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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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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晚晚将做好的又一批战旗送进了官坊里,谁曾想,赵主事这会儿跟她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先前的战旗都是绣的图腾,那都是每个不同军营里的象征。虽然这部分的战旗还需要一些,但我们官坊里的绣女可以胜任接下来的收尾活计了。”

项晚晚大惊:“赵主事,那我……”

赵主事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说罢,他转身便进了内院,并丢下一句:“你在这儿等一下!”

项晚晚松了口气。

只要让她继续做绣工,能赚一些银两就行。

虽然易长行已经在妆匣里放入了大量的珠宝首饰和钱财,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扒拉着干瘪的荷包,天天觉得缺钱的小可怜了。

但是……

项晚晚将眼眸向着官坊的正厅外望去,那里有一棵半高的松树,松叶随着秋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却更显得她此时的心,极其平静。

她这两天彻夜绣战旗,边绣边沉思,这会儿已然确定了心底的决定。

她要找个理由和易长行断了关系,明儿就是福政的登基大典,也是她该出手的最佳时机。

她要跟易长行断了关系。

她不想连累他,不想让他卷入自己的深仇大恨中。

虽然,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断,理由是什么也没个思绪。

但是,她想断。

易长行昨儿说过,今天中午他会来翠微巷与她一起用膳。项晚晚已经决定了,吃饭的时候就与他把事情给说明白了。

当然,说不明白也没事。

这世间,又是有多少事是可以说得清楚明白的?

……

正想到这儿,身后却传来赵主事的声音:“你看看这一批旗面儿如何?”

项晚晚闻声望去,却见赵主事手中托着的,却是一沓颜色各异的绫罗绸缎所制成的旗面,虽然还没绣上各大营的图腾,但可以想象,这样的战旗飘扬在空中,该是何等的尊贵。

尤其是……

项晚晚的目光一顿,定格在这一沓最中间的那个黑色旗面上。顿时,她心底的痛苦和仇恨,仿若倾泻的山洪,轰然淹没她心底那块平静的心田。

她记得这面黑色战旗。

在政小王爷带着大批兵马攻入云州城的前一天,有消息传来,说是大邺那边已经提前带着十里红妆来到了云州城外。

她那会儿既激动,又兴奋,拉着贴身婢女跑到了城墙边儿的塔楼上去看,看到了驻扎在云州城外的大邺兵马。

虽然距离较远,她依然看到了那一堆堆半人高的木箱子,看到了大邺兵将所骑的高头大马上,每一个都扎着绣球红花。

她那个时候看得心底一阵脸红,口中却是甜甜地纳闷道:“也不知那些骑红花大马的,到底哪个才是政哥哥呢?”

贴身婢女与她一起手搭凉棚,两人嬉笑地在塔楼上乱点鸳鸯。却在那会儿,项晚晚的目光一撩,看到了这些佩戴绣球红花的大马旁,有人举着高高的战旗。

就是这种,黑色的,锦绣绸缎的黑色战旗!

一面,两面,三面……十几面的战旗,乌压压地,仿若浓稠的墨云,碾压在城外那片大地与天空的连接处。

纵然这些黑色的战旗是绫罗绸缎所制,在阳光下被风猎猎吹动,也能舞动着精致的且高贵的光泽,可它们看起来,却是着实的压抑,令人窒息。

那会儿,不仅是项晚晚瞧见了,就连她的贴身婢女也看到了。婢女有些不悦道:“既是来送礼迎亲的,怎么他们就这般高举着黑色战旗来了?真不吉利。”

项晚晚当时也觉得很不吉利,可因这事儿是有关她自个儿的婚姻大事,便只好为这些黑色的战旗找托词:“战旗这事儿,是出兵打仗时用的,为的不过是给自己营地的兵将们一个引路作用。这会儿他们来迎亲送礼,也不必特意去重新做战旗吧?只要能引了路,找到咱们云州城的方向,就行了嘛!”

虽是这般胡乱解释着,可项晚晚看到那些黑色的战旗,她的心里也着实有些沉甸甸的。

这份沉甸甸,却在回宫准备自己嫁妆后,便抛之脑后了。

谁曾想,第二天,那可怕的黑色战旗便插满了云州城,报丧的鸣钟随着战旗的飘然而至,敲响了卫国皇室的结局。

……

项晚晚眉头深锁地盯着那面黑色的旗面,耳边却听不见赵主事的叮嘱,只能听见她心口滚烫的,灼痛的心跳。

她从中抽出了这面黑色的旗面,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仿若卫国上下那如血洗的命运。

她来回抚摸着黑色的旗面,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赵主事见了,停下口中的叮嘱,转而却笑着说:“这些战旗,都是皇室宗亲所带领的军营,所以你得在这些战旗上,绣个‘福’字。呐,规格就按这个,尺寸我特意写了一张小笺夹在里头。这个‘福’字你可得绣得精致了,毕竟,咱们大邺那都是福家人的天下啊!”

