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村里有些人家的公鸡开始打鸣,山脚的屋子里“吱呀”一声,从屋里走出两个人来。
“现下天还有点暗,你路上小心点。”顾时青说着,另一只手把装好的烙饼递给他。
“行,你再回去睡会儿。”陈拙把烙饼放在身后的背篓里面,又叮嘱顾时青锁好门之后,才慢慢走上大路。
他早上早点去,下午就能回来,不必再多花些没必要的银子住客栈,还耽搁时间。
陈拙往返镇上这么多次,早就对路熟悉了,这次他没等陈老大,他好歹也是一个汉子,哪儿能次次坐车。
早时还算凉快,陈拙背篓里除了布料和烙饼,还有顾时青给他装的一壶水,临走前还跟他说没水了记得去找人家讨要。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绢花手帕之类的东西。
顾时青这几天在家闲着没事,便是在做这些东西,让他去府城的时候顺便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若是能,钱虽不多,但多少也是个进项。
陈拙走上官道,路没那么崎岖不堪,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增多。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不少人都回头望是谁,若是个认识的人,那便可以搭一程了。
陈拙也跟着回头,发现果真是个熟人,那背后的板车上,还四脚朝天地绑着一只黑蹄羊。
裴云之也看到了陈拙,他赶着驴车在陈拙旁边停下,问道:“去镇上?上来,我捎你一程。”
虽说一个汉子坐车有些不好意思,但有道是不坐白不坐,陈拙笑眯眯地翻身上去。
因那羊占了不少位置,陈拙就坐在裴云之背后,待坐稳了,他才道:“不是,去府城。”
裴云之在前面赶车,微风迎面吹来,倒有几分惬意,闻言笑道:“那巧了,我也去府城。”
陈拙正在逗羊,道:“你这是去卖羊?”
裴云之点点头,复问道:“你去府城作甚?”
“我有点染布料的手艺,这几天染了一块出来,这不拿过去卖呢。”
裴云之没再多问,只路过西岭镇的时候问他要不要进去吃个早食,但陈拙摇摇头拒绝了。
顾时青给他装了烙饼,就不多花那个钱了。
裴云之同样带了,两人也就没歇,朝着府城的方向赶去。
——
到了府城,陈拙从驴车上下来,对裴云之连连感谢,若不是遇见裴云之,他还得再走半个时辰呢。
他往绣云庄的方向走,快转到主街上时,有个小乞丐忽然冲出来拦住了他的路。
那小乞丐浑身脏污,冲出来就跪在他面前,不住地磕头。
陈拙被吓了一跳,他连忙蹲下来扶起小乞丐,道:“你要什么?”
闻言,小乞丐伸出手比划,但见陈拙没看懂,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陈拙这下看懂了,他问道:“你要吃的?”
小乞丐狠狠点头。
陈拙有些为难,他就只有背篓里的烙饼,他们家也不富裕,但见这乞丐身形瘦弱,看起来可怜的紧,他犹豫半晌,还是拿出了一块递给他。
小乞丐接过烙饼,又跪下来给他磕了几个头,才转身跑走。
一旁卖包子的大娘道:“小伙子,那可是个粘人精,你给了他一次,他以后可要天天粘着你要。”
陈拙一下子也傻了眼,但转念一想,他日后来不来府城还不一定,那小乞丐总不可能去西岭镇找他。
他朝大娘道了谢,这才继续往绣云庄走去。
他到时,绣云庄里面还没什么人,上次见过的那个掌柜站在大堂训斥伙计,陈拙也没打扰他。
等掌柜训斥完口渴了,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陈拙。
他记得陈拙的模样,上次东家就说了五天后留意一下这个人,可能会再来,若是他来的话,就差人去叫她。
算算日子,今天可不就第五天。
见掌柜出来,陈拙也走进去,喊了声:“陈掌柜。”
陈掌柜笑呵呵地道:“你先进来,我已差人去叫我们东家了。”
陈拙点点头,随后他将背篓放下来,问道:“陈掌柜,不知你们这收不收手帕络子这些?”
他知道布庄和绣坊不同,可这绣云庄既名字里担个“绣”字,想来也是跟绣坊有点关系,若是在绣云庄能卖掉,他也不用再去找绣坊了。
果然,听他这样说了之后,陈掌柜就说把东西拿给他看看,若是好的话,他们也是要收的。
陈拙连忙把背篓里放布料的小篮子拿出来,布料下面压着的,就是顾时青做的手帕络子。
陈拙看过顾时青绣手帕打络子,他不知道什么绣法针法,但顾时青做得又快又好,还在上面下足了功夫,绣云庄应该也是收的。
陈掌柜细细看过之后,才道:“绣活不错,这手帕五文一条,络子三十文一个,绢花两文一个,你看怎么样?”
