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琛沉默,埋头吃饭不说话,其他人则是谈得津津有味,无非就是恶有恶报,恶人自有天收之类的。
纪琛又竖起耳朵听许澜跟无归的谈话,还时不时地给许澜夹菜。
他们声音太小,纪琛越靠越近,耳朵几乎都快贴到许澜的头上。
许澜将某人的头推过去,忍着笑:“好好吃饭。”
吃过午饭,纪琛就眼睁睁的看着许澜带着无归离开。
纪琛大步上前,抱了一下许澜,道:“澜宝,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
许澜失笑:“知道了。”
许澜离开,纪琛看了一会儿,就返回中堂,有无归陪着,纪琛也放心。
王叔也安排好那几位教习师的住处,此时正在放置东西。
不得不说,有功底的人学得就是快,纪琛教起来也轻松。
今天上午教的那一段大多都能找准调,再结合他们做的笔记,唱出来倒也不是难事。
纪云则是献宝一样拿着自己抄的一摞曲谱让那些人看,被夸了还会站着傻乐。
纪琛靠在后院的柱子上,看了一眼被围着的纪云,就对身边的纪羽道:“诶,不去管管你家小孩?瞧他乐得!”
纪羽啧了一声,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后,脸色变得难看:“不是我家的!随他怎么疯!”
纪羽转身就走,纪琛愣在原地。
什么情况?
纪琛跟在纪羽身后,一脸茫然:“你俩吵架了?”
纪羽冷笑:“他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跟他有什么好吵的?”
“那是怎么了?”
“他不懂什么是责任,不懂什么是爱。”
“纪云没打算娶你?”纪琛这下惊讶了。
他前世那会儿追澜哥,可是费尽心思……
纪琛突然僵住,他好像也没……给苏澜承诺,也不曾说过爱……只知道日日缠着苏澜……
纪琛干咳一声,极为不自然地道:“你不如将这件事挑明了说,他还小,可能没想到这一茬。”
纪羽拳头握得咯吱响:“我现在只想揍他。”
前世莫名挨了很多次揍,如今终于找到原因的纪琛:“……”
“咳!那个,我还有事先走啦!”纪琛直接溜走。
纪琛刚进入后院,心里藏着事情,也没注意看路,直接撞到一个人身上。
“纪琛师兄?”纪云哎哟一声,目光往纪琛的身后看去,“诶?纪羽师兄哪去了?方才不还跟你在一块吗?”
纪琛目光古怪,看着纪云又多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可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纪琛师兄?你脑子瓦特了吗?看着我傻笑什么?”纪云莫名其妙。
纪琛咳了一声,“你说纪羽啊,他在前院。”
“哦。”纪云越过纪琛,边走边道,“刚才赚了十两银子,嗯,都存纪羽师兄那里……”
纪琛忍不住问:“存纪羽那里,你不攒老婆本吗?”
纪云的思绪被纪琛打乱,愣了一下,道:“可我,要娶的是纪羽师兄呀,钱自然是要交给他保管的。”
纪琛:“……”
就在这时,纪琛看到纪羽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后院里也陆陆续续有人收拾好东西出来。
纪云开心地拿出银子,给纪羽:“纪羽师兄,我刚赚的。”
纪羽收下。
纪云拽住纪羽的袖子:“纪羽师兄,你快算算,距离我娶你还差多少两银子。”
纪琛招呼着教习师往中堂走去,忙忙碌碌,再转身时就看到纪羽在捏着纪云的脸。
纪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纪羽性格直爽,纪云古灵精怪,都不是心里会藏事儿的人。
许澜心思藏得深,表面又云淡风轻,纪琛则是因为幼时被抛弃过,敏感又缺爱,想要掠夺许澜所有的注意力,可总是在许澜的冷漠外表下胡乱猜测,结果可想而知,不断吵架。
他此时看着纪云纪羽相处融洽就无比羡慕。
多好,两个完整的人。
不像他,支离破碎,需要澜宝一片片的捡起来,去拼凑……
下午。
除了去戏院演出的人以外,纪家班剩下的人,以及教习师都围在中堂,听纪琛教《桃花扇》。
纪家班的人大多都会唱,所以纪琛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教习师身上。
这个朝代,每个戏班都必有一个教习师,专司教习一职,便如纪家班的老乐师毛宽,毛宽教乐器,教习师则教的戏。
非要说的话,纪琛在纪家班也算充当教习师的角色。
纪家班里面热热闹闹,外面却分外冷清,柳叶凋零,河面小波纹起落,花草枯黄,萧瑟而干燥。
许怜一个人坐在门口玩玲珑骰,天黑之际,突然看到许澜跟无归从远处走进来,连忙小跑过去。
“哥,你们怎么才回来?”
