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开着定位的手机很快找到了。
宋衍暗暗咒骂,从草丛里捡起屏幕稀碎的手机。
“……监控里显示那男人和宋小姐没有去其他地方,进草丛后莫名其妙消失在后花园。”
酒店的工作人员不安,递过iPad呈现的监控摄像。
宋衍看见他颤动的手更加恼怒,甩甩手,不想看没有一丝线索的东西。
“这里有一个洞。”
沈示白打着手电筒,沿着草丛走果然没错。
他强压住冲动,耐着性子寻找蛛丝马迹。
工作人员脸色像硬生生吞了一个坏橘子。
什么时候冒出个洞来……
警察跑来及时做好记录,“嫌疑人想必是从这个洞出去的,洞口足够大,容得下蜷缩住的人通过。”
“找这些路的监控。”宋衍钻过大洞,外面是四通八达的道路。
警察拿着对讲机说几句话,手上的平板被传送过来好几段视频。
在路□□界处发现了那辆白色货车。
沈示白心脏的杂音堵得快要窒息。
被当成垃圾一样抛向货车的后方的人他不敢认。
“畜生!这男人到底是谁!”
宋衍暴怒,宁蔓跑前去挽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抹了抹哭肿胀的眼睛。
“……我开车去找找。”沈示白暗哑出声。
订婚宴选在溯城偏南处的一座松风水月的小城区里。
夜晚风清月明,星月皎洁。
城区的人儿早已入睡。
沈示白无法不去想她。
夜漫长流淌于路上,月光跟从他。
监控下的男人格外眼熟,他仿佛见过,但实在忘了来处。
一条一条路驶过,最终目的地不是乡间就是死路。
乡间在沈示白的脑海里的嫌疑不大,大概是来自被绑过几次的人莫名的经验。
而最后一条路——
通往溯城西边别墅区。
他与宋声眠之前的家。
警察屏息凝神,录音笔给宋衍手上拿着。
宋衍捏紧拳头,“要多少钱?说个数。”
“堂堂宋家千金,应该值钱吧?”
变音过的声音嘶哑难听。
“别废话,给老子说个数,老子现在就打钱给你。”
“那就看你们的诚意咯。”
“嘟——”
电话挂断。
“手机号码地址在琵悉路1779号的五楼。”
警察举手示意。
沈示白左手抵住蓝牙耳机,眉头紧锁,一小时不休息的高度紧张使得眼睛红血丝激增。
他犹豫不决,宋衍急切的声音扰乱他的思绪。
“琵悉路?”
“对,我和警察在往那边赶了,你快来。”
“他说的吗?”
“是,他亲口说的,说要两百万。”
宋衍斩钉截铁锤得沈示白的猜想摇摇欲坠。
“但是那辆车走的这些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琵悉路。”
风起叶落。
月色明朗的夜晚却透不进这里面。
薄薄烟雾从宋储头上散开,那是他抽的第十根烟。
“钱怎么还没打过来……”他自言自语,手机不断亮屏息屏。
宋声眠身上的树叶越来越多,她瞄到手机上的时间。
凌晨一点。
“第一次干这事吧。”
若不是只有两人,宋储不会认为这句话是送给他的。
平淡得毫无波澜,貌似是对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说话。
但他不是陌生人,他是差点掐死她的人。
宋储剜了一眼,宋声眠身上的所有——头发丝都在鄙视他的感觉愈加浓烈。
她不该如此平静。
应该歇斯底里地央求他放过她才对。
“你很惹人嫉妒,很想让人毁掉你。”宋储盯了宋声眠半天,侵略性十足的话此刻毫无力量。
她点头,表示认同。
“你怎么认识宋知惬的?”宋储点起今晚的第十一支烟。
宋声眠面色第一次出现变化。
“你调查我们。”尾音下沉,是个肯定句。
宋储漫不经心地吐出白圈,另一只手无邪地去捉。
“不用调查,他是我儿子。”
“不可能不可能,搞错了吧,不论是警察定位还是打电话过来的人,都说让我们去琵悉路。”
宋衍被沈示白头头是道的分析搞糊涂了。
身边警察不断追踪着电话的定位。
那红点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溯城有很多隐蔽的小路的,你可能不太清楚,有的毫不相干的街道确实是连在一起的。”
“……好吧。”
沈示白叹气,或许是自己搞错了。
倒转方向。
“他妈是□□,怀了宋知惬后被我赎回来,生下他后月子都没出,跟其他男人跑了。”
宋储蹲在宋声眠对面的大树下。
“他妈妈特别漂亮,宋知惬随她。”
宋储有意地去遮浑浊的眼球,干涩的眼睛惊奇地湿润了,“没过几年和那男人出车祸死了。”
宋声眠心间发酸。
她在旁边摸到一根藤条。
夜静更深搅起了宋储的回忆,寡淡的声音沉郁。
星辰在头顶闪。
“他妈跑了后我又娶了。别人听见我离婚带一个孩子避之不及,只有一个傻子肯嫁给我。”
“她说见我第一眼就喜欢我,我不爱她,但我还是娶了她。因为……娶了就不要钱啦。”
“但她什么都不懂,只会咿咿呀呀地尖叫捣乱,宋知惬就别说了,她完全不管。”