陈拙眨眨眼,走时顾时青跟他说过镇上的价格,都比府城的低了一些,他们原想有多少挣多少,只要别亏就行,谁知道还有的赚呢。
见陈拙没吭声,陈掌柜还以为他是对价钱不满意,颇有些为难地说:“你这手帕络子做的是好,但你也知道,我们这儿是府城,绣活好的多了去了,实在给不了你太高的价格。”
“没有。”陈拙回过神,笑着道,“这价钱可以的。”
正在同掌柜说话间,街道上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陈拙还没反应过来,那少女就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来了?”少女把缰绳递给身边的伙计,一边往里面走去。
陈拙跟着她上了二楼,还是之前那房间中,他把那布料拿出来放在少女面前。
“哟,这颜色新颖。”少女拿起缎子仔细看了看,染色均匀,颜色也好看。
她朝一旁的掌柜招了招手,掌柜和陈拙两人一起把布料打开,少女伸手仔细摸了摸。
“挺好的,这纹样边缘也处理得不错。”少女收回手,重新坐在了桌前。
掌柜同陈拙收好布料,连忙走到少女身边,给她到了杯茶。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这布料不会掉色,可否容我试上一试?”
“自然。”
陈掌柜立刻安排人端了盆清水上来,陈拙把缎子放进盆中,泡了一会儿后还上手搓洗,再拎起来时,清水中没有融合进其他颜色。
少女朝陈掌柜使了个眼色,陈掌柜当即就去拿了香澡片过来,放进水中搓洗。
期间又过了几遍清水,拎起来水中带了点浅浅的绿色,但布料上的颜色是没怎么脱落。
少女点点头,道:“你这染色手艺倒是高,既然你有这个实力,那我肯定也遵守合约。”
陈掌柜也很有眼色,立时就去拿了一张契约过来,少女同样也没看,而是递给了陈拙:“你仔细看看。”
“你染一匹缎子是十二两,织锦是十五两,云锦二十一两,绸缎二十四两,锦缎二十八两,可以接受吗?”
陈拙还没看那契约,他听见了少女的话手都在抖,锦缎一匹就是将近三十两,那他染十几匹就可以还钱了。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少女冷哼了一声:“别想着自己可以染好几匹锦缎,绸缎锦缎这等东西可是京城里贵人用的,你一年也见不到几回。”
陈拙连忙收敛心神,点了点头。
“你好生看看。”说完后,少女似是有些乏了,倚靠在椅子上,目光看向窗外。
陈拙低下头,细细地看过去。
契约上面写得很详细,除了他染出一匹能得多少钱外,还有他一个月最少都要染二十匹布出来,颜色必须是绣云庄指定的颜色。
还有就是他若是完不成一个月的数量,就要被扣多少钱,除此之外别的就没有了。
陈拙盘算了一下,二十匹不算难,是以他当即就在契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再次从绣云庄出来时,陈拙只觉得神清气爽,他的背篓不但没空,还放了符遥给他的十匹布,有八匹缎子,三匹织锦。
还有这次缎子给他的十二两以及顾时青的手帕络子卖的一百五十文。
他背篓里眼下可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地方,担忧别人注意到了见钱眼开,陈拙还专门要了绣云庄不要的布条遮挡。
瞧了眼天色,太阳悬挂在天上,照得地上热气腾腾,陈拙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眼看着要到午时了,他转去了府城的屠宰场去。
头先跟裴云之分别时,裴云之跟他说,他都在屠宰场卖羊,让他办好事后就去寻他,到时二人好一道回家。
眼下要进夏日,屠宰场又杀了许多猪羊牛肉,味道大得很,陈拙屏着一口气走了进去,两旁的摊位上放着宰好的肉,还有蚊虫在上面飞舞。
裴云之说他在最里面的摊位上,陈拙走过去,正巧看见裴云之收拾了东西往外走。
“运气好,有个酒楼说要整羊。”裴云之背上背着他带过来的大砍刀,快步往外走。
陈拙点点头,随后也跟了出来。
因不是府城的人,驴车进不来,两人便一齐往城外走去,路过糕点铺子时,裴云之进去给他夫郎买了些糕点。
陈拙想起上次顾时青吃着大林喜糖的高兴模样,也买了一些糖和糕点。
因着裴云之搭了他一程便车,陈拙就想着帮裴云之把钱付了,但裴云之没干,还直言要是他付了钱,就是没把他当朋友。
陈拙有些哭笑不得,这两口子拒绝人的方式一模一样。
不过这样他就没跟裴云之争了,二人各自付了钱就走了,等坐上回家的驴车时,陈拙背篓里已是满满当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