许怜亲昵地抱住许澜的胳膊,“你们干嘛去了?”
无归哼了一声,瞥向许澜手里的包裹,道:“还能干嘛?当然是去给某人买糖去了!”
“啊?我还当你们真去看外祖父了。”
许澜道:“莫要听无归胡言,外祖父舟车劳顿,受了寒,刚吃完药躺下。”
许怜急了:“那严不严重?”
“小病,明日我再去看看。”
三人一道进入院子,中堂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许怜道:“刚才纪卷他们从戏院回来,现在都围在里面,吵的厉害,我不想待。”
许澜嗯了一声,折回院子里,将自己捏的糖放在桌子上。
房间里此时已经有些暗了,只能依稀辨别出糖果的形状,许澜沉默了许久,转身离开。
有些事,他真的只想永远瞒着纪琛。
永远,永远!
在他身后,院子逐渐隐藏在黑夜里。
王叔站在中堂门口,对许澜使了个眼色,许澜脚步顿住,又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角落里。
王叔道:“你说的幽氏一族秘辛是什么?”
许澜道:“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不然父亲为何会将孩子还给我,不然满朝文武乃至天下人为何不立刻起兵造反?”
“你果然知道!”
许澜抬起手,随意地拨动着手上的手串,“可分明,小琛他做不了皇帝,你们却非要拉我下水。”
王叔后退一步,却撞到无归身上。
两人差点就打起来,又生生忍着。
“许澜你别忘了!在京城那会儿,是你求我们救你的!”
许澜轻嗤一声。
无归道:“是呀,你家少爷多厉害啊!跟谁都能生!哟哟哟!这三年怎么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许澜眉心猛地一跳:“无归!”
王叔脸色铁青,当即就与无归打起来。
“还不是你家少爷非我主子不可?要我说,你还不如多去操心操心你家少爷的脸皮,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脸皮怎么就那么厚,一天到晚地缠着我家主子!”
王叔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好!好!好!许澜你教出来的人!我算是领教了!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带我家少爷……”
王叔声音突然卡壳,怔怔地看向许澜身后,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纪琛。
无归嘴角微撇:“早日带他滚吧!看着就窝火!”
许澜声音平静,道:“无归,你走吧!”
无归愣了一下,“哦,那我先下去……”
“以后也莫要再跟着我了。”
无归眼睛瞪大,“主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澜道:“我肚量小,容不下身边有一而再再而三说我夫君坏话之人,你回西照吧。”
无归脑子没转过来,本能地道:“你脑子有病吧?为了那个男人,你赶我走?”
许澜大声道:“小怜。”
小怜从前院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许澜靠在墙外,疲惫至极:“无归说要回西照,又怕路上孤单,你便陪他一道回去吧。”
“回家?好哦。”
无归被许怜扯着往外走,在经过纪琛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一眼纪琛。
纪琛面上不显,默默地伸出脚,只听砰的一声。
伴随而来的还有衣服布料撕裂的声音。
无归被重重绊倒在地,纪琛又特别不小心地踩到无归的小腿,用力碾了一圈,如愿听到无归的哀嚎。
纪琛收脚,哎呀一声:“天黑了,路不好走,你可千万要小心一些,别再绊倒了。”
许澜猛地转身,惊魂未定地看向纪琛。
王叔连忙上前扶住纪琛:“少班主,你怎么就出来了?”
