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阙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来找他的花泽。
花泽带他来到天台,趴在栏杆上吹风,扭头笑盈盈地看着江阙:“师哥啊,天台还挺凉快的嘛。”
江阙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天台,说:“每次暑假回来去老师那儿,你都不在。”
初中时,江阙常常被江中词拉去吃饭,次次都会遇到花泽,两个小孩儿都不喜欢这种氛围,就偷跑出来上天台吹风。
花泽虽然比江阙小了两三岁,行为幼稚,却总能和过于正经的江阙聊起来。
其实花泽很会讨人喜欢,他只不过是不想讨一些人的喜欢。
很明显,花泽想要讨江阙喜欢,于是便赢得了江阙的喜欢,毫不费力地拿捏住。
不是同一个天台,风景却也相差无几。
花泽笑道:“是啊,对我来说,钢琴只不过是我妈给我报的课外班,考过十级就没什么意义了,对你来说可是专业。”
江阙:“对我来说也不是专业,精通一点而已。”
花泽笑道:“嗯嗯,一点而已,就是点到国际大赛上而已嘛,老师每次都要在我面前夸你。那你什么专业?”
“金融管理。老师那么喜欢你,有时间再好好练回来。”
花泽:“正好我又学了几种甜品,下次你在琴行的时候,我偷偷送一点过去,给老师个惊喜。”
江阙也笑:“那你一天都别想走了,就在那儿陪老师弹琴吧。”
花泽缩了缩脖子:“那还是算了吧。还有,你今天太坏了,一口不喝,还要把林池灌吐。”
“孟研也没少喝。看来你的新朋友挺纵容你的。”
花泽挑眉:“什么新朋友,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江阙:“是吗?我听说只有他请得动你。”
花泽坏笑着:“你就看吧,我在折腾他和他弟的关系,估计不过多久,他弟就要找上来了,到时候就是家庭伦理大戏。”
“挑拨离间?”
“坏小孩就是我的人设嘛。不介意我抽根烟吧,当然你介意我也抽。”
“少抽点,小小年纪一身烟酒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花泽又问起林池。
“林池……是很小的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
江阙眼神变得柔和许多。
花泽眼皮困恹恹得耷拉下来,吐了个烟圈,若有所思地看着江阙。
“我十二岁的时候,妹妹出事,老爷把我送到阿富汗,后来父亲又把我接回邛都的初心秋乙分部那儿。”
花泽:“我记得,都快比赛了,你人突然没了,把老师气得心脏疼。”
江阙:“对的,就那会儿,我在邛都的琴行练琴,然后碰上了林池,他当时还是个脏……自闭小孩儿,在店里帮老板娘干活儿。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边怕我,一边又跟着我,明明是个陌生人。”
花泽:“如果只是怕你,或者只是跟着你的,你还不稀罕理呢,就得这种自己矛盾又喜欢着你的你才感兴趣,是吧?”
不得不说,花泽看人太准了。
花泽:“虽然我幼稚一些,但从本质上来说,我们俩恶趣味的点都一样。”
江阙笑了一下:“他确实很矛盾,我说了他一句还不小心把他自尊心伤到了,现在想想当时真不像话。”
花泽:“最后你就一声不吭走了?”
江阙看他一眼:“嗯。”
花泽捂着嘴:“哎哟我还真了解那个时候的你,跟个皇家贵族一样,这么说你去英国还挺合适。”
江阙:“今天他还说不想替我喝,就是因为不想让你们觉得他走后门。”
花泽笑岔了气:“啊,哈哈哈啊,你不要挑战人家的自尊嘛,人家把你当后门,你把人家当朋友。难怪你臭着个脸。”
江阙蹙起眉头。
“哎,说到林池,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露出这么温柔的眼神。”花泽笑痛快了,终于搓着脸把五官摆正了,装作严肃地说;“你不是就喜欢把想喜欢的东西扔出去,别人以为你多无所谓呢。
“结果盼着宝贝自己找回来的是你。这下找回来了,就别扔了吧,宝贝可经不起二次遗失。”
江阙一怔,随即别开了眼:“人小鬼大。”
花泽这张嘴迟早吃亏。
花泽:“行了,说正事,关于景雾……”
江阙:“挑关键的说。”
“真是一点不客气。作为酬金,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跑回来建工作室?”
“喜欢。”
花泽皱了眉:“你撒谎能不能……能不能装得真一点???”
江阙道:“不想回答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花泽看着他。
良久,花泽收回目光,还是没再逼他。
他知道是因为那位“老爷”。
老爷在江阙那里似乎一直都是个神圣的存在,神圣到——谈起老爷,就能令这个高傲的少爷的呼吸声急促起来,仿佛又兴奋又畏惧。
花泽见过那位江老爷,是个看着温和的老头子,长得不高,背挺得直直的,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
看起来也没觉得凶。
江阙十二岁之前一直都是跟着老爷生活。
都说一起生活久了,情感难免归于平淡。老爷子又不是凶神恶煞的魔鬼,花泽一直搞不明白江阙到底在憧憬什么,又在怕什么——阿富汗也没什么恐怖的啊。
江阙的虔诚也不是停留在表面,花泽认识江阙这么多年,看得出他心里那根常年紧绷着的弦,光是看着江阙,就觉得身心俱疲。
他的师哥哪儿哪儿都好,不知道怎么活得这么狼狈,也不知道老爷对他做了什么,居然让他这样恐惧。
江宵——江阙的妹妹虽然和江阙一样不爱说话不开玩笑,但是浑身都透着一种内敛的温柔,和江阙的感觉完全不同。
没听说过重女轻男。
这次见面,江阙居然还会开两句玩笑话了,实在稀奇。
花泽想着,师哥在国外生活,摆脱了心魔,应该也就轻松许多了。
然而老爷这词儿一出,江阙身边的气压瞬间低下去。
花泽觉得可惜,江阙是第一个他认识了这么久依然没法参透的人。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江阙回去的时候被堵了,被林池堵了。
花泽就跟在江阙后面,低头玩着手机,前面的人一停,额头就撞到人家背上了。
“干嘛!”花泽皱着眉头一看,小声说;“嚯,林池。”
林池看到江阙身后的花泽,摇头晃脑地问:“你们去哪儿了啊?怎么不带我?”
江阙:“说了去厕所。”
厕所明明就在另一个方向……
不知道林池是真醉麻了还是懒得再问,“哦”一声就给他们让了道,眼睛死死盯些江阙。
花泽冷笑一声,低声说:“果然这样,林池对你,就是这样。”
江阙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