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柠离开孟寻秋的办公室，远远看见一个清瘦修长的男生在她的办公室门口徘徊。
应该是学生来找老师，不知道是找她的还是找陈蕊的。
颜柠走过去，男生见到她后明显哆嗦了一下。
她将男生的动作收入眼底，不禁怀疑自己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不过她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颜柠问：“你是？”
男生立马回答：“我是21级汉语言专业一班的学生王衍。”
颜柠轻轻蹙眉，向来冷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对“王衍”这个名字印象挺深刻的，原因无他，就是这个王衍同学在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居然挂了四门专业课。
她身为辅导员，就算王衍没有来找她，她也要打电话让王衍来找她。
颜柠推开办公室的门，边走边说：“进来吧。”
王衍跟在后面，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陈蕊有课没在办公室，整个办公室只有颜柠和王衍两人，除了清脆的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颜柠坐在办公桌前，在一堆文件中翻找东西，抽出心思对王衍说：“别站着，搬个椅子，坐这里。”
王衍听话地搬来椅子，坐在颜柠办公桌的侧面。
颜柠翻找出上个学期的综测成绩表，放在王衍的面前，声音不轻不重地说：“你上个学期的成绩有点不太理想，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王衍没说话，只看着成绩单摇头。
颜柠没想为难王衍，她作为辅导员有义务关心学生的生活和成绩。
如果放任学生用这样的成绩混完大学四年，她觉得自己的良心会受到谴责。
“如果遇到了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
“还有，接下来的补考好好考，争取不要重修。”
颜柠是一个好老师，是学生眼中严厉的好老师。
她耐心等着王衍组织好语言，中间没有任何不耐烦的催促。
成绩单放在桌面上实在有些碍眼，颜柠知道这些刚刚二十岁的学生都会有种说不出口的自尊心，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把成绩单收了回去。
但她没想到，在她把成绩单放回原处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王衍突然直直跪了下去。
王衍的动作幅度太大，即使颜柠是用余光不经意地瞥见，她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面前的场景刺激着颜柠，她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锁着眉头，下意识与后撤与王衍保持在合适的距离。
颜柠的语气中带着慌张与惊讶，“王衍，你做什么！快起来！”
王衍固执地摇摇头，抬头看着颜柠，眼中满是偏执与不甘。
“老师，你帮帮我吧，帮我把成绩改一改好不好，改到六十分就行，我这几科只差几分就能到六十分的，你帮帮我吧……”
颜柠的细眉拧到一起，有些怀疑究竟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王衍脑子糊涂了。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王衍不顾底线地往颜柠的脚边移动爬去，他进一步，颜柠便退一步。
“老师，我求你，你帮帮我吧，我给你磕头，磕多少个都行！”
头骨与瓷白的地板相碰，在本就安静的办公室显得更加响亮。
眼看着王衍有种誓不摆休的气势，这下颜柠真的慌了。
颜柠克制住心中升起的寒意与怕意，维持着表面的冷静，带着点点警告意味道：“王衍，你起来，有事可以坐着好好说，没必要这样……”
她的语气还算平静，现在王衍的情绪极度不稳定，她害怕语气一重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可王衍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颜柠清晰看到白瓷的地板上已经沾染上了丝丝红色血迹。
执教的几年里，颜柠始终与学生维持在合适的距离，从来没有与学生发生过任何矛盾与意外。现在这件突发情况让颜柠控制不住的慌乱与害怕。
面对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很难想象接下来他会做出怎样无法想象的事情。
颜柠拿出手机，几乎想也没想翻到孟寻秋的聊天框。
她们两个的聊天框已经沉入了最底端，但只要一翻就能轻易找到。
对话框还停留在两人在曲城时互相改备注的那天。
颜柠快速打字，随之发给孟寻秋。
而她接着与逐渐激动王衍周旋。
孟寻秋正在用电脑查找赵然说的《我眼中的中国》的比赛资料，放在一旁的手机来了消息提醒。
