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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云京篇·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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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寒斜着眼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舒白,面露嫌弃:“蠢得倒是像我,事到如今都不曾疑心施如琰。”

涕泗横流的小公子手一松,打了个哭嗝。

那小脑袋眼看就要掉下来了,被旁边沉默的柳思言眼疾手快接了去,又轻柔地搂在胸前,顺了顺小姑娘乱七八糟的头发。

谢知寒将小姑娘的身子靠着墙摆正,起身打量面前的少年,忽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指戳在了宋舒白眉心的红痣上。

宋舒白被戳地一个趔趄,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谢知寒就收回手去了。

“小子,倒是便宜了你。看在你是我……的份上,”她撇撇嘴,“照你这么个说法,你父兄也不算死得不明不白。”

她从柳思言怀里接过小姑娘:“世人皆说天子不顾自身安危,赶来阻拦施夫人;又说那天子将施夫人笞三百,赶出宫去,以告慰亡灵……”

她扯扯嘴角,露出个似哭非笑的神情,“他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只是小子,若我说那三百臣子女眷,是施如琰抓着我的手,一个一个杀的,你当如何?”

宋舒白惊得后退半步。

谢知寒没再看他,转身从屋里翻出一段红线,将小姑娘的头和身子用红线小心翼翼地缝合:“现在想来,他是在杀鸡儆猴呢。”

灵清瞥见那一抹红,面色微凛:“知寒,动用星移,你可想好了?”

谢知寒笑了两声:“当年施如琰封我灵脉,夺我法器,企图断我星落命脉。”

她面色惨白,手中红线翻飞:“世人传言,星落鞭是我教圣物,一般人轻易触碰不得。唯携器灵降世之女能御此鞭,此女一出,便为圣女。”

“施如琰以为器灵皆在器中,设计夺器,又让山河门废我修为,钉死我周身灵脉,以为这般便能断绝我教传承……”她弯弯眉眼,笑得有些狡黠,“他却从没想过,圣女本身,就是器灵么?”

灵静惊呼:“你是星落鞭器灵?!”

红线隐没在小姑娘脖颈处,谢知寒盘腿在小姑娘面前,轻描淡写:“如清阿兄,助我这次吗?”

“小丫头跟着我这疯子这些年,我因施如琰的缘故厌弃她,对她动辄打骂,甚至没给她取个名字。诸多苦楚由我而起,她这傻的却还想着给我买生辰礼,”她摸摸头上的簪子,“是我欠了她。”

宋舒白忍不住去看那支簪子。

那桂花簪簪体由极普通的木头削成,做工粗糙,只简单地抛光上漆,微黄的劣质碎玉石攒在一起,便是所谓的桂花。

很廉价。

但对于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来说,这应当是她见过最贵重最漂亮的东西了。

灵清微微一叹,在谢知寒身后坐下,双手拉出一道刺眼金光,拍进谢知寒脊背:“既然想好了,那便开始吧。”

谢知寒不再言语,快速结印,周身红光大盛,光点源源不断地输进小姑娘体内。

不消片刻,谢知寒面上的一点血色便褪得一干二净。

屋外的风停了,天地在这一瞬间陷入死寂,静得可怕。

柳思言站在门边,下意识仰头看天,惊愕开口:“这星星,是在朝我们这儿移吗?”

灵静快步走到门边,只见穹庐似的天顶竟带着一边星子朝他们飞快移来,他深吸了口气:“这,这是星移!”

话音未落,墨云翻涌,闪电在上空蜿蜒,雷霆万钧,震得人双耳嗡鸣。

星子在空中密密麻麻悬着,越压越低,像千万只鬼眼,死死盯着这座破败的茅屋。

所谓星移,乃星落教秘术,传说可起死人,肉白骨。施术人将肉身、修为乃至魂魄炼制菁纯,以灵气传输的方式重塑受术人骨骼经脉。

施此术时必天有异象,斗转星移,施术时间越久,星斗越低,故此教名为“星落”。

只是一旦动用星移,施术人便走向不可逆的结局,非但疼痛难忍,更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肉身一点点消失,露出森森白骨。待魂魄燃烧殆尽,施术人才魂飞魄散,得以解脱。其过程极其痛苦,非常人所不能忍。

