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颐霖看着雪然皱眉，这几日的愤懑感有所减轻，又继续道：“听说连长晋死了，脑袋磕在大石上，脑浆子都出来了。”

剧烈疼痛感袭上雪然腹部，雪然只觉天旋地转，身子摇摇欲坠。

冰蕊转头，正好看见雪然，忙上前搀扶，而雪然昏晕在冰蕊怀中。

郭颐霖仍洋洋得意站在旁边，却听到冰蕊唤雪然：“太子妃。”

“太子妃？她不是永安那位钦差的相好吗？”郭颐霖忽而问道。

萧烬刚组织村民清理完河道，正要去村里向冰蕊讨粥，忽看到村口骚动，便跟着赶来察看。

走过来一瞧，他才知道盛雪然晕倒，郭颐霖的脸色由得意而转为惶恐。

“太子妃是怎么了？”萧烬忙问冰蕊。

“我也不知道。 ”冰蕊指了指郭颐霖，“功德会的神棍过来和太子妃说了两句话，太子妃就晕倒了。”

这时郭颐霖才知眼前女子是太子，但仍自言自语拒绝相信：“她真是太子妃？不对，我怎么看着她和钦差大臣连长晋.....”

“住口。这是本朝太子妃，太子妃不想引起百姓骚动，才故意隐匿姓名，怎可受你如此羞辱。”萧烬看到周围百姓甚多，截住郭颐霖的话语。

村口又走来一人，头戴青色角巾，身材魁梧高大。

围观百姓之人有人认出了他们，惊呼：“啊。这不是盛家军，怎么也到了澜江县这偏远地方。”

齐献领着精兵也抵达村口，他领下剿匪任务来到澜江县后，便带着盛家军隐匿起来，生怕打草惊蛇，惊动山上悍匪。他平日并不与澜江县的人接触，唯一联络人只连长晋。

再过五日他便要与连长晋攻山，而连长晋突然失联。他不敢妄动，只好代替兄弟去问盛雪然，毕竟盛雪然是盛天青之女。

谁知他刚巧撞见这一幕，他询问过事情来由，不禁怒上心头，道：“你这该死的江湖骗子。盛小姐若是出了问题，我定要削了你的脑袋献给盛将军泄愤。”

郭颐霖骇然，后背透心地凉，思量着马上开溜，忽而一枚鸡蛋丢在他脸上，滑腻的蛋液顺着脸颊流下。

他回头一瞧，朝他丢鸡蛋的人，是前几日为他出头的孩童，那孩童怀里抱着一竹筐鸡蛋，正要再拿一颗丢他。

那孩子的动作被一人拦住，江应笑对小孩说教道：“小小年纪，断不可浪费粮食。我记得功德会的善款动向账簿上写着，一枚鸡蛋五十文，怪金贵的。”

“一枚鸡蛋五十文？”齐献震惊异常，“这都够永安买一只老母鸡的。澜江物价这么高么？难怪小姐她这么容易就病了，回头我让弟兄们上山打点野味，给小姐补补身子。”

“澜江县哪里这么这么贵的鸡蛋。该不会是做假账吧。”围观者中有位原先是账房先生，感慨了一句。

郭颐霖听到这里哪里还敢继续呆在村里，落荒而逃。

齐献替雪然开了路，冰蕊和萧烬他们送雪然回到的住处。

江应笑安顿完雪然，忙说找个郎中瞧瞧，可冰蕊忙作阻止，只说：“太子妃只是水土不服，不必担忧。”

“只是水土不服？这面色可不像是水土不服。”江应笑疑惑问一句。

但冰蕊口气仍硬，并不让步，江应笑无可奈何，只得告辞离开。

萧烬看出冰蕊的古怪，他知冰蕊对雪然真诚，绝非是害主的恶仆，忙说：“我也懂点医术，我瞧着太子妃这有点像是胎像不稳。”

“你看出来了？”冰蕊惊吓道，眼睛四处乱瞟。

萧烬叹息：“之前永安官场就在传，说康候近几年官升得快，是因为他相貌端正，被赵家选中，借他来绵延香火。永安官员酸得很，我还当是他们因嫉妒全然胡诌的，没想到也绝非是空穴来风。”

冰蕊摇摇头，但也不愿置喙官场琐事，只求着萧烬替雪然诊脉。萧烬铺了一块棉布，替雪然把脉之后，诊断道：“还真是胎像不稳，但也不是无解，回头寻一些鹿茸。”

“这荒郊野岭哪来的鹿茸？”冰蕊摇摇头。

两人面面相觑苦恼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推门一看，外面站着江应笑。

江应笑手捧一个袋子，递给冰蕊，嘱咐道：“冰蕊姑娘，我想起来雪然最近或许是受了风寒。我这里有点鹿茸，正好可以滋阴补身，不如炖些汤药，给太子妃服用看看。”

