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澜牵着纪琛的手去饭堂，这也是纪琛自嗓子毁了后，第一次来饭堂。
刚坐到位置上，纪琛生怕许澜跑了似的，一只手攥着许澜的衣袖，目光几乎黏在许澜身上，脚也勾着许澜的小腿。
饭堂里吃饭的人不多，只有才来的十几个小孩，以及纪云，纪国诚，纪琛许澜他们。
纪国诚皱着眉道：“琛儿！坐好！”
纪琛恐慌地搂住许澜的腰，“父亲你声音小些，你别澜哥吓散了。”
许澜：“……”
纪云众人：“……”
纪国诚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看了一眼许澜，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此时的纪国诚无比庆幸——许澜活着，不然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可能真的废了。
许澜拍拍纪琛的手，“好好吃饭。”
纪琛万分为难，依依不舍、用着比蜗牛还慢的速度松开手，松开到一半，又后悔了，再次搂住许澜的腰，却被许澜握住手。
许澜分开纪琛手指，与他十指紧扣，“小琛，听话。”
“嗓……子……疼。”纪琛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
许澜捏捏纪琛的手，纪琛这才不情不愿地吃。
早饭是大米粥，里面放着软糯的莲子碎，花生碎，还有一些苦涩的莲子心，还有好几种纪琛说不出来的食材，苦苦的，一点都不好喝。
纪琛瞥了一眼许澜碗里，许澜碗里就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面前还有一荤一素两个菜，还有馒头。
旁人面前也都跟许澜的一模一样。
纪琛蔫巴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粥，时不时地看向许澜碗里的菜。
不给他吃……他也想吃……
这饭谁给他做的！也太区别对待了！
纪琛的早饭吃得一点都不开心，吃过饭后没一会儿，迎接他的就是一大碗黑糊糊的药。
纪琛脸瞬间就垮了。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么苦呢？
早饭苦，午饭苦，晚饭更苦，接连两天，纪琛一到饭点就发怵，一大怵就搂着许澜的腰不让他出门。
许澜哪里肯依他，可许澜挣扎好一会儿发现一步都迈不动后，语重心长地道，“小琛，哪能不吃饭？你的身……”许澜话拐了个弯，“不吃饭，我饿的慌。”
纪琛立马松手，指了指外面，示意许澜去吃饭。
许澜拽着纪琛就往饭堂走，“我之前受了重伤，身体很差，饿两顿说不定你真的得给我收尸了。”
纪琛慌了，“吃……饭……”
“我给你做了一些糖果。”许澜被纪琛推着走，“你觉得苦的话可以吃。”
纪琛听完，就伸手往许澜的怀里摸。
“别，在房间里，没在我身上。”许澜连忙把纪琛的手拽出来，“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动手动脚的，影响不好。”
纪琛又垂下头，推搡着许澜往饭堂里走。
*
纪琛被折腾了将近一个月，一天三顿药膳，再加一天两顿药，除此之外就是被许澜频繁针灸，偶尔还给他放放血。
纪家班其他人似是住在戏园，纪琛这一个月都没见到他们，他也逐渐接受了许澜活着的消息。
纪云则担起了教小师弟们唱戏的重任。
纪琛说话也不那么疼了，虽然声音依旧难听，可也比之前好上太多，想来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
纪云会的只有《牡丹亭》，也只能教这个，后来纪琛就主动上去教他们新的。
往往这个时候，许澜定是在边上看着的，有时坐在椅子上，有时站着，眉眼总是带着笑意。
纪国诚好几次都看不下去，掉头就走。
他至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他的儿子会是这副德行，竟然真的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唱一辈子的戏！
每当纪国诚看着纪琛傻呵呵地抱着许澜时，他就忍不住想上去踹两脚。
没出息！
不求上进！
想是这样想的，可纪国诚每次回来，都会给纪琛带糖果回来。
看到纪琛笑弯了眼，纪国诚也觉得格外的满足，直到他看到纪琛把糖捧到许澜面前，纪国诚心里的满足瞬间空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
“澜哥，薄荷味的。”纪琛往许澜的嘴里塞了一块，转身看着纪国诚，“父亲，我特别喜欢。”
纪国诚嘴角上扬，哼了一声，“喜欢就好。”
虽然没出息，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亲生的。
啧，怎么看着傻乎乎的。
突然，许澜道：“父亲，我们谈谈。”
纪琛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我不能听？”
许澜道：“一些小事儿，你好好教他们唱戏。”