谢知寒腰部以下的皮肉正慢慢融进红光,衣裙掩映中,嶙峋白骨时隐时现。如玉皮肤褪去,露出细嫩艳红的肉,红光似刃,触着皮肉,旋即刮下薄薄一片来。

又见青紫色经脉一跳一跳,那是血液奔涌的痕迹,只是下一瞬便融入光里,连滴血也不曾留下。

谢知寒面色泛着青白,身子一歪,几乎昏死过去。

灵清忙提气运劲,一时间金光大作,在半空中化作巨蟒,那巨蟒围着谢知寒盘绕一圈,散出的金光尽数没入她体内。

竟到如此地步,让师父催动灵脉化形!

宋舒白心下焦急:“我去助师父,烦请师叔师姐护法!这术法太过霸道,只能以攻为守。再拖下去,便是师父也撑不了多久!”

灵静虽同为金蛇灵脉,却善守不善攻;柳思言的草药黄连灵脉则更为特殊,也更适合护法。

二人不再废话,双手结印,灵脉在身后渐渐清晰。

宋舒白赶忙盘腿坐在灵清旁边,阖眼合掌,白光渐起,眉心痣如刚点上的朱砂般鲜红。

一头巨大的白虎在他身后缓缓浮现,一声巨吼,便冲向了大半个身子已成白骨的谢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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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衣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周遭漆黑一片,唯有前方青芒微闪。她茫然地向前飘,到了跟前才看清那团光的模样。

……一团绳子?

她瞅着眼前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的绳子有些发愣。

好丑,脏脏的。

这想法刚一冒头,那绳子忽然拼命扭动起来,上下左右地绕着她扭,时不时还不轻不重地抽在她小腿上,看上去跟小孩儿生气了似的。

衣衣吓了一跳,又抓不住那活蹦乱跳的绳子,她想了想,试探开口:“哇!好漂亮啊!”

绳子立马安静下来,乖巧地伏在她脚边。

衣衣恍然大悟:原来是根喜欢听人夸的爱美绳子。

她捞起那根绳子,触碰到的瞬间青光乍盛,以极快的速度没入她体内。

衣衣看着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凝实,脖颈处一阵剧痛,激得她不得不睁开眼。

屋里的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细细看去,待看清眼前景象,瞳孔骤缩——

“娘?”

女人身旁白虎金蟒相绕,整个儿没在红光之中,半张脸已成白骨,和另半张芙蓉美人面拼在一起,诡异又惊悚。

谢衣衣心中惊惧,只觉放在自己脖颈上的五指尖尖细细,不似人手。

衣袖向下滑落,露出谢知寒一截小臂,上无一丝血肉,只见莹莹白骨。

她汗毛倒竖,声音都发着颤:“……娘。”

谢知寒抬眼看她,牵动唇角扯出一抹笑,可惜半面脸上已无皮肉,这一笑更是让人瘆得慌。

衣衣几乎被吓得不能思考,却听见谢知寒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声音刺耳,甚至间杂了骨头碰撞的声响。

“……是我对不住你。”

她蓦地瞪大眼睛:“您,您说什么?”

谢知寒仅剩的一点面庞白得可怖:“是娘没用。被男人蛊惑,甘愿沦为废人,有你这样好的孩子,却还把恨强加在你身上……”

看着小姑娘的伤口渐渐愈合,她重重喘了口气,用只剩白骨的手轻抚衣衣的脸:“娘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你,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衣衣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眼里漫上星星点点的泪光。

谢知寒笑起来:“你挑的簪子我喜欢极了,”她缓慢又费力地扭头,露出发上一簇一簇的桂花,“你瞧,好看吗?”

