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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两相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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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然走入东宫,直奔着暖阁。

连长晋紧随其后,与她同速而行。

走到半路,雪然看到张嬷嬷怀抱赵傲天,站在东宫的花园里晒太阳。

照理说,在端午佳节里少师是不该入宫授课的,连长晋的前行纯属私人行为,他与雪然东宫的会见名不正言不顺。

雪然亦觉察出不妥,盯着张嬷嬷苦苦思索着该如何解释,连长晋却有放任不管的意思,一言不发。

张嬷嬷眼皮也不抬,似是忘记今日是端午节假,向连长晋施一施礼,为太子请假:“连先生,今日太子身子不佳,可否早作歇息?余下的功课明日再谈。”

连长晋将错就错,同意张嬷嬷的请求,准下太子的一日病假。

张嬷嬷欣然致谢,抱起赵傲天徐徐走进隔壁偏寝。

树荫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吵得雪然烦闷,催促她加疾步子。

雪然走到东暖阁门前,突然收住脚步。她感觉到身后的连长晋脚下没有站稳,即将倾倒覆于身后,便反手扶住他。

事实上,雪然离开椒房殿后,手中握着匕首,抵挡在身侧,刀尖朝后。若人从远处观望,看不出异常之处。只有透过连长晋的眼睛,才能看到雪然长袖里露出的一星银光。

连长晋这会儿他晕晕欲倒,朝刀尖袭来。那刀可没长眼,毫不留情地划破他的衣袍,细微的裂帛声清晰漾过四双耳朵。

雪然威胁退连长晋,并不想伤他。事到如今,她慌乱地藏刀入鞘,轻声呵斥:“你退后。”

连长晋不肯退缩,嘴里含糊糊嘟囔着仅雪然可听见的话语。

宫内侍从们纷纷抬头,打量举止亲密的两人,目光中透着审视与些许不大善意的揣测。

冰蕊瞪过去,逼退宫人的猜忌目光。

随后,冰蕊拽着雪然的胳膊,春望扶着连长晋,他们力图分开紧贴的两位主子。

雪然摆摆手,拒绝冰蕊的好意,扯连长晋入屋,回头吩咐:“他都醉成这样还能做什么不成。一会儿送一壶牛乳过来,顺便打点一下外面的人,今天的事不可对外传出。”

冰蕊和春望无奈应下,遣散宫人。

雪然一进暖阁,就把连长晋撂倒在最里面的绣榻上,自己走回门扉处,鬼祟地朝外面望了望,之后一扇一扇地关闭暖阁内的所有门窗。

方才,连长晋在她耳边低语:“有人盯着,先进去再说。”

雪然猜不透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脑海中闪回近日来的宫内琐事,一日比一日怪异,她感觉有些刻意忽略的真相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连长晋坐起身子,贴靠床栏而坐。

雪然觉察身后的动静,惊得后背一颤,转身回顾。

以往相见时,连长晋总裹得一套板正的绯红官服,今日他卸下官服,换了一套略显随意的交领便服,领口微敞出泛红脖颈,头发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此时凌乱出几根发丝,不服帖地蹭着微红的脸颊。

雪然也说不清此时如擂鼓的心跳,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心动。

连长晋觉察雪然直白的注目,转过侧脸看向她,眼里氤氲一层醺然雾气。

雪然举着匕首,对准连长晋,“你不许过来。”

连长晋瞥向雪然颤颤巍巍的手,望见她紧握的那柄防身匕首,是太子大婚日他闯入东宫所赠。

他扶着床沿站起来,朝她蹒跚走去。

雪然见连长晋徐徐靠近,灼热目光逼她连连后退,直至后背贴上门板。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就像要把她吞吃入腹的蟒蛇。

她无路可退,但也没有因此逃离这间屋子。她直须在门口喊一声,冰蕊或春望也会立刻进屋,可她没有出声。

连长晋停下摇摇晃晃的步子,在两人之间的袖珍小桌前坐下。他拿起桌中间的青花瓷茶壶,自顾自地斟上半杯茶润润嗓子。

他慢悠悠地问:“既然害怕,还敢引狼入室?”

雪然情绪复杂地叹息一声,撤回刀刃,道:“雄黄酒之中含有雄黄,与□□是同种成分,毒性极强,若是不能快一点化毒,恐怕会死。我好心救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连长晋望见雪然的一双杏目蕴含关心和警惕两种矛盾情绪,他不禁淡然一笑,说道:“你倒是想多了。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酒后乱性,无非男子的托词。”

雪然沉默地垂下杏目。

她差点忘记了,他对她没这个心思。方才他那一笑是嘲讽,被她自作多情地理解成是欲行不轨。

正暗自腹诽着,她抬眼瞥见连长晋衣服上的破洞,想起这是她用匕首划出的杰作,指指破口处:“刚才可有受伤?”

