交缠了起来。
近在迟尺的距离,仿佛她在往前凑一点就会亲到他的脸。
少年皮肤苍白,密密匝匝的睫毛落下精致的弧度,眼底深黑,喉结无声滑动了两下,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
真的。
早就习惯了这些。
从小到大,听他们吵架是家常便饭,更刺耳的话、更糟糕的画面也不是没有见过。
人都麻木了。
一点点被凿空了心脏,早就不会觉得疼了。
但是她那么认真的告诉他,叫他不要听。
林周心里的那点酸涩好像渐渐膨胀了起来,眼眶也有点酸,他扯了下唇角,想笑笑来缓和此时的气氛,但是有点笑不出来。
林周轻轻拿掉她的手,他配合着她:“嗯,我什么都没听见。”
紧接着,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谢了。”
岑溪感觉他的手好像都碰到了她的耳朵,她有些僵硬的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尴尬的望着自己的脚尖。过了会儿,闷着冒着热气的脸说:“我们出去吧。”
林周抬手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她先钻了出去,少年紧随其后。
回到家里,岑溪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她发着呆,无意识间不自觉慢慢揪紧了手指头。
她还是不太能够理解。
为什么大人能够做到这么的不负责任,连家养的小动物都不能够随意抛弃,怎么可以毫无负担的不要自己的孩子?
她忽然觉得林周有点可怜。
好吧。
不止一点点。
是特别的可怜。
徐连芊下了班回来看见女儿窝在沙发里沉思冥想了很久,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她知道现在是她学习的关键时刻,不想她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小溪,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凝重,学习上遇到困难了?”
岑溪回过神来,对妈妈摇了摇头,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有自己的秘密,自己的想法。
“没有,妈妈,我要回房间写作业了。”
“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适当放松一下妈妈也不会说你什么。”
“知道啦。”
岑溪回到卧室,扑在床上,过了会儿又翻身爬了起来。
桌台上点着盏漂亮的小夜灯,光线微茫。
少女从抽屉的最深处小心翼翼拿出自己的日记本,她趴在桌子前,一笔一划在最新的一页,慢吞吞的写下一句:
【2013年4月24日,天气晴。
林周实在太可怜了。
都没有什么人喜欢他。
好像只有我对他有一点点的、多一点点的喜欢。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拯救他好了。】
这个厚厚的日记本,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落于纸笔上的内容永远都离不开“林周”这两个字。
少女悄然的心动,偷偷藏在了这本日记里。
锁在了谁也发现不了的角落。
*
第二天。
岑溪因为昨晚睡得太迟,不出意外的起晚了。
少女慌里慌张的爬起来,简单洗漱过后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抓着书包兵荒马乱似的往外冲。
她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口,穿戴整齐的少年懒洋洋靠在门边,似乎预料到她会毛手毛脚的跑出来,伸手轻轻摁住了她的肩膀,“你着什么急啊?”
岑溪捂着被撞疼的额头,感觉自己的额头肯定红了,她说:“我要迟早了!”
林周随手把提前准备好的早饭递给她:“你天天迟到,我和老师都习惯了。”
少年说着偏要故意用很诧异的目光看着她,“难道你自己还没习惯吗?
岑溪接过他递来的早餐,耳朵有点热,她低下头,哦了声,随后抿了抿唇小声说:“我还在挣扎。”
这两天学校正好在办春季运动会。
岑溪什么项目都没报名,程厌倒是报了跳高的项目,比赛前的几天疯狂的给她发消息,不厌其烦的提醒她记得去看他比赛,不要错过了他帅气的英姿。
岑溪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问起来就是手机坏了。
她被郑尔尔拉入班级的后勤部门,不仅要疯狂的给广播站投稿,还要去干些苦力活。
四五月份,天气渐渐炎热。
岑溪趴在操场旁的桌子上,单手撑着下巴,另只手里拿着圆珠笔,她望着远处的天空,听着操场上传来的哨声,思绪渐渐飘远。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有些事情,现在不开口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岑溪不知不觉就在稿纸上写了林周的名字,她骤然清醒过来,立刻将纸张卷成一团,心里烦躁的不得了。
她也不是胆小的人。
到底在怕什么?
大不了就被他拒绝。
岑溪忍不住把趴在旁边睡觉的郑尔尔揪起来,她看着郑尔尔,认真地问:“我长得好看吗?”
郑尔尔还没睡醒,昏昏沉沉被她摇醒,脑袋像浆糊,她点头:“好看啊!”
