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车辆平稳行驶在静谧的夜里，夏天快到了尾巴，深夜的空气也不见得有多凉爽。

从车里音响里传来的声音让沈示白的睡意都散了去。

太像了。

像半年都杳无音讯的宋声眠。

在那个季夏的夜里，沈示白几乎以为思念有了幻影。

沈示白直起身子，着急问，“现在音响里放的是什么？”

司机奇怪地望了望后视镜，看了眼手机，“这个啊，是我女儿加的歌，好像是出道不久的一个双人唱跳组合——”

“大家好，我们是Epoch!我是Kalliope，我是Alvern，很高兴与大家相约在夏季电台。”

歌曲结束，关于他们两的电台连线接着播放。

Kalliope的女声，与沈示白记忆里她的模样重合。

“那位叫Kalliope的中文名叫什么？”

酷似她的声音环住他，声线在颤抖。

司机摇摇头，“不知道。男生是之前已经作为歌手出道的，真名是宋什么来着，我记不得了，那个女生不清楚。”

驶出溯城繁华区，黯淡的天空星星订在上面，亮得出奇。

“沈总，您也觉得像夫人的声音是吗？我第一次听也觉得好像，我问品品，她说Kalliope很早就在公司里练习了，家里很穷才出道的。”

“所以不是夫人呢。”

沈示白拿手机开始搜索那叫做Epoch的组合——

礼屿娱乐今年推出的男女双人组合。

上个月出道，正脸的照片没几个，只有躲在黑暗里的几张照片和拿着乐器挡脸的照片，单曲才出了几首，粉丝却不少。

下一秒百度资料自动出来的照片让他心狠狠颤动——

别墅里那位妆发精致的男人。

喜欢她的男人。

沈示白几乎快要破碎。

“明天别忘了回公司录歌啊，声眠你帮我监督宋知惬，让他千万别迟到了。”

于姿把歌词给面前哈欠连天的两人，“这个是歌词本，今天晚上回去背背。顺便明天再来公司拍照片，过几天公司会把合照放上去咯。”

听到放正面照片，宋声眠一个激灵直起身子，“那我先跟我家人打个预防针！”

于姿笑出来，“等你们拿奖了再说也不迟，如今出道了他们也不会怎么样了。”

“真快啊，当初只是个想法的组合现在已经成形了。”

于姿望向远处高高耸立的金光闪烁的建筑。

宋声眠想到宋衍那大嘴巴，换了的新电话号码还没跟他说，她靠在椅背上跟宁蔓打电话。

那边是她刚睡醒的朦胧声音，宋声眠含着笑意叫她。

“声眠？”宁蔓差点尖叫出来，连忙踹了踹旁边睡得真香的宋衍，“宋衍你起来，眠眠给我打电话了！”

“……我出道了。”

“在礼屿娱乐公司的一个双人唱跳组合里作为Kalliope出道了。”

那边一阵沉静。

“从年头就开始鬼鬼祟祟的，果然有事！你你你你你……”

手机似乎到了宋衍的手里。

又被宁蔓抢走，“好啊，眠眠，如果这是你的梦想我们一定支持！你现在是大明星我们可骄傲了！一定要继续加油呀！”

宋声眠听着两人的双重唱忍俊不禁，宋衍在学商业知识，宋氏不需要她。

她可以去追自己喜欢的。

宋衍清醒了，通话结束后他偷偷躲着宁蔓拿着手机给某人发消息。

“干嘛！”宁蔓眼疾手快制止住宋衍，他打着电话号码的最后一个数字。

宋衍皱起脸蛋，鸡窝头在他俊逸的脸上滑稽得很。

他冲宁蔓撒娇，“我就给示白发个信息嘛，示白问了我好多次妹妹的近况。”

“眠眠说了不准告诉别人的。”

“他不算别人。”

“前夫还不算别人？那你前女友是不是也不算别人？”

宁蔓伶牙俐齿辩驳。

大多数人的敏感话题，宋衍却冷不防地笑出声。

他揽过宁蔓的腰，柔柔与她耳语。

“她们都没你深刻，初恋只是你。”

“扯远了扯远了，不准跟沈示白说。”

宋衍的爱揉进了眸子，他讨好地收紧她腰间的手，逼她靠在怀里。

“你听我说。”

他很早之前就遇见沈示白了。

宋声眠九岁的生日会——甚至之前就遇见了。

刚从外面打完架，一身脏兮兮的他猜到会被父亲训一顿，他慢悠悠地想着法子躲掉。

刚要过马路却看见一辆昂贵的轿车停在他家门口，他们全家都在门口迎接。

宋衍知道是身份不俗的客人来了，他这个时候回家下场只会更惨。

机灵的他躲进草丛里看那家人。

男孩子左顾右盼，好奇地跳下车，打量着四周，之后却一直将目光放在自家妹妹身上。

宋衍朝他翻了个白眼，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观察局面，母亲好像很喜欢那个叫沈示白的男孩子，一直又笑又夸，而自家妹妹也被他的母亲又亲又摸……