“在中堂就能听到你们的吵架的声音,就过来看看。”
无归被许怜拖走,许澜朝着纪琛走来,解释道:“不算吵,只是声音大一些,再者无归这人牙尖嘴利,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的,难免得罪人。”
纪琛歪头,轻声问:“澜宝,幽氏秘辛是什么?”
许澜眉头微皱,道:“吃过饭后,回房间与你说。”
王叔道:“这里就咱们三个人。”
“嗯,那先吃饭吧。”
王叔脸色不好看,可也没说什么,松开纪琛转身就走。
纪琛望向许澜的位置:“澜宝……我看不见,你不扶我?”
许澜就扶着他,纪琛贴向许澜的耳朵,低语:“澜宝,我也想把王叔赶走的,可又不愿父亲生气,你再忍一忍,等父亲回来了……”
许澜认真地道:“小琛,我没有受委屈,王叔也是担心你,为你好,莫要意气用事,伤了他人的心,嗯?”
纪琛闻到香味,就在许澜的耳朵以及脖颈上嗅了嗅,一边闻一边道:“你还说我意气用事?你不也赶走无归了?”
“你在闻什么?”许澜推了推纪琛的头,“好痒。”
“你身上有一股,嗯,很好闻的味道,跟父亲身上的很像。”
许澜说不上来的诡异:“什么时候闻到的?”
“在王府时就能闻到了,这几天又浓了一些。”
许澜愣住,低头在自己身上闻闻,并没有什么味道,“说不定是在哪里沾到的。”
*
晚饭过后,纪琛又去中堂巩固了一下今天教的内容。
等他回到房间时,许澜已经睡着了。
纪琛看了一眼床的方向,就坐在桌前给父亲写信。
上一回在茶肆时,父亲对他的思念是真真切切的,做不得假,如今还未回来,想必是被京城中的事务缠住脱不得身吧?
他想要的无非就是父亲平安而已。
纪琛将信折好,随手用镇尺压着放在显眼的位置,准备明日给王叔,让他们再转交给父亲。
做完这一切后,纪琛才走向床的位置。
红烛明亮,纱幔微垂,许澜侧躺在床上,纤白的手臂伸展搭在纪琛那一侧的枕头上,仿若与米白色的被子融为一体。
纪琛身上凉,生怕把许澜冻醒,就穿着薄薄的中衣钻进被窝,躺在属于他的温柔乡。
一夜无话。
直到天蒙蒙亮时,纪琛怀里的人动来动去,不知道在干什么,察觉到许澜挣扎,纪琛睁开眼睛。
纪琛打一个哈欠,低头在许澜毛绒绒的头顶蹭蹭,心满意足地问:“怎么了?”
许澜吻住纪琛,纪琛立马清醒,翻身压住许澜。
“澜宝,你是打算告诉我幽氏秘辛了?”纪琛捏捏许澜腰上的软肉,在许澜的脸上亲了一下,又慢慢移到脖颈处,“不急,慢慢说。”
许澜被那些轻飘飘的吻捉弄得不上不下,最后还是认了输,颤抖地道:“夫君,别玩了。”
不知过了多久,纪琛从被窝里钻出来,躺在许澜身侧,一脸期待的看着许澜,“澜宝快点……”
许澜不动,纪琛就把许澜抱在自己身上,“快说,别想装傻,不然……”
许澜吞了吞口水,“我也是听父王说起的,至于真假无从考证,你听听就好。”
纪琛喜欢极了许澜居高临下俯视他、掌控他的模样,那张清冷的脸上也会因为他而有波澜。
当然,他更想将许澜欺负哭,可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