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班的班主任张继平已经在办公室坐着了。
江月心不太喜欢他，主要是他实在是太爱倒别人苦水了。
“江老师来了啊，”张继平提前烧了开水，开水壶在不断冒气，他隔着氤氲的雾气招呼江月心，“你看看这发生的什么事啊！”
“什么什么事，”江月心匆匆瞥了眼江林，看到他没受什么大伤才放下心来，又扫视了下自班的几个孩子，看到他们都没受大伤才坐了下来，“学生就是这样，今天还好好的，明天就闹别扭了。”
“呵呵，是吗，”七班班主任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可是王鹤都跟我说了，是你们班的人先动的手。”
断眉一听有老师护着马上嚷了起来，举着他受伤的食指：“就是啊！就是啊！我本来就是想跟他们一块打球！谁知道他们不带我，还动手打我！”
看他面无表情的曲解事实，苏浩强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啧，我是空耳了吗？怎么有狗在叫啊？”
“什么意思啊你！”不知道第几号小弟隔着五六个人一副要冲上来的模样，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嗯，确实有，还不止一只，”一直没说话的江林开口了，他一改以往冷冷的表情，此时眼里写满了玩味，单边眉挑起，笑意盈盈看着小弟，缓慢的吐出一句，“狗。”
“行了！都给我闭嘴！”江月心怕他们在这吵起来，烦躁的吼。
她看了眼江林：“事情是张老师说的这样吗？你们先动的手？”
“是我自己先动的手。”说完江林就看见小姨眼里盈着些许愤怒。
“江哥动手是因为这断眉，啊不是，是因为王鹤先揪我的衣领。”陈杰跳出来解释。
江月心的眼神在陈杰和江林的脸上来回切换。
自己家的孩子什么样子，她是清楚的。
她转向张继平：“张老师，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个事情的缘由。江林和陈杰都是很乖的学生，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些误会。”
七班班主任仰靠在椅背上，哼了声：“江老师第一次当班主任就碰上这种事，处理不好是正常的。江林也承认是他先动的手了，我看也没必要问了，直接给处分吧。”
江月心额头青筋凸起，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把脾气压下去一些：“是吗，江林先动了手，确实不对，但我们也有必要把事情的缘由弄清楚，不能平白无故给学生贴标签，你说对吗？”
张继平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不笑了。
他往前倾身，小声的开口：“江老师，这个王鹤是花钱进来的，来头不小，劝你不要跟钱过不去。”
原来是太子爷啊。
江月心蹙眉回首：“说说吧，怎么回事啊。”
“我们当时在篮球场打球呢，球飞出去了我去追，结果这货踩着我的球不还，我也没想跟他争我就想走，他揪着我衣领不放，江林看到了才踹他的！后面他就带了这一群，”陈杰探了探头以眼神示意小弟们，“这群同学过来找我们麻烦。”
“谁先动手？”
“他们。”
王鹤的脸色青了：“我先动手？我先动手我的手还会变成这样？”
“那是你菜。”苏浩强不耐烦的啧了声，“又菜又爱玩。”
他们一人一句的谁也不让谁，这时文艺课代表谢安安敲了敲门，她看起来怯生生的。
在得到许可后，她耸着肩低着头，瞥了眼张继平，又扫了眼江月心就低头不语。
“安安啊，知道什么就说吧。没事，我们在这，别怕。”江月心俯下身，温柔的握着她的手。
谢安安胆怯的看了眼王鹤，对方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她又看了眼李涟漪才开口：“我在操场上看到这位留着断眉的同学带了一伙人朝篮球场走去了。不知道他们和江林说了什么，我就看见了他们一伙人打起来了。”
周围人都在安静的听她陈述，谢安安说完后怕大家不信急忙摆手：“我没有撒谎！真的！”她急忙看了眼江月心，又扭头去瞅张继平，“校中道那里有监控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扭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家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她，她低下头揪着衣摆喃喃自语：“我没有撒谎的，真的。”
江月心握着她的手腕抚开她的手掌：“我知道你没有撒谎，谢谢你站出来说话。”
以校中道的监控为证，后面确实是王鹤先带人去找麻烦。但是篮球场没有监控又没有人可以证明真相是什么，再加上江月心不断的说好话，最终几人只能选择和他们握手言和，罚扫一星期的卫生区。
处理完这一切后已经是下午放学了，李涟漪背起书包去找谢安安。
她还是那副胆小的样子，李涟漪看着她向内扣着的肩膀，选择站在她位置旁不靠近：“安安，今天谢谢你出来帮我们说话。”
谢安安只用余光看她，嘴唇只张开一条缝，声音细弱：“不，不客气。”
林雨欣打了个响指，勾上李涟漪肩膀：“那没眉毛的要是敢来找你麻烦，姑奶奶我，”她用力拍了下胸口，“替天行道！”
她弯下腰想看看谢安安，目光无意间划过她桌上的心里资料。
注意到她在看什么，谢安安连忙用手环住一整个桌子，爬下来扭过头不看他们。
她的反应太过奇怪，林雨欣摸着脑袋一脸懵。
此时江林一伙人已经在后门等候多时了，橙子背着书包喊：“李子，你们还不去吃饭吗？”
谢安安还是无动于衷，李涟漪对着后门方向应了一句，手撑着膝盖弯腰对着谢安安左耳：“那个，谢谢你！”
路上，橙子挽着李涟漪的手臂，嘟囔着等会要吃什么。林雨欣又在和周宇凯玩你追我赶。
江林插着兜走，苏浩强看着前面的两个问：“今天来帮忙说话的那个女生，她是一直都这样吗？”
“哪样？”
“一直都这么胆小的样子。”
江林摇头，这个班他除了李涟漪和陈杰，其他的都不怎么熟悉。
“你说我们班文艺课代表？”陈杰双手放在脑后，“她一直都是这样，她比较胆小怕生。”
“但是她今天站出来说话的样子真的很酷，我没想到她会来。”陈杰补充着，话音刚落地，谢安安就背着包从他们身旁跑过。
