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不断西斜，不远处的围观人群慢慢散开了。

围观的中心人物，站在一起，观望这边的动静，不知看了多久，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穆瑾一直笑着听眼前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言的互揭老底，视线微微调转，就看到不远处的另外两个少年，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

逆光而站的少年，一位仰头喝着矿泉水，神色沉静，一位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有点睁不开眼，眉间隐没着些许烦躁。

穆瑾的笑容定了定，然后冲正在喝水地聂云天竖了一个大拇指，嘴角的弧度也随着提高。

聂远天点头，放下水瓶回以笑容。

穆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对于杨，笑吧，人家不认识你，不笑吧，又有点刻意。

只得保持现在的表情快速扫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仍旧斗嘴的两人说道；“他俩出来了？”

“他俩？谁俩？”

“从哪出来？”

穆瑾朝前扬了扬头，李泽和陈旭晓分别自己的左、右方向看去。

聂云天握着瓶身，冲他们挥了挥。

旁边的于杨依旧面无表情。

二人向他们走来。

在陈旭晓看来，他们迈着王者的步伐。

在李泽看来，他们也就just so so，再厉害还不是得向自己走过来，毕竟他脚下的是阴凉处。

而穆瑾怎么看呢？穆瑾站着看，不光站着看，等会儿还得站着想，必要时还得微扬脖子仰着视线想。

想什么呢，当然是怎么避开周围越来越多的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的目光。

为什么仰着视线呢，身边一群180+的身高，就算是169又能怎样，和哪个说话能平视？

逐渐聚拢的少年是不懂身边少女的烦躁的。

于杨和聂云天站定后，聂远天先开口了，“你们好，我叫聂云天，头顶这片云天的‘云天’，和穆瑾一样，4班的。”说话声和自身的气质一样，沉稳清润。

“你好兄弟，我叫李泽，‘温润而泽’的‘泽’，和于杨一样都是1班的，刚才就想和你认识了，奈何你太受欢迎了，挤不到跟前。你那跳远可以呀，明天可得好好比比。”李泽一脸的相见恨晚，就差双手和人家握上手了。

“于杨已经和我说过了，当然好啊。”聂云天笑着应道。

穆瑾听了李泽名字的由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诧。

陈旭晓是憋不住话的，“行啊，李泽，名字这么有文化，就是和本人一点不搭边。”

“边儿去，不说话憋不死你！”

打趣完李泽，陈旭晓看向聂远天接着道：“在下陈旭晓，‘旭日东升’的‘旭’，‘黎明初晓’的‘晓’”，也是1班的，咱们也算认识了，以后一起玩哈。话说你俩为啥走在一起，以前就认识？”

聂云天笑着摆摆手，“当然不是，刚认识。”

陈旭晓想了想二人刚才难分伯仲的跳远表现，顿悟，“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强者惺惺相惜。”

确实如此，二人在合力劝散迟迟不肯离开的观众后，聂云天率先开了口，然后两人从跳远聊到了其他，发现对方和自己竟有许多相同的兴趣，一见如故。

穆瑾刚才的视线一直流转在说话人的身上，听着几人介绍完自己，视线不知该落向何处了。

她倒也不指望于杨开口向自己介绍他，也觉得他对认识自己没什么兴趣。

思来想去，决定缓缓一直扬着的脖子，于是选择低头看自己的脚，顺便逃避一下周围越聚越多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静静等着他们中的随便一人开启新话题。

“穆瑾，你干啥呢，不介绍一下自己吗？”旁边的李泽心直口快，满脸期待地催促。

穆瑾扬起头，“啊？你们不是都认……识我吗？”最后三个字在在和对面少年的目光相接时，自动禁了声。

于杨的眼神中依旧是波澜不惊，但是那平静中，似乎带了些期……待的意味。

穆瑾觉得自己是眼花了或者疯了。

但是还是直起了身，目光环视一圈周围的人，最后落于对面的男生的脸上，直视着他的目光，开口，“你好，我叫穆瑾。”声音清落，语调平和。

“你怎么不保持队形，说清楚哪个字呗，有什么寓意？”李泽依旧满脸期待，真诚发问。

“哦。王字旁的瑾，好玉的意思。”穆瑾偏头看向李泽，解释。

“你的名字是不是和一种花同名？”聂云天像是记起什么什么似的，问出心中的疑惑，等待求证。

“嗯，木槿花，同音不同字。”穆瑾看向聂云天，点了一下头。

“于杨。”一直未说话的少年待穆瑾说完后，淡淡开口，堵住了还想追问穆瑾的某人，并看着他继续道：“我爸姓于，我妈姓杨。”