——十四岁的宋衍发现两家人的不对劲。

宋衍盯着沈示白，却越发觉得眼熟……想着想着逐渐与脑海中那个前几个月帮他摆平事情的脸蛋对上。

那时他正在学校门口跟别人比赛谁喝水喝的快，结果一个没忍住将面前面条店的原材料喷得全是自己的口水。

店家恼羞成怒地拉着他不让他走，扬言要喊他家长来赔钱。

宋衍那倔脾气哪肯让家人来看笑话，连忙摇头说愿意跟他干活赔钱，店家对他不屑一顾，咒骂他一无是处还是揪着他不放。

事情越闹越大。

惹来一个十一岁大的俊俏小伙子皱着眉靠近，朝身边的父母说，“这个吧，太吵了。”

他身边的大人笑着点头，走近店家跟他交谈后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你好，我儿子想帮助这个小孩子，麻烦收了钱之后把这孩子放走吧。”

宋衍觉得天降大礼，他将感激的目光投向男孩，而男孩子只是冷冷扫他一眼没说话。

原来是这个小子！

宋衍恍然大悟，更加关切他们那群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进了屋，宋衍就趴在客厅的窗户外偷窥。

他看见沈示白那人的眼神像黏在宋声眠身上，已经步入青春期的他当然知道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他气得恨不得想跑进去把他的眼睛扯下来，他的妹妹被其他男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仿佛是对他的挑衅。

切蛋糕时沈示白竟将母亲给他的草莓蛋糕给了宋声眠，宋衍下意识地去看母亲的眼神，她只是笑着。

宋衍被那桌菜和香喷喷的蛋糕馋得快流口水，他佯装恶狠狠地朝沈示白挥了挥拳离开宋家。

而第二次见面是在他24岁时偷偷跑回溯城的午后，从信里得知宋声眠的学校。

他准备去吓她一跳，却突然被隔壁咖啡馆靠窗坐的两人吸引了注意力。

其中一人他认识——是小时候总偷看他妹妹的沈示白，而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虽然不认识，却越看越眼熟。

怎么有点像……

她！

宋衍脑里闪过他妹妹小时候的样子，恍然大悟。

女生长得神似宋声眠的小时候，卷卷的长发精致的裙子，粗看不像，细看是越看越像。

要不是她大胆放肆毫无顾忌的气质让宋衍止步，否则他非得飞过去把沈示白打得满地找牙。

没了看宋声眠的心情，他买了张机票又飞回法国，于是有了附上了那张歪歪扭扭的便签的事情。

“他一看就喜欢妹妹的，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不说。”

宋衍娓娓道来，宁蔓揉揉眼睛，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事。

“不说就是不喜欢，我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

“人家说不定有难言之隐呢，我就想能帮他的话就帮帮。我妹也喜欢他呀，小时候就喜欢了，写信给我的时候还说非他不嫁呢。”宋衍躺下，把空调被盖宁蔓身上，调高了空调温度。

“当给我们攒人品了。”

“那实在没缘分呢？”

宁蔓缩进宋衍怀里，带着疑问。

宋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轻柔得如同萤火虫，“实在没缘分……”

“也算一段缘分吧。”

沈示白无比庆幸他留在公司加班。

昏昏欲睡的他不经意撇见宋衍发来的一串号码时，一霎间血液滚烫起来。

他指尖止不住颤抖，在心里默念这些数字，企图在区区几秒里把它记住。

夜晚两点二十，夜幕下零零点点的星子钉在上面，月亮出现在旁边，月光把周围黑暗的事物照成米色。

静悄悄的街道与沈示白无比压抑的心情形成强烈反差。

他想打给她。

想问她为什么要换电话号码、为什么会跟宋知惬出道、为什么也不跟宋衍他们联系……

为什么要把他从她的世界剥离出去。

丝毫不留痕迹。

问她是不是真的……

不爱他了。

沈示白找了半年的宋声眠。

从领了离婚证后他再也没见过她。

她联系过宋衍，那边也说她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甚至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她了。

“宋声眠那丫头这几个月不知道在干嘛，过年之后就一直在外面住，说跟你离婚了之后好久都没回过家了。”

“……住的地方啊，我不清楚，宁宁也不清楚。她一直都没跟我们提起，好像离她工作的地方很近。”

“对，她跟我们也说是舞蹈老师，但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到时候让她嫂子联系一下她……啊？男朋友？还没有，肯定没有我保证！”

“是啊她一直神神秘秘的，其他的我不知道了。你等等，我问问宁宁吧。”

“……是叫示白是吧？嗯你好，我之前听眠眠说她跟孟寻在一起，让我们别担心。对的，就是她好朋友。”

“……孟寻？我没见过她，只是听过她声音。做什么的？这个让我想想，好像是在娱乐公司上班吧。我记得眠眠跟我说过但我忘记了。”

“联系方式？我应该没有。啊没事，如果眠眠跟我联系了我就跟宋衍说，让他联系你哈。”

“……嗯嗯，等我妹联系我我就跟你打电话。你别担心太多，好好工作。我最近也在学经商知识了，到时候我们合作伙伴呢！”

“好了好了不说了，挂了啊！”

沈示白一股脑退回桌面，他相信月光在指引。

太晚了。

他收拾好桌面，躺进办公室里的隐藏房间，房里直通楼顶，是透明的，他很喜欢这个设计。

能够直接看见星星。

三点他还没睡着，他意外地在星星的旁边见到了月亮。

他向月亮许愿。

日记里她曾写道：

“希望月亮保佑他身体健康，永远快乐。”

她每晚都向月神祈祷。

他也同十几年的宋声眠一样。

他希望她也能平安。

同时如果月神可怜他的话……再让他见她一面好不好。

他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