岑溪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扭扭捏捏了起来,时而自信时而自卑,“你别哄骗我!”
郑尔尔这会儿是一点儿都不困了,对上她乌漆漆的眼珠,又认认真真将她看一遍,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密密匝匝落下的睫毛乌黑纤长,生得唇红齿白,的确是很漂亮的。
郑尔尔竖起四根手指发起毒誓:“我没骗你,真的很好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大美女啊!”
如果她能一直不开口说话,那就更好看了。
岑溪噢了噢,停顿片刻,她说:“你不要这样夸我啦,比起刘亦菲,我还差了一点的。”
郑尔尔:“……”
服了。
理她干嘛!
就该把她说的话当成屁给放了!
骄阳正好,树叶随着风晃出斑驳的倒影。
岑溪觉得自己好像头顶随风疯狂摇摆的枝头,整个人也荡漾了起来。
少女总是很勇敢的,她不想当个沉默的呆瓜。
不想过去了很多年,她喜欢的人都不知道在彼时的青春年少里,她曾经小心翼翼暗恋了他那么久。
不想让自己后悔。
也不想剩下很多很多的遗憾。
岑溪忽然站起来:“我决定了!”
郑尔尔被她吓得一激灵,“又决定什么了?我的大小姐。”
岑溪比了个嘘的手势:“秘密。”
她又有点憋不住,微微红着脸羞怯地说:“我要去干票大的!”
郑尔尔早就习惯她跳脱活跃的思维,有时候也神神叨叨的,她也就没再问。
学校运动会期间。
放学的时间比平常提前了半个小时。
程厌比完赛,就跑到高三一班来找岑溪这个白眼狼。
岑溪表现得毫无负罪感,一脸“我就是没去看你比赛你能把我怎么滴吧”的无辜表情。
程厌感觉自己迟早有天被岑溪气死,他捶胸顿足般:“你知道你爹我今天在赛场有多帅吗?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岑溪用“嗯嗯嗯哦哦哦你说的都对”的万能公式来敷衍他,活脱脱像个不想负责的渣男,仿佛程厌在无理取闹。
“我请你吃完饭,行了吧?”
“你这么客气,我都有点不敢吃啊。”
“又不是请你一个人吃。”岑溪语气自然的挑不出什么破绽:“你把林周叫上,我带着尔尔,就我们四个。”
程厌也没起疑,毕竟这两年他们四个人经常一起吃饭,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岑溪的书包里有从妈妈的化妆包偷偷拿的口红,她趁着没人去洗手间悄悄的涂了一点点,嘴巴红红的,好像有点明显。
她又怕被看出来,涂好又悄悄的擦掉了。
晚上吃饭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街边小店。
热闹喧嚣。
人也有点多。
运动会这几天可以不用穿校服,岑溪穿了件短袖衬衫,下半身是条深蓝色的格子百褶裙,她小心翼翼坐在林周身边,眼睛假装在看别的地方。
林周下午不在学校,保送之后,他可以不用经常去学校,有空就去帮中学生补课赚钱。
岑溪主动打破沉默,把菜单推到林周面前:“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
林周接过菜单,扫了两眼,他慵懒靠着身后的椅背,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散漫,他一本正经地问:“不会晚点我们都得留在这里洗碗了吧?”
岑溪哦了声,几秒种后,她面不改色道:“那你少点几个菜,这种事我也说不准的。”
林周点菜的时候。
程厌还在为下午的事情耿耿于怀,长篇大论谴责岑溪不来看他帅破天际的跳高比赛,并且表示她今后再也没有这种福气。
岑溪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她很残忍的开了口:“你又不是帅哥,我才懒得去看你。”
程厌只想冷笑,全天下见过他的人,只有岑溪会攻击他长得丑。
岑溪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帅哥才有优待,你这样的,没有的。”
正在埋头吃花生米的郑尔尔热情的举起手来,“那我下辈子也要当个帅哥。”
程厌认真想了想,“那我下辈子要当个大唧唧帅哥。”
岑溪的沉默震耳发聩。
她在林周面前又有点不好意思、荤素不忌的和程厌呛声。
林周点好了菜,将菜单递给老板。
他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程厌,扯了下唇角,思考了半晌后说:“那我下辈子当你们的女人好了。”
程厌:“……”
岑溪:“……”
郑尔尔:“……”
作者有话要说:那小春也当你们的女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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