她轻轻瞥了一眼，备注是“y老师”。
孟寻秋并没有多在意，继续查找着资料。
猛地，她突然想起来这个“y老师”就是颜柠！
孟寻秋失笑，不知是笑自己的记性不好，还是笑颜柠刚刚离开没多久就要给她发消息。
当她打开和颜柠的对话框，那抹轻松的笑意渐渐凝固……
y老师：【帮我叫几个保安来我的办公室，我遇到了点麻烦，越快越好】
王书记在她入职的时候给过她学校每个部门的联系电话，她本以为没什么用处，没想到现在竟有了用处。
孟寻秋拨打安保部的电话号码，接通后说明情况后，挂断电话，立马往颜柠的办公室走去。
如果只是一些小问题，颜柠根本不会专门发信息让她帮忙……
除非颜柠遇到的事情十分棘手，且她自己还不能打电话叫保安。
她们两人的办公室离得不远，孟寻秋刚走了几步就到了颜柠的办公室。
她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办公室里的场景令她震惊且懵圈。
一个男生跪在颜柠面前磕破了头，颜柠局促无奈愤怒地站在不远处劝说着男生。
颜柠对王衍说了好多话，可王衍咬死就一句话“帮他把成绩改到六十分”。
说句不好听的实话，颜柠觉得王衍脑子不太正常。说到底，她就只是一个辅导员而已，还没有通天的本领能帮学生改成绩。
颜柠瞄了一眼推门进来的孟寻秋，接着对王衍说：“至少还能补考，你好好考不就行了吗？”
王衍额头上的伤口洇出鲜血，固执地说：“如果你不帮我，我就会失去很多竞选的资格，我不能失去……”
颜柠是王衍的辅导员，自然得好声好气地劝解自己的学生。可孟寻秋不是，她可惯不了胡搅蛮缠的学生。
孟寻秋一步步走到颜柠的身边，确定颜柠没有受伤后，她垂眸盯着跪在地上狼狈的人，冷声说：“失去竞选的资格难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吗？自己做错了事，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个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你作为暨城大学的学生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吗？”
王衍想反驳孟寻秋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一直重复一个字，“我……”
孟寻秋打断王衍的话，一句更比一句扎心：“一个聪明的人在失败后从来不会抱怨客观的存在因素，他们只会更加努力，加倍丰富自己，而不是像一条死鱼一样乞求神明施舍。”
因为孟寻秋不加掩饰的话彻底激怒了情绪不稳定的王衍，他猛地站起，一步步逼近孟寻秋，咬着牙说：“你懂什么？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凭什么可以随意地评判我！”
说着便扬起胳膊，正要落下之际……
颜柠呵斥王衍：“王衍！注意你的行为！”
孟寻秋死死抓住王衍落下来的手，说：“所以，你的失败是注定的。”
保安及时出现在门口，他们一人拿着一根警棍，把王衍围成一个圈，顺利地制伏住他，压着他走了出去。
颜柠偶然与王衍对视，她看见他瞳孔中的阴郁与阴鸷。
直到王衍被压着真正走出了办公室的门，领头的保安把门关上，颜柠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地。
她一直以为只要与学生保持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她的执教生涯就会平平淡淡的，可现如今到底还是发生了不可预料的意外，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执教理念是否是正确的。
颜柠出神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全然没在意旁边孟寻秋的视线已经彻底黏在了她的身上。
孟寻秋身上肃杀之气已经彻底消失，又转变成往常温和柔软的神情，不禁让人怀疑刚刚那个人难道是孟寻秋的第二人格？
她轻声问：“你怎么样了？”
语气里充满着担忧与关心。
颜柠对自己的疑问并没有困扰自己多长时间。如果自己的教学理念真的有问题的话，应该早就出现了像“王衍”这样的“问题学生”，应该只是一场特殊意外。
她回神，扯了扯笑，回答孟寻秋：“没事。”
孟寻秋可不信颜柠的鬼话，没事才不是这个魂不守舍的模样。
估计是吓到“小猫咪”了。
孟寻秋愣了一下，她刚刚在心里把颜柠叫成了“小猫咪”？
这好像是重逢后的第一次……
这种隐秘的感觉好奇怪、好羞耻……
孟寻秋抑制住心头的瘙痒，轻轻呼出一口气，对颜柠说：“十二点了，该下班了。”
颜柠一副“所以呢”的表情，很是欠揍。
孟寻秋可不敢再吓坏小猫咪，只能耐着性子地说：“我们一起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顺便吃个午餐。”
孟寻秋本意想带颜柠出去溜达溜达，忘记刚刚发生的糟糕事情。
偏偏颜柠不走寻常路，脑回路奇特。
她问：“你在邀请我共进午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