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连长晋回答,雪然又追问:“周栀子是裴朔的儿媳,怎会又嫁给我哥?”
“皇上的旨意。”连长晋轻描淡写道。
周序为了此事,同连长晋抱怨整整一上午,他实在是听得头疼。
连长晋又回答:“因为皇上怀疑周序与裴朔两人结党营私,以结为姻亲维系关系。你也知,裴朔家的公子是如何。”
裴浮生那张白得如发面团似的脸,再次浮入雪然脑海。雪然又联系起昨日在紫宸殿里的一幕,想到了同样白如面团的赵靖,吓得她背后打了个激灵。
连长晋看着雪然,以为她是因为听到裴朔而感到害怕,只好轻拍她的背:“都过去了。”
雪然捧着信,定了定神,说道:“我得亲自出宫,会一会这位吴姑娘。”
连长晋不解:“或许是有误会?除去冯氏,近些年没有听说盛将军有红颜知己。”
“也许是老房子着火,突然间干柴烈火。”雪然轻轻摸一下额头,颇为伤脑筋,“况且她若是成了姨娘,栀子成了少夫人。她含着怨气,万一为难栀子怎么办?”
连长晋揽过雪然,说道:“既然你去意已决,那改到休沐日可好?我陪你一起回去。”
雪然躺在怀抱中,汲取一会儿温暖,忽听到旁边凄厉的猫叫。
“喵——”
赵傲天慵懒地看着两人,打了一个哈欠。
雪然忙推开连长晋,说道:“最近离我远点。我现在还不是自由之身,与你尽量还是保持距离,今晚也不要再来寻我,以免给你我带来麻烦。”
书房里的刻漏流动到下个时刻,意味着太子每日的早课已经结束。
说罢,雪然蹴身离开书房。
连长晋看着雪然离去的方向,推开门扉。
张嬷嬷抬起头,与连长晋对上视线时候,仍是淡定自若,
连长晋叹息,又摇了摇头。
这日是连长晋入阁的第二日,内阁大学士是虚职,吏部尚书才是实职,他负责吏部冗杂事务。
最近若是不寻常的事,的确是有两桩。
盛天青与赵靖出征时,赵靖的装备出了纰漏,差点连累龙体受损。经过兵部和工部彻查后,发现将士们的军备有着不同程度的问题。
但此事往下深究却不了了之,没有一人实质收到惩罚。
他作为吏部尚书,掌管低阶官吏的直接任命,最近兵部和工部没有任何变动。
至于第二桩事.....
连长晋目光投向门口,看到前吏部尚书裴朔。
因上次周栀子的事,裴朔为皇上所迁怒,从吏部调往户部,看着是平级轮换,实为暗贬。如今裴朔虽仍贵为首辅,但地位并不比连长晋高多少。
若非公事所需,连长晋不愿与裴朔打个照面,夺妻之仇是其一,裴朔本身也并非清廉之官。
连长晋表面仍是云淡风轻,问道:“裴阁老所为何事?”
裴朔:“近来春末,马上就入夏了。夏秋多雨,澜江等地为洪水多发区,应多调派些人手,注意防洪。”
连长晋点头:“这一点本官早有想到。各地推举的人选名册已经送到,我这几日便会审阅,尽快选出合适的遣掉官员。”
裴朔:“那便是最好,连阁老毕竟是后来者,经验也浅,本官特地提点一番。”
论起资历,连长晋的确不如裴朔,这才是他入阁第二天,裴朔已在内阁侍奉十数日。裴朔分明是拿资历,压他一头,给他新官上任一个下马威。
连长晋却也不恼,拱起双手,谦逊道:“谢裴阁老指点。”
裴朔看着连长晋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无论是官场还是婚恋,都是鸿运当头,心里不免产生嫉妒。
近来宫内的变动他略有耳闻,连长晋不光官场连跳几级,更是堂而皇之入住东宫。
官场内有风言风语,说连长晋和太子妃盛雪然有染。
而如今,皇室人丁单薄,玄猫太子不能人事。圣上看中年轻体健、相貌不凡的连长晋,想要借他的力量,让太子妃诞下皇嗣。
抱有这种阴谋论想法的人,不只是裴朔,还有连长晋的恩师周序。
周序惯来长袖善舞,尽管他信奉程朱理学,对人伦道德看得极重,但知道连长晋与盛雪然的传闻后,非但没有指责,反而不断道贺。
毕竟这个世道,皇帝就是天,所行的道,便是天道,所认定的理,便是天理。皇上接纳了连长晋和盛雪然这个事,那么这个事就一定不是错的。
今日周序前来时,与连长晋寒暄几句,还送上一份红纸盒包裹的厚礼。
周序走后,连长晋打开礼物盒,低头一开盒中礼物,右眼皮跳动一下。
里面装的是腽肭脐,是固肾培元的良药。
想到这里,他悲哀一声叹息,现在雪然也不让他近身。
连长晋带着这愁闷劲儿,踱步回到东宫里,入门就见鬼鬼祟祟的张嬷嬷。
张嬷嬷素来寡言,鲜少与人正面交流,今日主动开了口,问道:“少师大人,可有看到傲天太子?”