“不同颜色的旗面是对应不同的王爷吗?”项晚晚忽而问。

“对。”赵主事点了点头,解释道:“只要是皇室宗亲,所用的战旗都是带了‘福’字的,哪怕是外戚也要用‘福’字旗。除了皇上,那是明黄旗面,配以蛟龙图腾。”

“那这面黑色的战旗,是哪个王爷军营的?”项晚晚不知怎的,就是想问一下,可这话说到口边,却又觉得自己好没意思,便自问自答了一句:“嗯,这应该是政小王爷军营的。”

谁知,赵主事非但没赞同,反而却笑了:“哎,姑娘,你有所不知。政小王爷,才不是用这面战旗呢!”

项晚晚一愣:“什么?”

“当年的政小王爷如今都已经登基啦!”赵主事笑呵呵道:“皇上该用的,是明黄蛟龙图腾呀!”

项晚晚面色一僵,心中仿若更是深沉了几分:“哦,我忘了。”

赵主事笑了笑,转而又神神秘秘道:“这一批战旗里,确实也要绣皇上的。不过,皇上的战旗,向来都得是咱们管事儿的活计。毕竟,这蛟龙图腾,那是需要高超技巧,虽然我觉得项晚晚你可以胜任,但你终究不是我们官坊一员。”

项晚晚赶紧摆了摆手,道:“我不是想要帮皇上绣,赵主事,我没那个意思。”

赵主事一副“我明白的”模样,笑得更神秘了。

但是,项晚晚的脑子这会儿却是清晰极了,她忙问:“既然皇上已经登基了,那为什么还要绣这面黑色的?”

“哦,这黑色战旗,一般代表的是外戚。”

项晚晚一愣:“外戚?”

“对!只要这个军营里有外戚存在,一般都会用黑色福字战旗。不管这个外戚是哪家的。”

项晚晚忽而明白了什么,她的脑海里推想出各种可能,却最终,在赵主事将最新一批要绣的全部给她准备在一个大包袱里,递给她时,她又问了句:“那皇上登基之前,用的是哪面战旗啊?”

“是木槿紫的。”

项晚晚大震:“政小王爷?用的是木槿紫色战旗?”

赵主事没留意项晚晚此时震惊的语气,他从厅堂的最里端,一排排矮柜里,取出一个紫色的布条,拿给项晚晚看:“喏,就是这个。因为皇上登基了,他做王爷时用的战旗色调就不能再用了。除非是下一代王爷奔赴战场,才会再一次分配色泽。”

“你确定?”项晚晚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嗡嗡作响,心底的恐惧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盛。

“那是当然。”赵主事自豪地说:“原先,是我亲自给登基前的皇上绣的战旗,正是因为皇上在战场上屡战屡胜,平定四方,我也因此能平步青云,升上了主事一位。”

“可是……可是……”项晚晚忽而有点想不通:“可是,他为何没在那时用呢?”

“嗯?什么?”赵主事没有听明白。

项晚晚忽而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毕竟,战场上的事儿,一个官家绣坊的主管怎么可能会知晓?

但赵主事似乎是个了解很多的人,他深想了一番项晚晚的疑问,便接着话力,说了句:“战场上的事儿,谁说得清呢?有时候不用我方战旗,用了其他军营的战旗,没准也是策略的一种呢!”

项晚晚一愣,觉得很有道理。

可就算是再有道理,赵主事也不过是个官家绣坊里的,要说战场上的一切,要么问问易长行,要么就去问葛成舟。

项晚晚想了想,还是去问葛成舟吧!

毕竟,她要离开易长行了,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那么开了吧!

离开官坊后,项晚晚看了看今日昏沉沉的天空,就连日头都显得晦暗不明,像极了她此时说不清的心情。

她估摸着时辰,大约这个时候易长行应该快要到翠微巷了。

想到这儿,项晚晚的心口却是一阵刺痛,她怔在路口,看着通往翠微巷的路好久,直到眼底的那层水雾渐渐朦胧了她的视线,她才吸了吸鼻子,脚步一转,踏上了另一条路。

她去了房牙子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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