然后朝李泽眨了一下眼，意思是：我的解释你还满意吗？不满意也得满意。

眼底警告意味明显。

这个解释倒是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意外，但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好了好了，不要揪着名字不放了。都认识就行了，多个朋友就够了。”陈旭晓最先终止了这个话题，“我怎么觉着围在咱们的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了，肯定都是因为你俩，招蜂引蝶的，找个人少的地再聊吧。”

陈旭晓也注意到了周围人打量的目光，而有些目光落在穆瑾身上就变成了不善，听力一向很好的他，甚至听到了一些不太和善的话语：

“那女生谁呀，怎么周围一群男生？”

“就是，笑成那样，长得也比怎么样啊。”

“你看看他周围的那两个男生，好帅啊。”

“离她最近的那个也不错。”

……

诸如此类的话语，陈旭晓听着都烦，更别提被议论的穆瑾了，怪不得刚穆瑾刚才时不时低头。这样的话语也让他猛然记起初中无意在办公室外听到的训斥声：

“不要以为只要自己成绩好就够了，上课多回答问题，得做同学们的榜样。”

“还有和男生保持距离，不要老朝他们笑。”

陈旭晓没听完，就无语且生气地扭头走了。

在与穆瑾相处的过程中，陈旭晓觉得她一直很温和，很少会和别人急眼，据他所知几乎没有。为人很有礼貌，她的礼貌对不熟的人是客套而疏离的，对熟识的人是温和耐心的，和男生的边界感保持得也很有分寸，从未越过界。而且，丁夏也说过，她的女生缘比男生缘好太多。

缺点的话，就是在有些小事上纠结的让人想掐死她。

陈旭晓实在是不理解她的班主任为什么这样说。

今天又听到周围人的话，他有点担心。瞥了一眼穆瑾，穆瑾又开始低头看脚了。

“走走走，去看台的最高处，那人少。”李泽扫视了一圈操场，似乎也是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声，不耐烦地催促。

“你们去吧，你们男生聊天，我就不参与了。”穆瑾摆摆手，向前走了几步后转身，“拜拜。”

“别呀……”李泽还有事没和穆瑾说完，但是后面的话被一道突如其来地插话声打断了。

一道女生声音清脆地冲穆瑾传去，“穆瑾，你和他们认识吗？”满脸打量，盯着穆瑾问。

穆瑾站定，正对声音的主人，面无表情地说：“认识，我一百零八舅姥姥家女儿的兄弟们的儿子对门家的亲戚们，有问题吗？”

说完，迎着周围的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生：“……”

还在原地的四人，有人挑眉，有人嘴角抽了抽，有人失笑，有人勾了勾唇。

周围的看热闹的，也有低声笑出了声的。

待穆瑾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后，李泽推了推旁边的于杨，又拍了拍聂云天的肩，一脸无可奈何语气沉重道：

“红颜祸水！”

陈旭晓也重新强调了一遍：

“招蜂引蝶！”

说完，二人也不管身后两位“佳人”的反应，相顾而视、肯定点头，默契击掌后勾肩搭背扬长而去。

聂云□□于杨摊了摊手，于杨以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别管他们，走吧。”

二人也回到了各自的班级。

穆瑾回班后，就见郜白双手叉腰，夹着厚度敦实，累了几层的下巴，瞪着眼睛瞧她。

她往左移，郜白的视线也就往左，她往右，瞪人的眼神也就往右。

222宿舍剩下的舍友们，包括杜佳，都坐在操场的阴凉处，托腮看着她俩。

“你还知道回来啊！”郜白保持着叉腰的姿态质问，“我们牌都打完了不见你回来，干嘛去了？”

“看比赛啊，我不是说了嘛？”郜白站在原地，老实巴交地回答。

“比赛是吧，你看看操场上哪还有比赛？今天下午的所有项目早都结束了，结束了！骗子！你肯定在外面有别的小可爱了，我这个小可爱你已经瞧腻了是吧。嘤嘤嘤，人家好伤心，姐姐有别的妹妹了，人家小心心好痛痛。”