木愣愣的小姑娘终于反应过来,她伸手去摸那发簪,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好看!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谢知寒的下半张脸已经完全融入红光中,衣衣只能看见她眉眼弯弯,像是在笑,有泪从她的眼角滑下,砸在衣衣的手背上。

一滴泪,重逾千斤。

短短一瞬,谢知寒彻底被红光吞没,莹润白骨迅速褪色,地上只剩一把伶仃瘦骨,泛着枯草一样的黄。

簪子落在地上,发出一点微弱的声响。

雷云散去,星斗归位,天地间的风又轻轻流动起来,月光洒在地上,像水一样澄明清澈。

谢衣衣爬到枯骨旁,将发簪捏在手里,低着头发呆。

无人出声,屋里陷入死寂。

灵清和宋舒白的面色皆有些苍白,灵静和柳思言赶忙把二人扶起,四人对着那个坐在地上的小姑娘犯了难。

灵清轻咳一声:“小姑娘,可有哪儿不舒服?”

谢衣衣顺着声音抬头,只是眼睛依旧没有焦距。

灵清蹲下身,摸摸小姑娘毛茸茸的头发,轻轻叹气:“你在这儿只怕还会有危险,倒不如同我们一道回径山去。”

谢衣衣终于有点儿反应,她抬头看着面前儒雅温润的白发男子,哑着嗓子开口:“径山?”

“对,径山,”灵清笑笑,“就是玄明宗在的地方。”

她捏捏手里的簪子,上头的桂花硌得掌心生疼:“径山……能吃饱饭吗?”

灵清笑起来,瞧着她头顶呲着绒毛的发旋,忍不住又上手揉了揉:“当然。”

小姑娘看着面前的枯骨,点头:“好,我去。”

得了谢衣衣点头,灵清便起身拉过柳思言、宋舒白二人,对她介绍起来:“这是柳思言和宋舒白,都是我徒儿。想必早些时候已经见过了。”

他看了眼宋舒白,拍着他的肩往前推了推,“这段时间先调养身子,让他们多陪你说说话。”

她努力理解灵清话里的意思,脑袋昏昏沉沉。

一双素白修长的手伸在衣衣面前,有白色的衣角落下,上边绣着漂亮的红色缠枝纹。

“能站得起来吗?”

清泠若玉碎的声音响起,衣衣有些发怔,仰头瞧了去。

月亮一样的小公子弯着腰看她,眉心痣艳丽如血,眼角和鼻尖微微泛红,刚哭过似的。

细长的眼略含悲悯,像是慈悲的神仙。

这么巧,是那个心善的小公子呀。衣衣这么想着,忍不住去看地上被血浸成一团的鱼灯。

“小公子对不住,”她不敢牵小公子的手,晃着发昏的脑袋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自觉像极了一只亟待翻身的小王八,“您赏的那盏鱼灯被我弄坏了……”

衣衣看着手心的簪子想了想,又添上一句:“还要多谢您的银钱。”

宋舒白听她细声细气,气得快笑出来。

他很不明白,一个鱼灯而已,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好值得道歉的;更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偏偏要用“赏”这种字眼。难不成在她眼中,自己也和那些朝她身上扔钱的丫鬟小厮一样么?

小公子压根儿没意识到,这种上位者随手扔个物件给弱者的傲慢姿态,不论有没有用所谓“教养”包装,其本质都是高高在上,且隐含着蔑视的。

纵然宋舒白心思千回百转,面上依然不显。他收回手,语气淡淡:“不妨事,顺手罢了。”

衣衣点点头,又朝着站在后头的柳思言笑,笑得眼睛弯弯。

柳思言愣了一下,有些别扭地转过脑袋,一言不发。

衣衣没得着回应也不觉有什么,她摇摇晃晃地悠到灵清面前,有些纠结怎么称呼这满头鹤发的年轻男人。

嗫嚅半天,她决定挑一个不出错的:“老爷。”

空气安静了一瞬。

柳思言和宋舒白难得有些呆滞。

灵静是真的想笑,但这实在不是可以笑的场合,便硬是掐着大腿忍住。

灵清面上有一瞬的空白,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叫我清先生就好。”

衣衣点头,神情忒忒:“清先生,我,我想葬了我娘再走。”

灵清倒也好说话,他颔首:“这是应当,”又转头看向柳思言和宋舒白,“你们留下来照看帮衬着,我和你们师叔去附近看看。”

少年少女齐齐应是,目送灵清灵静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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