连长晋摇摇头,把破开的两块布口随意一搭,“无事。仅是衣服破洞,回家差人缝补就好。”

谈话间,冰蕊打开一条门缝,看到屋内场景,眼睛瞪得溜圆。她尴尬地端来用以解雄黄之毒的牛乳,轻轻放到两人面前,之后头也不回,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雪然讷讷地看着敞开的门扉,冰蕊竟忘记把门扉带上。

五月初五为中夏,天气算不得闷热难捱,但两人紧闭窗门,屋子里闷得不透风。雪然关门时,呼吸外面的流动的空气,坐回原位时脑袋也清醒不少。

刚刚她也是气昏头,有意撩拨他以证明自己魅力,想不到那家伙视若无睹,还教误入的冰蕊误会去了。

连长晋捧着瓷碗饮下尚温热的牛乳。

被闹上这么一出,外加上牛乳解毒,连长晋醉意无存,目光逐渐恢复明亮。

雪然为缓解尴尬,说:“宫中一向冷清,没有多少侍卫和侍从,现在更冷清了,只剩下我们二人。”

连长晋就着雪然的话补充一句:“起居注都没有。”

起居注是各宫小主的言行录,每个宫中都设有一位修起居注的官员,唯独赵傲天周围没有。感觉整个东宫似乎默许他们的来往。

雪然顿时毛骨悚然,自我说服道:“也许是不需要修起居注。赵傲天是一只猫,猫说的话,就算有十个起居郎也听不懂。”

“东宫确实不需要起居注,但不是这个原因。”连长晋解释。

雪然蓦地想起裴贵妃对她说的借嗣,警惕地看着对面男人,“不会真是要.......”

连长晋笑一笑,“东宫里里外外耳目众多。你打翻观音像之后,不出一炷香,皇后娘娘便召我们去椒房殿,后来特意提到南城有一批完整的昆仑白玉。”

雪然恍然大悟,道:“今早我去裴贵妃宫中,裴贵妃做了一堆黄米粽子,正巧提到糯米粽子的事,没多久皇后娘娘请我去尝糯米粽子。”

她转念又道:“但是,皇后娘娘为何也将你找去?是听见我们打算联络宁王?”

连长晋道:“别疑神疑鬼。后宫眼线仅是门外候着的那些,里面没有,不然大婚隔日我们就会被治罪。”

雪然不敢说自己推断,一转话锋:“现下那画扣在皇后娘娘手中,我们还有机会联系宁王吗?”

连长晋肯定地说:“会有的。”

说完此话,连长晋敞开大门而出,雪然在旁边送他出去,两人出门见到冰蕊在揉眼啜泣,春望在一旁唉声叹气。

雪然瞧着纳闷,冰蕊方才进屋送牛乳时还好好的,现在哭得惨兮兮,便问春望,“是你欺负冰蕊了?”

春望大呼冤枉,道:“冰蕊姑娘是在哭她家主子为何不能像玄猫太子殿下一样有九条命。”

雪然一笑,“我是人怎会有九条命?”

“是啊。”春望叹息一声,悄悄大量一眼连长晋,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知道他听进去了,继续对雪然说:“我家主子也只有一条命,您说是吧。”

连长晋会意春望的提醒,让雪然留在此地,不必远送,之后他与春望主仆二人扬长而去。

侧寝殿门扉悄咪咪地打开。张嬷嬷透过门缝,冷眼旁观门外的动静,等到四人嘁嘁喳喳的声音彻底消失,才把门缝掩上。

与此同时,椒房殿内。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地盯着雪然和连长晋的那幅画,忽而唤了一声容儿。

“皇后娘娘,可有何吩咐。”

皇后沉道:“今日恰是宁王生辰。把这幅画送到宁王府上作贺礼,就以太子的名义。”

**

华尚宫在树荫下握着轻罗小扇乘凉,时不时抬眼巴望着门口。

杨攸跻再度踏进尚仪司大门,渐入华尚宫的视野里。

华尚宫赶忙起身,婷婷袅袅地走到杨攸跻身旁迎接。

杨攸跻站在远处,脚下没挪半步,对华尚宫道:“华尚宫,或许我们该单独聊聊?”

华尚宫满心欢喜,心道五月初五果个阳气旺盛之日。她以为千年寒冰本就该多花些时日才能融化,想不到今年端午便骤然冰泮。

杨攸跻令随从驻守在原地,跟着她一起离开尚仪司。

华尚宫带杨攸跻走到一处阴凉的树下,满树开花,花香阵阵,也有蝴蝶缠绕,却没有恼人的蝉鸣,最适宜男女幽会。杨攸跻平日里最擅游山玩水,对于她的心思也了若指掌,泛起苦笑。

杨攸跻开门见山,问:“华尚宫,原来你是真的心悦于我。”

华尚宫羞赧地点头。

杨攸跻呵然一笑,快刀斩情丝:“感情钟爱。是我不配。人人都说,我是个扶不起来的纨绔。”

华尚宫摇摇头,连忙替他辩解:“杨公子时常会在宫内与皇后交流,虽有藏拙,但谈吐颇有学识,并不弱于翰林院那些庶吉士,切不可妄自菲薄。”

杨攸跻为她的执着颇伤脑筋,无奈道:“你喜欢的是你想象中的翩翩公子,而我是个偏偏浅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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