“我下班回来一面照顾宋知惬一面还要照顾她,一年我就受够了,跟她离了。当然啊,是我拉着她去民政局的。”
“回到娘家她一直哭,我没管。”
“后来她在我家门口上吊,被宋知惬发现了。”
“咔嚓。”
宋声眠数着,是他的第十五根。
烟气流溢出来,宋储脚下的桠杈萎叶咯吱作响。
“没人听我说这么久的话,大明星,你好像是第一个。”宋储变回野调无腔。
他流里流气地吹着口哨,站起身伸懒腰,居高临下地将目光聚焦在宋声眠身上。
“她们都死了后我也疯得差不多了。我就把脾气发在宋知惬身上,可笑吧?他要是没逃走,我想没准真有一天我会打死他。”
“他从三楼的窗户跳下去,脚没断也是奇迹。”
宋储低下身子捡完整的枝条,掰断它。
“我没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读书,也知道住在哪里,但我没去。我没钱。”
“上大学后我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他当明星都是一天我在街上店铺里的电视上看见的,靠,这混蛋真他妈与我断绝关系,一分钱都给我没打过,好歹我也带过他几年。”
他弯着身子朝宋声眠的脸上吐烟,“……我知道那小子对你感情不简单,你确实很漂亮。”
白色烟雾扑了她一脸,她侧过头本能把烟咳出来。
“他说把两百万给我就跟老子断绝关系,操,这白眼狼。”宋储勃然大怒,指着路旁的公路,破口大骂,“他小学的教材我都留着的不舍得丢,现在他一天能赚个几百万,为了区区三百万就要跟我断绝关系,操他妈的,说到他我就来气。”
宋声眠举目,那一条路有点眼熟。
“沈氏那继承人也爱你吧?”
宋储丢掉烟蒂,它滚到宋声眠的腿边。
宋声眠不动声色,闷声不响。
他好比适应宋声眠的沉默,自顾自地念叨:
“他雇了一堆人来我家,往死里打我,打完还丢张银行卡让我去治病。”
“至于吗他,不就是扇了你一巴掌,丢了鸡蛋,我没吐口水算好了。”
不重的手掌一下两下拍着她的脸颊,宋储的手心毛糙,刺得疼。
“啊!宋知惬也应该在订婚宴上吧?可惜了,没跟他打个招呼,不过心上人在他老子手里他应该放心。”
宋储的手机闹钟响了。
他蹲下来划拉几下,聒耳的声音不再有。
宋声眠左手的手表显示凌晨两点钟。
“你到了吗,我们都在楼下了。”
沈示白一言不发。
“你不会没来吧?沈示白,说话!”
“……我觉得还是不对,你们先上吧。”
宋衍愠恼地挂了电话,“上楼,不等他了。”
沿着楼梯,警察们如履如临地上五楼。
这一栋极其老旧的楼房,别说有电梯,楼梯间都脏得不堪入目。
五楼是它的最高一层。
三更半夜,敲门极不理智。
警察排闼直入。
宋衍跟在身后跑进屋里。
——没有想象中,被绑在椅子上的宋声眠。
一个男人戴着耳机,面对着电脑,目不转睛地看不登大雅的猥獕影片。
“人在哪里!”
恐慌的双手举起来,男人胆惊心颤地颤抖摇头,“……人、人、不在我这、这里……”
“钱呢!”宋储对电话那头的人恶声谩骂,“你有没有催他们?打不打钱来了!”
那边的瑟索,声音发抖,栗栗危惧地问他在哪。
宋储见势不妙,立马挂了电话,扯出手机的电话卡掰碎踩进泥土。
“操!被发现了!”
宋储张皇失色,掏出车钥匙,把停在远处的灰白色货车开到马路上。
在慌乱中,宋声眠发现刚刚藏着的藤条并派不上用场。
她用最原始的方法,悄悄用粗实的树木磨着麻绳。
宋储下车,神色仓皇环顾四周,扛起宋声眠丢上副驾驶。
发现她手上的麻绳烂了一截,宋储的怒气填胸翻身而起,恼羞成怒地掐住她的脖子。
“你妈的,真想要逃啊!”
“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我就只想要钱!就这么难吗!啊?你们这些有钱人为什么要这么小气!”
“恨死你们了!给我死了算了。”
被宋储压住的双腿开始剧烈痉挛。
他在下死手。
氧气耗散的感觉不好受,被捆住的双手仍是无法动。
喉咙发出磁磁的响声,血腥味涌上喉咙,大概喉管里的细胞被掐爆了,宋声眠想。
掌管窒息的罗刹阴凄地吞没住她。
隐天蔽日的树木步步紧逼。
烁亮闪熠的光打在了她身上,那是意识消失前觉察到的唯一。
——重物落地的声音。
凋敝衰萎的叶子吃力托住掉下来的人。
死死扼住脖子的力量瞬时松开。
压在车座的手臂后知后觉地拘挛。
她紧接着就被捞进一个冷冽炽热的怀抱,混着草莓味和血腥味。
味道呛鼻得很。
绀青的手腕重获新生,时隔不知多少小时的自由。
听觉一息尚存,但没有听见宋储的声响。
光灿灿的远光灯披在那人身上,她觉得身上的血液在复生。
温度跟着灼热的胸膛升温。
怀抱属于谁,宋声眠没力气追究。
生死竞速,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