“哎！”陈杰朝她伸出尔康之手，“文艺课代表！今天谢谢你啦！”
她跑得更快了，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的逃走。
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身影，苏浩强咂摸着嘴说：“你是不是欺负过她？”
“放屁！我可不是那种人！”
饱餐过后，李涟漪去小卖部买了几个创口贴，因为江林鼻子上的伤还没有处理。
江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条腿分开。李涟漪站在他两腿中间，他们一个站着一坐着，她只好弯下腰。
李涟漪手拿着棉签，细心的给他消毒。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小猫的爪子在心尖划过。
江林不自在仰着头，随着她的动作吐出气息。
他的心跳随着伤口被一寸寸涂抹的频率而上下跃动。
面前的唇嫣红美丽，吐出的气不是气，是抵在他脖颈的利刃，被压制的脖颈漫出一片红，一直延伸到脸上。往上是小小的鼻翼，然后是明亮清澈的双眸，他能清楚的看见这双眸子里自己的样子。
他啧了声别开脸。
“疼是吗？”李涟漪停下动作，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少年。
“没，没有。”江林的气息有点急促了，喉结滑动了一下，才转回头。
他们的鼻子险些撞在一起，两个人都瞪大了眼。
“不好意思，我尽量轻点。”李涟漪面带愧疚咬了下唇，往前逼近了一点，嘴巴成一个小小的O形，慢慢的吹气。
他们靠得近，两个人的气息混在一起，他能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能看到皮肤的纹路。
“呼一呼，就好了。”
她继续给他受伤的地方消毒。
每移动一下手，江林的心就颤抖一下。
不知道这颗心起起落落了多少次。
江林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移向一侧，伸手沿着鼻梁两侧把创口贴抚平摁紧。
李涟漪呆愣着看他，少年的脸颊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一片绯红像是落日的余晖。
被他握着的手腕传递的温度让李涟漪也红了脸。
她急忙退开，江林站起身，不敢看她手也不自在的放在脑后。
好半晌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在面对面发呆。
“谢谢。”江林摸了摸鼻子上的创口贴强装镇定的说。
李涟漪脸还烫烫的，小声的嗯了句。
他们还这么站着。
不用开口说一句话，也不用任何对视，他们好像懂了彼此在想什么，又茫然的猜测对方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多年后李涟漪回想起这一幕，她告诉江林那种感觉就像是拿到了一张数学卷，提笔时有了思路，再看眼题目又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不远处林雨欣撕开创口贴，大手一挥，对面的周宇凯脸上的伤口处就出现一张歪了的创口贴，他摸了摸脸，被疼的吸了口气指着李涟漪控诉着：“你能不能像她那样温柔点啊！”
林雨欣不为所动的摇了摇头。
意思是有人伺候你就要上天是吧。
“再说了，你这么贴！这伤口有一半都在创口贴外面呢，它是能自愈到哪里去啊！”周宇凯指着没被贴到的伤问。
林雨欣怒了，一只手叉腰：“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紧接着她捂住耳朵，任由周宇凯在她面前表演哑剧。
陈杰喜欢看他们两吵架，这会乐得头都要掉了，想喊李涟漪也过来看热闹，一扭头看到他江哥和李涟漪脸一个赛一个的红。
“不是，他们打架了吗？”他摸着下巴细品。
一旁早已看透了一切的橙子咬着一包果冻一语道破：“不是。”
“那是什么？”
“他们小鹿乱撞了。”
陈杰嫌弃的看了眼橙子：“你现在讲话真高级，我都听不懂了都。”
晚上江林到了家门口，他转动钥匙开门，脑海里还在回想今天李涟漪帮她贴创口贴的样子。
那股躁动感仿佛又回来，从脊背爬上脖颈，酸酸痛痛的。
他推开门，江月心就站在门口等他。
“哟，江哥回来了啊。”她出声讥讽。
江林这一路上都在想措辞，直接开门见山：“小姨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江月心啧了声，抬脚往屋里走，走几步又倒退回来，目光在他身上转了遍：“除了鼻子上这个，还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
江月心又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快点去洗澡休息，今天吓死我了，差点就不知道要怎么跟姐解释了。”
江林脱下书包放在沙发上，浅笑着：“不着急，先给小姨烤几个蛋挞再去洗。”
江月心伸个懒腰当没听见一样回了屋。
江林走进厨房，盯着厨具，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李涟漪的身影，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手机响了声，他摸出来，是李涟漪发的。
“明天要打扫卫生区，记得早点来学校。”
他回了个好，然后任由屏幕渐渐变黑到了快关闭的时候又点开。
过了一会，李涟漪又发来一条。
“晚安。”
他久久盯着那句晚安，然后蹲下身，红了脸。
另一头的李涟漪抱着抱枕躺在床上，手机高高举着，聊天框里又弹出一条消息。
她默念了几遍这句话，受不了了一样把抱枕挡在脸上，卷着被子打滚。
反复几遍后，她又从抱枕里探出眼，再次逐句琢磨着这句话。
“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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