原本插在腰上的手，从掩面哭泣变成捂着心口。

合着关心我的去向是假，戏瘾犯了是真，行，不就是演戏么，谁不会？

穆瑾恍然大悟，撸起袖子，开演！

先是满脸痛心疾首地快步走到郜白跟前，后将她揽入怀中，一只手搭于其肩，一只手握住她的手，真诚悔恨道：

“妹妹这是说什么胡话呢？姐姐怎么会有别的小可爱，姐姐不过出去片刻，妹妹这就想姐姐了？”

一脸深情，满脸宠溺。

郜白轻嗯一声，低头害羞道：“想，想得紧。”

“姐姐知错了，未曾料到妹妹这般黏人。原以为妹妹这般娇俏可爱，定有许多好姐姐常伴于左右，哪能轮到我这个姐姐，哪会记起姐姐？”

穆瑾边说边放下了环着郜白的手，向前走了两步，语调悲凉委屈，缓缓垂首。

“怎会？妹妹只有一个姐姐！穆姐姐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姐姐！”郜白往前追了两步，拉住穆瑾的校服下摆，满眼真情，天地可鉴。

穆瑾迅速回头，重新握住郜白的双手，眼里是止不住的意外与惊喜：“妹妹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郜白双眼含春，柔情似水地望向穆瑾。

然后……两人都“呕”了。

弯腰互“呕”后，二人面色恢复如初，仿佛从未爱过。

“演得好，再来场！”丁夏起身拍掌，气氛组带头。

“没看够没看够，加演加演！”李希满双脚拍地。

杜佳一脸的不可置信，“穆瑾，看不出来啊？”

穆瑾向杜佳拱手，“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担。”

沈听雪点点脑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王梓初使劲拍着手，“故乡的百合甚是娇艳哪！”

张曦笑着静静地鼓掌。

“谢谢各位看官，我们下集再见。”郜白飞吻送与在场观众，舍友嫌弃转头。

穆瑾用胳膊肘碰了碰郜白，恢复正常神情，“病也陪你犯了，人聚这么齐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郜白戳了戳穆瑾的脑袋，“等你回来吃火锅啊!”

听到这句，穆瑾立马双手合十“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歉是发自肺腑道的。

有人愿意等你一起吃饭，这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迟到必须道歉。

“那走吧，趁着运动会住校生不用上晚自习。姐妹们，大吃特吃一场吧！”丁夏走在最前面，冲身后的姑娘们摊开双手。

舍友们纷纷起身，并肩而行。

“也不知道现在去，一中对面新开的那家人多不多？”

“现在人估计不多，该担心的是好不好吃。”

“也是，毕竟操场上也没啥人了，估计第一波已经吃差不多了。”

“快走快走，天都黑了，吃完指不定几点了，要查寝的。”

……

天色被水墨轻染，晚风与秋叶共舞。

一中对面火锅店内，生来生往，热闹非凡。

店老板的嘴笑得合不拢，都快咧到耳根了。

朴实的小县城，学校对面的商店、书店、饭店大多是友好的，店内掌柜之人，大都淳朴和厚。

因为是新店开业，所以打折优惠是必然的。又因为开在高中学校门口，价格必然会比繁华地带的便宜些。

学生自然是带着尝新的目的，给老板给足了面子。

222宿舍拖家带口，喜提一包厢。

欢声笑语不断，全被星星偷听了去。

晚十一点，222宿舍，吃饱喝足的姑娘们泡了个养生的脚，美美地入睡了。

穆瑾躺在床上，两眼迷瞪：我这算是和于杨认识了?

想着想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一中正门对面的小区，一室内，灯光昏黄。

透过浴室的镜子，于杨看见自己背部，一片紫青。

与之相比，胳膊的擦伤更为醒目，赤红一片，校服衣袖内侧也有血迹。

于杨皱着眉，用棉签处理胳膊上的擦伤。

处理完伤口的于杨走出洗手间，望向母亲的卧室。

幸好，是擦伤没有骨折。

双手捶在裤边，于杨心里松了一口气。

忽然，手里握着的手机闪了一下。

于杨抬起手臂，看清信息内容后，眉展颜开，笑意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