连长晋回想了一下,应道:“并未。”
张嬷嬷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方向,说道:“那恐怕太子在那边,老奴这就去找找,不耽误少师大人了。”
连长晋也没细想,径直走回自己的院子。
只听“喵——”一声,连长晋低头,看见玄猫瞪着阁眼珠子,正用大爪子扒拉院子里大树的树皮。
连长晋慢悠悠走过去,不发一点脚步声,怕把赵傲天吓跑。
赵傲天对着树干比划着拳头,手心磋磨着树皮,正乐不思蜀。
忽然之间,连长晋找准时机,抱起赵傲天。
他低头查看赵傲天的爪子,黑乎乎的,沾满了泥巴,肉垫上扎着几根木刺。
东宫里侍从虽少,但基本的整洁还是有的,没有人敢在这上面懒散,赵傲天的爪子怎么会这么脏。
他自小至大生在书香门第,文人总讲究的很多,喜好整洁,衣服就算是麻布所制,也得随时掸得一颗灰尘。何况他又嗜好穿白,一点污垢都能格外显眼。
出于个人癖好,连长晋看不得赵傲天脏兮兮的爪子。常年积习之下,他忍不住以下犯上,捞起赵傲天的爪子,投到水里好好冲刷一番。
赵傲天名头是太子,本质还是一只猫,怕水怕洗澡。狂躁地挥舞爪子。
奈何力量悬殊,赵傲天湿漉漉地爬上岸边,认命地抖落身上的水滴,挤着一张极为不爽的猫脸,瞪着连长晋。
连长晋这时才稍微有点做臣下的觉悟,令春望取来毛巾,沥干赵傲天毛皮上沾染的水珠。
这猫爪子一擦,他吓了一跳——
还能褪色的?
*
张嬷嬷半倚靠在铺着淡青色软垫的躺椅上,正打着盹,眼皮沉沉,昏昏欲睡。
忽地从远处传来细微的猫叫声,外面的人轻轻叩响门扉。
张嬷嬷打开门,见是连长晋走来,怀中还抱着太子赵傲天。赵傲天的猫毛洗得黑亮,富有光泽,梳理得极为顺畅,一看便知连长晋替它洗了澡。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简约的四方木桌,桌上放着一大碗,里面泡着一碗菊花茶,大朵的菊花璨然绽放。
连长晋走到桌旁,放下猫。
赵傲天在桌面爬行,行到茶碗附近,脸陷入碗中,啜饮茶水。
连长晋对张嬷嬷道:“这猫,被换过几次?”
张嬷嬷面目凝滞,眼睛瞟一眼地面,又抬眸对向连长晋,笑道:“少师大人说什么呢,太子只有一个。”
连长晋:“太子的确只有一个。但这猫不是。”
见张嬷嬷仍无坦白之意,连长晋又抱起桌上的赵傲天,翻开他的前爪,出示给张嬷嬷。
赵傲天掌心的肉垫尽管有一定磨损,呈现山形,细小的血痕在几处驼峰处。
“太子原本是圆垫,不是山形肉垫。嬷嬷却在用墨汁盖在猫的驼峰处,掩饰成之前的那只猫。”连长晋又道。
张嬷嬷松了一口气。这谎言,她是撑不下去了。
她说道:“的确是我换的。赵傲天过年之后没几天,天气太冷,它撑不住就没能熬过去。但太子若是死了,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要遭殃。它自己身体不好,但落在主子们的眼里,就是我们没照顾好它。”
事已说开,张嬷嬷半张开眼睛,等待连长晋发落,大不了被送到皇后那里。
谁知,连长晋打算就此放过,他道:“这么多年,嬷嬷照顾赵傲天,没有功劳也有苦恼。不必在意。况且嬷嬷也是知道的,赵傲天不是太子。”
张嬷嬷压低头,露出一个连长晋也难以看到的笑,说道:“少师大人说得对。太子早就被人换到宫外了,这点老奴早就知情。”
连长晋话锋一转:“张嬷嬷,既然如此,太子妃与赵傲天的婚事也不做数。”
张嬷嬷猛然抬头,意味深长道:“您说的是。但与太子妃成婚之人并非是赵傲天。”
连长晋纳闷张嬷嬷的话,只见张嬷嬷转过身,去床头柜下取出一张信函,递给他。
他接过信函后,将信将疑地打开。
信封里面装着的是一纸龙凤婚书。所用的纸张是奢靡的宛红洒金纸,
只见婚书上烫金字写着两个名字,右边是盛雪然,左边的是赵珣。
和盛雪然成婚的人,
一直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