纪琛有些紧张：“谈什么？你该不会又要走了？”
纪国诚面无表情地道：“谈谈你们要几个孩子合适。”
纪琛道：“两个，这种事儿父亲你跟我商量就好，你跟澜哥谈多不合适。”
纪国诚拳头又握紧几分。
许澜脸色微红，咳了一声，道：“我有些事情想让父亲帮忙。”
纪琛：“父亲他就是一个没权没势的戏班老头子，能帮你什么忙？澜哥，你遇到事儿可以跟我说，我……”
纪国诚摊手，“行吧，我这个老头子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那你们谈。”
许澜脸色瞬间就白了。
纪琛察觉到许澜的不对劲，闷闷的道：“那你们谈就是，我不问了。”
说完，他又看着纪国诚，“父亲，你不许打澜哥的主意，他是我的。”纪琛见纪国诚脸黑了，又补充道，“否则，我娘在天之灵绝对不会放过你！”
纪国诚勃然大怒：“逆子！你再说一遍！”
许澜：“父亲，小琛他只是来个玩笑。”
纪琛怂了，脖子一缩，小声反驳道：“不是玩笑！澜哥就是我的！”
许澜脸也黑了：“……”
眼看着纪国诚在卷袖子，许澜连忙把纪国诚拉出院子。
纪琛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远远地跟着，扒在门后看着河边的两个人。
纪琛看得认真，没一会儿他胳膊下面钻进来一个脑袋。
“他们在说什么？”纪云的声音。
纪琛低头见鬼似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纪云，侧目就看到他脚边蹲了一排小孩，小孩们手托着下巴，也看着纪国诚许澜他们。
纪琛将纪云推过去，“你吵到我耳朵了。”
纪云指着纪琛，大声道：“纪琛师兄！你竟然偷听！”
纪家班的小孩齐刷刷地抬头看着纪云：“？？？”
纪云的声音有点大，河边的两人同时转身，看着纪琛。
纪琛捂着纪云的嘴就开始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看着仍旧蹲在门口的孩子们道：“还不快进来！”
“好你个纪云！你竟然出卖我！”纪琛拧着纪云的耳朵，“刚才你可是偷听得最起劲！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纪云疼得嗷嗷叫，“疼！疼啊！耳朵要掉了！快松手！”
纪琛松手，双手环胸，“该让你长长记性！”
“明明是你先偷听的！”纪云嘟囔，“最讨厌你了！”
纪琛警告，“你们好好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纪琛刚转身，纪云双手就做了喇叭状，然而声音还没出来，就见纪琛又转过身。
纪琛指着纪云：“尤其是你，把手放下去！闭嘴！”
纪琛对着纪家班的小孩子们道：“看住他。”
说完这才大摇大摆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到门口他立马变得鬼鬼祟祟，扒着门探出头。
“出息！”纪国诚嫌弃的声音从纪琛旁边传过来，声音格外清晰。
纪琛歪头，就看到了边上的纪国诚与许澜，惊得天灵盖发凉。
纪国诚哼了一声，越过纪琛，直接走进院子，纪琛又看着许澜，讪讪地道：“澜哥。”
许澜扶额，也想越过纪琛，却被纪琛攥住手。
“澜哥，你们说什么了！”纪琛格外介意。
许澜沉默半晌，半开玩笑地道：“父亲说他只带一个孩子。”
纪琛皱皱眉头，又很快舒展开，“那咱们就生一个。”
许澜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是，澜哥，你还真的跟父亲商量这种事呀！”纪琛反应过来，很不满，较真地道，“你怎么可以跟他商量这种事！”
“开个玩笑。”
“玩笑也不行！”
许澜：“……”
“你只能跟我商量！”
许澜彻底被打败了，道：“我想以后跟着戏班，做戏班的大夫，日日陪着你。”
“真的？”纪琛惊喜。
“真的。”
纪琛猛得把许澜搂在怀里，“好！好！以后我养你，我挣的钱都给你花……”突然，纪琛声音顿住，“等，等我嗓子好了，我，我现在……”
纪琛垂着头，有些局促地攥着许澜的衣服，“我现在……”
许澜道：“所以小琛要好好吃饭，按时吃药，积极配合治疗，这样嗓子才能好得更快。”
纪琛将头埋在许澜的颈窝，闷闷地道：“你会不会，嫌弃我？”
许澜问：“嫌弃什么？”
“嗓子坏了，唱不出你喜欢的戏，现在也不能挣钱，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许澜道：“你怎样我都喜欢。”
纪琛满意了，松开许澜，认真地道：“澜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刚落，纪琛余光就瞥见边上站了一排小孩，目光亮晶晶地看着他跟许澜。
纪琛嘴角抽了一下，指着那几个孩子，道：“你们，很闲是不是？”
“纪琛师兄，你是不是嫌弃我们？”纪云带头，那几个小孩跟着怪笑。
纪琛：“……”
“啊呦！”纪云边跑边阴阳怪气地学舌，“小宝贝儿，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纪琛：“！！！”
许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