*

盛天青收到齐献递的飞鸽快书，得知盛雪然在澜江县晕倒的事。

近两日，刺杀的余波还在永安城蔓延，城中各级官员心惶惶。

毕竟盛天青和连长晋都是朝中一品大员，却几乎被同时暗杀，而盛天青的轿子还是在永安大街这等人山人海的地方遇袭，足以说明贼人根本不忌惮皇权，就是在挑衅震慑。

皇后恩准盛天青近日不必上朝，但含辛茹苦养大的雪然出事，他怎能袖手旁观？

于是盛天青今日直接入宫，找到了宫中的两位圣人。盛天青躬身作揖，请缨到澜江县接盛雪然永安。

皇后对盛天青坦言了连长晋此行的真目的，又补充道：原本皇上与本宫打算让盛将军带兵剿匪，但近来周边诸国虎视眈眈，几个藩属国也蠢蠢欲动。本宫担心盛将军一离开，那些贼人便攻上永安。”

盛天青双膝弯曲，跪求道：“微臣与盛雪然有一个女儿，若是有什么散场连段，盛家先祖在天之灵也无法安宁。微臣敢斗胆向陛下和皇后请愿，请求允许微臣亲自前往澜江将盛雪然接回来。”

皇后静静看着盛天青，仍是不大愿意松口。

平日里寡言沉默的赵憬，忽叹了一口气，隔着帘子说道：“盛将军请起，朕准了。”

皇后紧蹙眉头：“皇上。”

“不必再议。朕意已决。”赵憬语气坚决，不容皇后反驳。

他并非是关心盛雪然，而是赵家最后一根独苗连长晋。身为赵家人，他不能放任自己的侄子在外面生死未卜，哪怕连长晋仅有一线生机，他也要争取。

盛天青感激涕零，在地上连续磕了三个响头，才领口谕离开。

然而，在出发前的一日，皇后却追加一道懿旨，要求盛天青只能带一百精兵前往澜江，剩下的精兵必须留在永安。并且若是在这期间永安出事，盛天青将以渎职罪论处，收回他的全部兵权，并全家流放塞外。

盛天青只看一眼懿旨，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转日天未亮时，他便出发了，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他却见到迎面驶来一辆马车。

他与那辆马车相逢时，崔旖忽掀开侧帘，对盛天青说道：“多谢你这些年照顾盛家上上下下。”

等盛天青反应过来，崔旖已经放下帘子，朝着盛家的方向驶去。

*

盛家这一边为雪然方寸大乱，身在澜江县的雪然却已苏醒。

其实雪然身子不算娇弱，她只因怀孕而格外嗜睡。

在皇宫里，雪然每日卯时起床，到长辈那里请安过后，便回宫补眠。而在澜江县，雪然为了赈济灾民，鸡啼之前便更衣出门，在外面一忙便是一天，基本没什么时间补眠。

那日昏迷有一部分是因连长晋的消息刺激，也有一部分是她实在是太过疲惫。

雪然推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两位魁梧男子，皆是头戴青色角巾，左边这位是她父亲的部下齐献。

“齐叔，您怎么也来了澜江？”雪然问，“我爹可是也来了？”

齐献沉着眼眸，面露愧色，说道：“没有。是将军派我前来澜江县，保护连大人安全。结果连大人不见了，小姐还生病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齐叔别自责。”雪然简单安慰一句，话锋一转，又问：对了，连长晋他到底怎么回事？真如功德会那神棍所说的，脑袋开花？”

这话虽是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但齐献听得出，雪然是在故装淡定，他斟词酌句，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辜负冰蕊的嘱托，对雪然说出真相。

“连大人倒没有脑袋开花，但听他的家仆说，他掉进山涧里，之后下落不明。”齐献慢慢说道。

澜江县的水里都是些食肉的猛兽，连长晋掉下去凶多吉少不说，甚至会尸骨无存，齐献不抱希望。

雪然听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吓我一跳。脑袋没事就好。”

齐献吃惊地看着雪然，见她没有哭哭啼啼，反而显得格外冷静，准备满肚子安慰晚辈的话语，都没有派上用场。

雪然又提议：“齐叔，回头我们带人去附近河域找找他。实在不行，我跟着一起去。”

“弟兄们在附近河域找过了，似乎不见踪影。只找到一顶染血的毡帽。”齐献虽未直言，但心里已经推断连长晋恐怕是死了。

雪然停顿一刹，咬唇又说：“没有见到尸体，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再说就算是死了，我们也该找出他的尸骨，让他魂归永安。”

齐献对于盛雪然的执拗无可奈何，只得依从。

交代齐献过后，雪然回到屋内，服下冰蕊端来的鹿茸汤，暖暖胃之后，便换上厚厚狐裘，离开了宅邸。

萧家兄弟的院子离得很近，与连长晋所住的院子紧挨着，雪然走去时，萧燃都闲着无事在池边洗砚。

萧燃一抬头，看见小病初愈的盛雪然，面色比院墙白三分，眼睛润含水光，双唇稍微泛起淡红，他心里有如片片羽毛轻撩。

萧燃引着盛雪然入屋，烧上暖香，与她同坐下来，问她：“雪儿姑娘，可有何事？”

雪然拿出一袋子，放在桌上，袋子里撒出不少金银珠宝，她说道：“萧公子，能否请您帮忙在江湖侠士那里，发布悬赏令，悬赏连长晋的线索。这些钱就是酬金。”

“我哪里会认得这些？”萧燃矢口否认。

雪然不肯放弃：“萧公子能够在裴朔眼皮子底下，指名道姓地骂裴朔，还能安然无恙，你觉得我会信你没有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